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圣公出口挽留,皇帝說自己出來不想被人知道,這要是在衍圣公府上待久了,難免會被人發現。
衍圣公見皇帝執意如此,唯唯諾諾地說著好,然后讓皇帝離開這里,皇帝沒有從正門出去,而是從旁邊側門走出去,因為后門是一個巷子,只能容兩人行走,皇帝這一出去,迎面就見到一位道士往這邊走來。
那道人低著頭,鬼鬼祟祟的走過來,一個護衛搶先站到前面,呵斥說:“哪里來的道人,抬起頭來。”
道人抬起頭來,笑嘻嘻的看著他們說:“幾位,老道就是來這里化緣的。”
“化緣嗎?這位道長不如和我附近的魯水走一趟。”皇帝看著道人,悠哉地說。
然后對著護衛說:“你們先回去,告訴虞姑娘,老夫四處去走走,讓他不用擔心。”
護衛知道皇帝的脾氣,也不敢多勸說什么,就離開這里。
皇帝走在前面,帶著道人一起從巷子走出去,然后走到魯水附近,看著浩浩湯湯的魯水,皇帝對著道人說:“如今應該怎么稱呼你?”
“三毒。”三毒將自己的道號說了出來,看著皇帝,眼中流出了一絲復雜的光芒。
皇帝點點頭,望著三毒說:“貪嗔癡,你一樣都不占,又為什么要取這個為道號呢?”
“你說笑了,我就是三毒未有除盡,才會用這個道號自勉自己。我想要得到很好多,也因為很多事情憤怒,更為一些不值得的東西而苦苦不忘。”
聽著三毒的話,皇帝拍著他的肩膀說:“那么,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這么多年,你都沒有來要過,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母后活過來,我想見父皇最后一面,我要問你母親,為什么要讓我孤苦伶仃十多年。我因為少府被賜死而憤怒,為那些因為我慘死的人而憤怒。我永遠忘不了,那天萬箭之下的慘死人。”三毒說著這些話,語氣充滿了平靜,沒有絲毫情緒,如同這話是從陌生人口中說出來的。
皇帝看著魯水:“當初尼山就是站這里,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無憂,父皇希望你這輩子無憂無苦,你又何必活在過去,你在民間苦,難道我在宮中就快樂嗎?你知道嗎?當我聽到大姐死訊的時候,我心中有多么難過,這三十年來,我每次午夜夢回,都不敢再想。”
皇帝說到這里,深呼吸一下,對著三毒說:“父皇將江山交到的我們手上,我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我每次都想讓人找你回來,讓你繼續當你的吳王,坐鎮東南。”
“榮華富貴,對貧道來說,早就已經是過往云煙了,我們都不小了,這榮華富貴又能享用幾年呢?”
說著三毒開口說:“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沉為誰動。”
皇帝接口念道:“田也空,屋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銀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兩人念著突然一時語塞,他們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程了,過往種種,都如浮云。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說:“你這一次回來是為了祭奠孝文太后吧。”
三毒點點頭,然后詢問說:“沒有想到我們再次相逢,既然是這般情景,今天和那天是多么相視。”
皇帝也笑了起來,那時候他因為某些事情,而逃出宮里,去從事最為卑賤的職業,靠著折磨自己來過日子,他和自己弟弟相逢,就是因為在一個巷子里面,那時候還是三毒以三只手的身份來偷錢,結果他那時候窮的只有兩分錢。
當時三毒罵著他說自己從事這行以來,第一次偷到這么窮的,皇帝也沒有計較,最后兩人就用這兩文錢,去吃了一碗長春面。
想到這里,皇帝對著三毒說:“好久沒有吃陽春面了,我們不如去嘗嘗吧。”
三毒點點頭,兩人回到城里,隨便找了一個攤子,叫了一碗陽春面,那個老板看到這個情況,還疑惑看著他們,確定說:“兩位就要一碗嗎?”
