“嘿,這個就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夠知道的。千里求官只為財,這要是為了一二兩銀子,還當什么官。”
張隆慶說到這里,對著曹氏說:“不過這些事情還是不要想了,我們福薄,有這點家產就足夠了。”
曹氏心中卻是另外有主意,她對張隆慶說:“自從我嫁給你來,你都沒有帶我去過姐夫家,這是為何?”
“姐夫乃是一個道學先生,不喜歡我這個商人。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要他人說破,若不是為了德官,我也不會攀這么親。”
“呸,本來就是親,說什么攀不攀的。”
張隆慶不在多言,而戈家這邊,張氏對著戈文英說:“難得,老爺你竟然和隆慶走親來了。”
“隆慶是一個忙人,他做生意,千里奔波也是不容易,這回到家中,求一個安靜。我又何必去打擾,他招待我,你是知道的,我能吃的,他有不方便吃。”
“你說的也對,只是這親戚時常不走,關系就散了。”
“看吧,日后若是有空,再說。隆慶和外父一樣,都是忠厚的人,日后若是有事情,他自然也會幫忙的。”
張氏也不在多說什么,戈文英過了幾天,親自宴請了自己幾個好友。
大家坐在內廳之中,戈文英對著張光說:“子夏兄,本來愚弟回來的之后就準備找你們這些好友聚聚,只是聽說子夏兄前去刻書去了,于是一直等候子夏兄的歸來。”
張光舉起酒杯,自罰了一杯,對著戈文英說:“世杰,實在抱歉,那《文昌帝君陰騭》一塊板子錯漏了,我看了樣品,只好連忙前去糾正,這個可不能馬虎。”
“子夏,你倒是有心了。”孔至知道自己這個好友性子,于是也就將這件事情揭過,詢問戈文英此次豐城之行如何?
戈文英將自己族人的詩集拿了出來,孔至先看了,然后贊嘆說:“世杰閥閱著族,學有淵源,如今得讀貴族之文,令人敬仰。”
戈文英說不敢,將這一次南行的見聞說了出來,尤其是小梁先生的講學的事情說了。
“林文正公學問醇厚,我上次參加春闈之時,得觀其文集,真是國朝第一大儒。”丁汪說到這里,感嘆說:“可惜林文正公求仁太早,真是朝廷一大損失。”
丁汪感嘆了一下,然后詢問戈文英講學的具體事情,眾人聽了之后,就連眼高于頂的程四可也是感嘆小梁先生學問精深。
談話之后,孔至回到家中,仆人遞上一個拜帖,說是有客求見。
孔至打開拜帖,上面寫著一個叫齊宙的人明日來拜訪。
孔至不知道這個人,于是查了一下父輩留下的《年齒錄》,這才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父親的門人。
孔至第二天自然在家中恭候,齊宙來了之后,雙方寒暄了幾句,到了廳堂之中。
齊宙告訴孔至,如今自己做了隴右府的學正,想到座師在西京城,于是前來拜訪,不料恩師已經駕鶴云云。
孔至等他說完,開口說:“世兄高才捷足,已經宣力王家,不似愚弟這般寒酸。”
“世兄大器晚成,將來飛騰有日。”
雙方恭維了一番,齊宙談了一下自己宦海沉浮經歷,而孔至也談了一下這西京城的風土人情。
談著談著,齊宙詢問西京人杰地靈,不知道那些是有德之人。
孔至自然說了自己的好友戈文英,說戈文英人品端正,素來被城中士紳敬重。
齊宙聽了之后,默默記在心上,等到齊宙回到了府學,招來門斗,詢問說:“這城中有一個戈老爺,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這個戈老爺可是讓人忘不了,其他舉人見新官到任了,莫不送禮,或是送錢,或是送寶,只有這位戈老爺子,只是送一張拜帖,前任學正自然不喜他了。”門斗以為齊宙也是如此,將這往事說了出來。
齊宙見門斗這么說,心中不喜門斗,讓副學進來,兩人坐下之后,齊宙詢問說:“寅兄再次執教多年,這學中的學子,數哪個是文德皆優的。”
副學也是一個老油條,自然打了一個馬虎眼說:“西京乃是一個大縣,這非要說一個魁首,也沒有準的。”
“那么品行端方呢?”
“他們都是守法的,而且城中諸侯這么多,他們也不敢胡作非為。”
齊宙見副學如此回答,只好直接詢問說:“那么南平坊那個戈舉人呢?”
