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伏擊
清晨。
河濱公園。
十二月初，溫度變得很低了，風刮在臉上冷颼颼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好好！這場霧來得真漂亮，咱們抓緊時間拍啊！吳宇軒，楊崢，你們哥倆跑一跑，跳一跳，把自己都活動開了！還有李行，你也別偷懶…”
高大路導演帶著B組架設機器，說話聲透著亢奮。
今天的戲份，是“伏擊”。
大反派黎鈞（蘇鐵飾）工廠被抄，蟄伏了一段時間。作為一個窮兇極惡的壞蛋，他哪能咽下這口氣啊，所以就要殺回來報復仇家，干掉沈家奇（吳宇軒飾）。
通過一段時間的跟蹤和觀察，黎鈞把下手的地方，最終確定在河濱公園。
小臥底恢復了警察身份，心情開朗許多，每天晨跑已經養成習慣。
跑步的時候，人們情緒放松，戒心一般來說都不會太高。而且，河濱公園西側有段林蔭路，位置比較偏僻，非常適合下手。
這場戲很重要，但影帝蘇鐵卻沒來。
為什么呢？
因為人家有個替身，靠替身就能搞定一切了。
在故事中，為了掩人耳目，突襲時黎鈞戴著風帽、墨鏡和口罩，只露個鼻子出來。整成這副模樣，天上又下著霧氣，誰能認出本尊還是替身呢？
更何況，蘇鐵的替身和他容貌接近，五官驚人的類似。
“啪啪啪…”
楊崢原地做著高抬腿，把視線投向了那個男演員。
替身姓李，名字叫做李行，哪兒的人楊崢不知道，不過聽說他是個專業的武行兄弟，從前拿過套路冠軍，精通拳術，基本功相當的扎實。
李行比蘇鐵矮了一丟丟，年齡也稍微小一些。但這些完全沒有影響，只要化妝師技術到位，他可替的戲份就遠不止危險鏡頭了。
馮京馬涼難分辨，假作真時假亦真。蘇鐵能夠找到像李行這樣的替身，是一種莫大的驚喜。
楊崢收起目光，開始專心地熱身備戰。
在他來回溜達的時候，無疑中撞見李行躲在一邊，對著手機偷偷說話。
楊崢只聽見了一句。
李行小聲說道：“導演，您看那個角色，能不能讓我試試…”
楊崢腦筋轉得快，瞬間就猜到了他的行為！
——李行在“私下”接戲呢！
李行長得酷似蘇鐵，彼此合作多年，早被打上了“御用替身”的標簽。作為一名演員來說，這既是他的幸運，又是他的悲哀。
沒有人愿意永遠活在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里，哪怕他貴為雙料影帝。
我憑什么就得當背景？！
憑什么就不能露正臉？！
所以，李行悄悄接戲，正是為了要擺脫困擾，找到屬于自己的出路。
這種事情并不可笑。
楊崢能夠理解李行，也很同情。
就拿他自己來說吧，楊崢挺喜歡吳宇軒的，內心里真把他當做小兄弟。可是，他絕不會再第二次減掉五公斤，給人家干替身的。
寧愿繼續當個特約，也不愿意。
“三、二、一！”
“走！”
開拍了！
薄霧籠罩大地。
近處的樹干，腳下的小徑，以及遠方的河面，都像是裹著一層棉花糖，周遭寂寂無聲。
“哼嘶，哼嘶…”
吳宇軒一身運動裝備，以特有的呼吸方式奔跑著，由遠處快速靠近。
越來越近。
明亮的眼睛充滿活力，臉上笑意松弛。
一個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次普普通通的運動，他怎么都想象不到，死神已經露出了獠牙！
秋季之后，木葉開始凋零，但有一種植物，卻仍然枝繁葉茂，保持著常綠的狀態。