“嗯,一碗。”皇帝說完,然后摸了一下身子,看了看三毒,三毒笑著拿出兩個銅板,放在桌子上說:“上一次是你請我吃,這一次就讓我請你吃,不知道這一次是否有人會可憐我們,為我們添一個雞蛋了。”
皇帝也想起了那個女子,一個灑脫瀟灑的女俠,這位女俠和他們相同點就是窮,不過這位女俠那時候好歹還有十文錢,還是能請他們一個雞蛋。
從那之后,他們三個就在西京城之中義結金蘭,那段時間,皇帝才明白什么叫快樂無憂。
可惜這個快樂沒有持續多久,隨著他母后的行動,女俠也在萬箭穿心之下,而自己弟弟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在他的面前了。
他正想著時候,這一碗面端了上來,皇帝和三毒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了起來。
他們如同少年時候一般,兩人搶著吃,最后吃完面,他們一人一口,將面湯喝干凈,這時候老板拿著一個雞蛋說:“兩位客官,請用。”
看到這個情況,皇帝轉頭一看,就看到賢妃站在攤子面前,對著他微微一笑。
皇帝招招手,賢妃走了過來,三毒看著賢妃,對著賢妃說:“這么說來,當年還是要感謝清妙真人你了,若不是真人你屢屢暗中出手相助,我們三人早就不知道死在誰的刀下了。”
賢妃微笑地說:“弟弟你說笑了,當年就算沒有我出手,你們也沒有事情,唐少府出力可不我出的多了。”
聽到唐少府,三毒眼眶一濕,然后說:“不知道如今唐家如何了?”
“唐家自然因為少府的功勞,已經封為文信侯。”皇帝說完,然后對著三毒說:“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三毒點點頭,皇帝再次說:“我想知道,白羽真人是否已經仙逝,弘道七年后,我就沒有見到他。不過父親當初有令,若是四人沒有仙逝,就不能立享殿。”
“沒有,真人現在正在鶴鳴山修道,我看,我們還要死在真人前面,關于后事,真人自有安排,我聽說真人已經收了文國公的孫女當了關門弟子。”
說到這里,三毒看著皇帝說:“我這一次倒是看到了親國公那個女兒,可以輔佐新皇。”
皇帝沒有說話,摸著胡須和三毒到了一個茶館,要了一個雅間,然后讓賢妃站在外面,對著三毒說:“華玉這人的確是四妃上佳人選,朕準備立了太子,就將她定為雅妃。至于賢妃的人選,聽你這么一說,朕倒是有一些為難了。實不相瞞,賢妃已經有一個人選了,道號若水,不知道你是否見到過。”
三毒笑著說:“原來是這人呀,這人貧道不太喜歡,她為人太過奸詐,執掌四圣司倒是沒有什么問題,但要執掌釋道,恐有不妥,而且四妃母儀天下,貴而輔弼,貧道恐她擔不起。”
皇帝說:“但是除了此人,白羽真人的弟子我們又不了解,而且也沒有接觸過四圣司,怕…”
三毒再次說:“這個倒不是問題,白羽真人收她為入室弟子,自然會教她這些,不過到時候,還是兩個對比一下就好。不過我不明白,你到底準備立誰為太子。”
皇帝沉默起來,摸著自己胡須,沉吟了一番說:“朕不準備立太子。你知道哪件舊事嗎?”
三毒思索了一番,對著皇帝說:“吾忘矣?”
皇帝點點頭,這是宋文帝的事情,宋文帝溺愛皇子,一直不肯立太子,朝臣勸說厲害了,他就說早有遺詔,不用擔心。但是最后宋文帝彌留之際,臣工詢問遺詔何在,然后宋文帝就說出這三個字,然后就駕崩了。
“唉,這樣下去,豈不是有鼎搖之危?”
“不會,朕已經明白誰會爭的贏了,這皇位若是給了他,我的兒子反而不會活下去,若是這樣爭,可以讓那幾個不孝子明白,這天下非是他們能夠爭到的。”
三毒關于這件事,不敢多說什么,對著皇帝說:“你這次東巡,為什么會輕車簡從來呢?若是遇到危險怎么辦?”
皇帝笑著說:“這才不會有危險,看著吧,等到朝廷宣布了朕東巡的消息,那才是步步危機,這東海四府,處處都是博浪。”
三毒看著皇帝,思索了一番對著皇帝說:“孤云侯準備用我的名義,挑動一群人作亂,你準備怎么辦呢?”
“這件事朕倒是有所耳聞,不過孤云侯已經老了,智謀都不如當年,若是提前三十年,他倒是可以成功,不過如今,只是枉做小人,朝堂臣工,朝外諸侯都已經耽于享樂,誰還愿意出兵,朕貴為天子,想要出兵平叛,眾人都認為以安撫為主,如此畏戰,豈會因為別人的一句挑撥而出戰。”
三毒點點頭,說皇帝既然有把握了,那么自己也就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