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群體的對立

　　葉昂轉頭直視著西王母，問道：“瓊兒，你來說說，血脈的本質是什么？”

　　西王母微微蹙眉，隨后道：“若是究其本質，不過是自身物質信息傳遞的載體罷了。”

　　葉昂點頭，“你說的對，就是遺傳信息載體，可笑的是，這種信息載體，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信息，若是片面盯著那傳遞信息的物質載體看，豈不是落了下乘。”

　　“可是老師，信息之中的不同，不就分化出差別了嗎？”瑤瓊輕聲問道。

　　葉昂點點頭，“因為這種差別，于是有了親疏，你是這么認為的吧？”

　　瑤瓊點點頭。

　　葉昂卻不屑地搖搖頭，“你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便是那遺傳的信息，既然是信息，便不是獨一無二的，尤其是這種可以讀取，可以編譯，可以物質展現的信息。”

　　“你想想看，若是你認為，你遺傳的信息最重要，那以神通復刻一份信息，生生造化一個生靈，是不是應該有同樣的屬性。”

　　“就比如帝俊的金烏一族，我直接讀取其遺傳信息，然后虛空造化一位金烏，按理說來，這算是帝俊的后裔嗎？帝俊會覺得它親近嗎？帝俊會將其視為族人嗎。”

　　瑤瓊搖搖頭，“應該是不會。”

　　葉昂點點頭，“所以，所謂血脈法則，只是我等大羅編造的倫理體系，煉假成真，成了法則，而根本上，它站不住腳的。”

　　“那血濃于水可是假？親情總歸不偽罷？”瑤瓊忍不住問道。

　　“你若是有個子嗣，我以你那個子嗣為藍本，克隆一位出來，你說，祂們兩位，誰和你不是血濃于水呢，你認可嗎？”葉昂隨口一句話，讓瑤瓊臉色微紅，在老師面前，她總歸不是那么超然。

　　葉昂仿佛沒有看到一般，瑤瓊是跟著她學習的，所謂克隆這些知識，她也知曉，所以他繼續說道：“而所謂親情，若是你那子嗣，從出身開始建立認知到成長起來，建立完善的三觀過程中，不是養在你身邊，你覺得你們之間，有親情嗎？便是有，那親情濃嗎？”

　　“或者我說個更加極端的。”葉昂嘴角微微翹起，“若是一對尋常生靈，生下了子嗣，我將之克隆一位留下，然后將其子嗣帶走，如果整個過程中，這對尋常生靈皆不知曉，你覺得，對他們來說，那克隆者是他們的子嗣呢，還是他們孕育誕生，但是被帶走那位，是他們的子嗣？”

　　瑤瓊若有所悟，微微點頭，看著天門處廝殺不休，血流成海的戰場，輕聲問道：“那老師是覺得，所謂血脈，荒誕無稽嗎？”

　　葉昂點點頭，又搖搖頭，他解釋道：“智慧認知到了巫妖族人這種程度，血脈區別，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后天繼續的認知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也要明白，并不是每個生靈，都是超然物外，生靈有其物質屬性，所以血脈也是一種物質屬性，并非荒誕無稽，只是要明白，血脈的物質屬性，只是其遺傳信息的信息屬性的外延。”葉昂目光清冷，淡淡地說道：“若是因為血脈的物質屬性而強行區別，與同層次認知的生靈對立起來，豈不是本末倒置，荒誕無稽嗎。”

　　瑤瓊笑道：“如此看來，在老師心里，整個洪荒之中，智慧生靈，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

　　葉昂啞然，“同為智慧生靈，能有什么區別呢，先天無別，后天教化罷了。”

　　頓了頓，葉昂似乎想到了什么，對瑤瓊說道：“日后有空，你可以去后土那里走一遭，看看輪回是什么樣，一切生靈死后，都要去輪回一遭，說不得下一世，便會轉生他族，智慧生靈，本質都一樣，何必相互為難。”

　　“所以，老師對眼下的巫妖之戰，并不贊同？”瑤瓊試探著問道。

　　葉昂卻擺擺手，“這場巫妖之戰，已經是必然，而非是誰一念發起的，我只是作為旁觀者看看罷了，并不打算做什么。”

　　“至于為什么億兆京的智慧生靈之間，會積累起不可消弭的根本矛盾，最終爆發出無可避免的戰爭，還不是因為兩方的大羅領袖們，以血脈為根源，制造了群體的對立，最終挑起了這等斗爭。”

　　“群體的對立？”西王母若有所思。

　　葉昂點點頭，“便是如巫妖兩族一般，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然而實際上，你單獨去問一個巫族或者妖族，他根本說不出敵人為什么成為他的敵人，甚至他與他的敵人，甚至都不認識，但是他作為對立群體的一員，已經沒有退路，只能被綁上戰車。”

　　“這要怪祖巫和妖帥們挑起對立嗎？”

　　葉昂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們可能沒有刻意去做，但是對立的源頭的確在他們。”

　　“可惜，群體對立，只需要一方有意，便必然出現，而想要消除，卻需要雙方和解，這不符合雙方大羅們的意志。”

　　西王母絕美無暇的眸子微微流轉，看向葉昂，“所以，老師對巫妖兩族的大羅，都不怎么有好感吧。”

　　葉昂點點頭，“的確如此。”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我對他們具體的某一位，卻沒有惡意，巫妖兩族的成立結構，注定了大羅超然無上的地位，造就了巫妖兩族必然要產生難以解決的結構性矛盾，想要解決，必須自行推翻大羅。”

　　“可惜。”葉昂聳聳肩，“大羅本就是無上偉力的本身，巫妖注定慘烈，他們推不翻頭上的大羅，就必須被大羅意志綁架，成為對立群體。”

　　葉昂說道這里，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制造群體對立的存在，最為惡毒之處在于，通過在原本有共同特性的群體當中，強行挖掘極端矛盾點進行反復激化、放大，再通過其刻意制造的刻板“關鍵詞”或“符號”，誘惑更多人加入其中進行自動歸類，建立扭曲的歸屬，扭曲彼此思維模式與價值觀，將之“泛化”與“去人格化”，從而構建水火不容的局面，最終導致所有被涉及的存在，被動陷入二選一的局面，否則將沒有辦法占據良好的生存環境。”

　　“巫妖壯大的過程中，被逼迫得離開大好河山的，又豈止是萬千。”

　　“可巫妖勝利了嗎？”葉昂冷笑著搖搖頭，繼續說道：“無論被分化出來的任何一方，妖或者是巫“獲勝”，都不過是為了本不應該存在的矛盾進行毫無意義的對立沖突，從中不可能有任何一方成為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