這種頗為耐寒的植物，叫做冬青。
在我們國內，冬青樹的種類繁多，是公園里最常見的綠植之一，絲毫不會有什么扎眼的地方。
吳宇軒前面三四米處，就生著兩棵圓滾滾、胖乎乎的大冬青。
冬青樹沒有引起他的任何遲疑，吳宇軒跑步跑到此處，開始改跑為走，調整呼吸。
——這是他每天固定的規律。
猝然之間！
“嘩啦！”
一個黑影從冬青樹里躥了出來，揚起手中的鐵錘，沖著他的腦門便狠狠砸下！
“呼！”
這是蓄謀已久的一擊！
這是致命的惡毒一擊！
——為什么“黎鈞”要選擇用錘子呢？很簡單，天冷了，大家穿的衣服都比較厚，如果換成匕首的話，未必能一刀致死。錘子就不一樣了，即使一下搞不定你，也能把你給揍懵。
突然遇襲，吳宇軒臉上顯出了怎樣的驚駭！
幸虧，本能挽救了他！
他的眼睛劇烈放大，及時地將腦袋偏開了！
李行打得狠，吳宇軒躲得險。
兩個人配合默契。
“停！很好，小吳該化妝啦！”
“是…”
這里停頓之后，化妝師得給他補個“血臉”。吳宇軒僥幸避開了鐵錘，但額頭處還是被重重的擦了一下。再度開拍的時候，他就要踉踉蹌蹌的，被罪犯黎鈞一頓暴打，差點喪命于此。
“小吳化妝，楊崢上！”
“來了！”
挨揍專業戶楊崢立即頂了上來，搭檔著李行往下表演。
故事里，中間還有個拼命爭奪錘子、錘子失手、兩個人在地下混戰的過程，這兒都略過了。楊崢主要負責的畫面，是遭到各種重擊的反應，包括吊威亞。
李行這哥們兒非常專業，說話聲音低沉有力。
“我會有左右勾拳的動作，打擊你的雙側臉頰，你曲著手臂攔截下來。因為受到了錘擊，所以你精神恍惚，沒有太多反抗的能力，只能被動防御…接下來，我會用胳膊箍住你的脖子，連續發動頂膝擊打，連打三次，你彎著腰，用雙掌格擋，趁機推開了我，我就勢一個轉身后蹬，將你重重踹飛…明白啦？”
“明白！”
“好，咱們倆試試！”
“嗯…”
楊崢努力模仿著腳底發軟的樣子，一邊后退，一邊防守，連眼神都是迷糊的！
瞧見他的樣子，李行一呆。
不是每個武行，都能有這樣的覺悟，和這樣的表演的。
“鏡頭里沒有臉，你費那勁兒干啥？能多給錢嗎？神經病！”曾幾何時，李行也被同行們嘲笑過。嘲笑他的無用功，嘲笑他是脫褲子放屁。
現在，看著楊崢，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多么熟悉呀！
李行的眼底一暖。
“我來嘍楊老弟！”
“好！”
兩個人以慢動作套招，逐漸加深印象，熟悉了攻防。
正式拍的時候，李行如同換了個人似的，速度與力量成倍升級，殺氣騰騰！
雖然隔著副墨鏡，能見度并不高，但楊崢明顯可以感知，在那道鏡片的后面，藏著一雙暴戾的眸子！
那正是罪犯的眼睛！
那正是“代入”的演繹！
沒說的，李行和他完全是一路人，值得敬佩…
“啪啪啪！”
拳拳帶風，凌厲兇悍！
楊崢被李行打得節節敗退，全無還手之力，李行接著一個轉身，漂亮的后蹬腿就踹中了他的胸口！
“砰！”
樹叢后面，劇組隱藏著的漢子們集體拉拽鋼絲，一股大力襲來，楊崢隨即向后面騰空飛起，重重摔落，完成了一次標準的“抽貫”表演。
“好的！過了！”
下面，還有中腿的反應，中拳的反應，以及兩個重摔的反應。
等到楊崢把替身的危險鏡頭全部完成，露臉的地方，就要交還給吳宇軒同學了。
這是他的最后一場打斗！
至此，在致命追擊這部戲里，楊崢的使命已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