“這人早就沒有在府學了,不過我聽說了,他這人樂善好施,這文廟四處有漏洞,還是他出錢修好的。說起來,我還準備給他立碑說這件事,但是他謝絕了,我如今準備送一塊匾給他。”
齊宙聽到這話,心中有了想法,這時候門斗再次開口說:“賞賜給張相公送了一塊匾,結果他只給了兩貫錢,連工人錢都不夠,如今又要給戈舉人送匾,這謝禮可要先說好了。”
齊宙覺得這門斗聒噪,對著門斗說:“放肆,本官談話,哪有你插嘴的份,若是在言,先打二十小板。”
門斗頓時禁聲,齊宙也不在多談什么。
不一會兒,一個衙役跑來,告訴齊宙,明天五更,在城門外接詔。
齊宙也讓副學回去,自己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三更時分,齊宙就醒了,前去城門外。
這城門外已經架起了大官棚,這是給大員們休息的地方,至于那些小官小吏,自己帶著席子,鋪在地上,三五一群,在那里談天說地。
到了四更時分,有眼尖的看著到遠方一根大旗慢慢走來,于是告訴大棚里面的官員:“喜詔已經到了。”
頓時官員出了大棚,然后等到詔令的到來。
這賚詔官到了之后下了官轎,將詔令放在彩樓上。
眾位官員按照行次站好,在禮贊的引導下,對著彩樓上的圣旨三拜九叩。
行禮完畢,幾個壯漢將彩樓抬起來,然后前面開始奏樂,后面官員依次跟在后面。
進了城門,這些官員走偏巷,搶先一步到龍亭侯著。等到賚詔官和圣旨進了龍亭,他們才跪在地上,又是三拜九叩,賚詔官宣讀了圣旨。
這是喜詔,圣人有了子嗣,于是下了這一道喜詔,內容有赦免夏稅的,有官員加官進爵,有開恩科賢良方正科,有罪人免罪的。
眾人謝恩之后,賚詔官讓人開始刊刻,送到各縣城去。
齊宙也在其中,等到這刊刻好之后,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他倒是沒有管其他的,而是看了看恩科。
這一科圣人說的很清楚,凡是府縣賢良方正之士,查實奏文,天官府以憑錄用。
齊宙仔細看了這一條,和副學商量起來:“圣人這選的,是讀書人,還是勛貴呢?”
副學對著齊宙說:“國朝察舉向來以勛貴為主。”
齊宙想了想,對著副學說:“我在京城的時候,聽聞圣人心意有變,常說無論寒貴,品行俱佳皆可錄用。而且若是勛貴,豈不是和第二條沖突了。”
副學聽了之后,對著齊宙說:“那么寅兄你認為應當如何?”
“西京城要報三個,我認為,兩個勛貴,一個寒士。”
“此舉甚是妥當,這勛貴倒是好找,只不過寒士…”
“那個戈文英如何?”
副學心想,這戈文英可不是什么寒士,雖然戈家不算勛族,也算是世家了,不過齊宙既然愿意,那么就只好隨他了。
“不過這戈文英不是學中之人,我們舉薦,怕有所不妥。”
“舉薦乃是舉薦賢良,而非是論親,你先將那塊匾送去。”
副學明白齊宙的打算,這匾是一個情意,戈文英收下了,日后當官了,也和他們有了關系。
副學說自己知道,下去就去找門斗來安排這件事,門斗巴不得有這一樁生意,連忙讓副學寫了四個字,接下來,門斗就拿著這一張紙到了戈家。
戈文英接見了他,對著他說:“你來是為了公事,你手里拿著什么字畫。”
門斗將紙遞給戈文英,戈文英一看,是一個匾額制式,詢問這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你老不是修了文廟嗎?我家副學老爺要送你這一塊匾。”
“這可要不得,還是辭了吧。”
“戈老爺,這可辭不了,這匾已經刻好了,明日我就可以來討一杯喜酒了。”
戈文英見門斗這么說,只好拿出三百文錢。
門斗自然不甘心,但是看著戈文英面有難色,心想若是這人堅持要辭去,那么自己連這三百文錢都賺不到了,于是連忙退了下去。
果然沒有多久,這塊匾就送來了,戈文英只好將這快匾給掛了起來,然后賞賜這些人,鬧鬧騰騰的一天。
在戈文英收下匾的次日,齊宙和副學就來拜訪,戈文英連忙招待,等他們坐下之后,他看著自己身后掛著那塊匾,對著他們說:“多蒙兩位老先生抬愛,蓬閭生輝,只恐實不相襯,徒增惶恐。”
“弟蒞任雖淺,年兄盛德懿行,早已洋溢口碑。兼彝之好,實所難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