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林泉正在教導云思義的時候,只見門房來稟告,外面有一位高僧求見。
林泉不由好奇,讓人進來,沒有想到竟然是云渡。
林泉詢問了一番才知道,云渡已經當上了掌門,而他的師兄弟,都一一坐化了。
林泉有些吃驚,詢問云渡,他們師兄弟年紀不大,怎么會這么早就化去。
云渡嘆氣一聲,告訴林泉,他們師兄弟都有了心魔,若不是這相思寺缺少一個主持,云渡也早就化去了。
林泉聽后不勝感慨,這四人算是自己結識最早的一批人,想起當日初次相見,到如今他們四人只剩下云渡一人,不由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林泉唏噓一番,詢問云渡此次前來所謂何事,云渡猶豫了很久,才對著林泉說“不知道林大人知道蕩山嗎?”
“知道,就是南通城百里外的名山吧,這蕩山已經屬于南國。”
“不錯,不過如今南國在蕩山附近修建山寨。”
“修建善山寨,這是?”
“難道大人你沒有聽說嗎?”
“未有聽聞,還請大和尚指教。”
云渡告訴林泉,如今天下傳聞,虞朝將要南征。
林泉說著全是無稽之談,圣人已經要放馬南山了,怎么會再起征伐。
云渡說著是是,然后小聲說“林大人,聽說是因為白藕教的緣故,朝廷將要到蕩山平定,南國聽聞消息了,自然為了防止朝廷南征,在蕩山修建山寨。”
林泉聽到這話,皺眉說“若是他們真的修建,那么豈不是惹朝廷不快,到時候就算沒事,也會有事。”
云渡說自己也是這樣的擔心,如今幸好是林泉在這里,若是林泉能夠勸說雙方的話,也好免去一番戰事。
林泉說這件事若是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自己一定會出力,只是如今自己愿意沒有用,還要南國主事的到來才是。
云渡說自己可以當這個青鳥,請來如今修建蕩山營寨的主事,這位主事心中也不愿意動刀兵,不過這是南方諸國都以防人之心不可無為由,他也沒有好的法子。
林泉謝過云渡,說云渡若是能促成這件事,那可是無量功德。
云渡離開之后,林泉坐立不安,關于圣人是否會南征,林泉也不不敢保證,到時候自己這里和談好了,圣人決定南征了,他可有些對不起這些人了。
林泉如今也找不到人了解一下京城的情況,至于知縣,林泉明白,以知縣這種官員,是了解不到這些秘密的。
現在,林泉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渡辦事還是麻利,第三天,云渡就帶著一個南國商人打扮的人到來,和這商人一同到來的,還有十個護衛,林泉記得,這龍象上師座下的十位弟子。
林泉迎著他們到了院子里面,林泉讓人送上茶了,就讓仆人下去了。
這個主事對著林泉行禮,告訴林泉,他叫弗洛茲,是大勢至國的元帥。
這大勢至國是南國北方的一個雄國,林泉也是聽聞過的,對著這位元帥行禮。
弗洛茲對著林泉說了久仰云云,林泉也謙虛說不敢,這個弗洛茲的官話還好,除了有點口音外,日常交流不是問題。
雙方寒暄了幾句,弗洛茲就開口說“林大人,我這一次前來的目的,你是知曉的,林大人,不知道你們是否有南下的想法。”
林泉說沒有,如今天子仁德愛民,而且和南國又沒有什么仇恨,為何要興兵動武。
弗洛茲對于這個說法不太相信,告訴林泉,如今南國諸位國王都是聽說過西戎的事情,當時西戎沒有防備,被虞朝給攻破了帝都,這西征路上的所作所為,早就傳遍南國各國,南國朝野上下十分恐慌,誰也不愿意成為刀兵之下的羔羊。
林泉說西征乃是送尤利西斯四世到帝都,尤利西斯四世到了帝都之后,朝廷就退兵了。
中原一向講求名正言順,若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不過若是弗洛茲繼續在蕩山修建營帳,到時候就不是南國防人之心不可無了。
林泉說完,對著弗洛茲“元帥,你也是一個慈悲之人,自然有菩薩心腸,這刀兵若是興起,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了。”
弗洛茲說是,他也不愿意和中原交戰,他告訴林泉,他曾經見過中原士卒,個個悍勇,銳不可當,若是真的起了戰事,只怕南國敗多勝少。
林泉口頭說著這勝負之事,尚未有明了,若是真的交戰起來,朝廷未必站優勢。
林泉和弗洛茲談論了一番,最后弗洛茲決定暫停修建營地,讓林泉寫信給虞帝,希望虞帝親自下詔,保證雙方能夠和平。
林泉有些為難,弗洛茲看出他的為難,告訴林泉,這件事不止林泉為難,就連弗洛茲自己也為難,若是沒有這一道圣旨,南方的諸多國王怎么會放心,到時候他也不好交差。
弗洛茲都說道這個份上,林泉只好說自己寫信,弗洛茲說自己可以等林泉四個月,這書信到京城,再從京城發出,四個月已經足夠了。
林泉擔心這倉促之間,群臣難以決斷,讓弗洛茲在多給一個月的時間,弗洛茲也答應了。
因為是他國統帥,林泉也不好多留,弗洛茲留下一串精美的手串就離開了。
在弗洛茲離開之后,林泉讓樂瓊研磨,開始寫這一封奏折,在奏折開頭,林泉就寫了冒死請諫這四個他昔日不愿意落筆的字樣。
他從兩方面談了這件事,第一件事,這若是不動兵的話,那么天下蒼生就可以安寧,虞朝子民可以享受這太平盛世。
而且圣人的武功已經古往今來,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了,何必冒著風險南征。
林泉也說了南征的壞處,南征勞民傷財不多,而南方諸國和西戎諸國不同,西戎諸國多攻訐,而南方諸國卻井然有序,一國被攻,其他諸國就齊心救治。白藕教就是一個教訓了,以白藕教在南國的威望,尚且難以立足,更別說虞朝了。
他們如今沒有什么理由,只能一路攻打過去,當初攻打西戎,不過到了西帝都,就已經十分吃力,更不用說進攻土地比西戎更大的南方諸國了。
林泉說西戎還可以吞下,而南方諸國,他實在不敢想。
這一封信林泉寫的情真意切,他寫到最后臨表涕零的時候,真的落下了眼淚。
他擦去眼淚,讓樂瓊送去驛站,然后傳遞到京城。
這林泉中午上奏,下午時分,知縣就來了,知縣說是來看林泉如今生活是否如意,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告訴他一聲。
但是字里行間,對于林泉上奏的奏章有興趣,林泉沒有回答,詢問知縣,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知縣說了幾處景觀,林泉見知縣對于蕩山的事情絲毫不知情,心中暗罵了一聲糊涂,也難得告訴他發生了什么事情。
林泉只是說自己謝恩,替自己的兒子謝恩的。
在知縣離開之后,林泉總是坐立不安,當天晚上,樂瓊見他無法入睡,陪在他的身邊,看著林泉說“林公子,事在人為,你如今盡人事了,如今只能聽天命了。”
“天命,誰又能明白天命呢?”林泉說到這里,對著樂瓊說“瓊妹,紹聞的字我已經取好了,就叫念修。”
“林公子,紹聞還小,你何必急在一時,給他取字呢?”
“我只恐我不能見到他成家立業了。”
林泉說到這里,嘆氣說“如今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多,只怕這里就是我埋骨的地方了。”
聽到林泉這話,樂瓊遲疑了一下,然后對著林泉說“是否讓兩位姐姐過來陪下林公子你。”
“不用,我還希望他們能夠不知道這件事,瓊妹,若是我的死在這里,你也也不用守著什么名節,找一個可靠的郎君…”
樂瓊沒有等林泉說完,對著林泉說“林公子,這世上又要誰如同你這般可靠呢?”
“我,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兒子,不是一個好臣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基本都有了。”
樂瓊見林泉這么說,對著林泉說“夫君,你又何必如此自輕自賤呢?”
“當初她對我說,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看不清自己,這些年,我坐心齋,敬慎獨,于心地功夫上,頗有所得。我無法做到存天理,致良知。”
林泉這些年心境早就不似從前了,他常常擦拭明鏡,這明鏡自然越加光明,而他善惡之交,更是嚴重了。
他是一個極為聰明之人,這聰明人最容易犯的就是,事情經常看到兩端,導致無善無惡,善惡難辨,若是林泉能夠執中還好,而他少年天性,率直自為,善事也做,惡事也做。往往以善為惡,以惡做善。
等到少年心性過了,有痛悔前非,想要改變。而積習難改,林泉于是進入到兩難境界。
上奏之后,又怕圣人怪罪,連累家人。不上奏,又無法坐視刀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