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我也是弱者啊,陛下
“你明明已經看到了！”
符里斯親王站在宮廷大殿里朝著恩希爾怒吼，全然沒了之前在韓白衣面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那是一位外神！”
“恐怖、強大、未知，而且抱有某種神秘目的的外神！”
“你居然想要同祂成為合作者！”
恩希爾冷漠的站在王座前看著他，語調平淡。
“是又如何？”
“傳奇職業者在他面前宛如螻蟻！甚至，連螻蟻都不如！”
“能夠輕易殺死傳奇職業者的巨龍，在他面前竟是如此卑微！更恐怖的是，那頭巨龍居然還甘之若飴！”
“你敢相信嗎？！”
“那可是傳說中驕傲、尊貴，哪怕是神明都無法令其屈服的巨龍！”
“面對這種存在，我們這些凡人還能怎么做？”
“凡人？！”
符里斯親王瞪著雙眼看他，夸張的招搖著雙臂，
“我們是貴族！”
“驕傲而榮耀的血脈！”
“恩希爾，我從未想過你竟會如此墮落！如此卑微！”
“那驕傲而榮耀的你又是怎么做的？”恩希爾低下頭，直視著王座下他的雙眼，“在護衛被打敗之后，便如同一條敗犬般耷拉著腦袋傻傻的站在門口，一動都不敢動，活像一個下賤的仆人。”
“這就是你的驕傲與榮耀嗎？！”
“回答我，符里斯！”
符里斯親王氣得渾身發抖，動作顫抖著摸向腰間，卻發現腰間的長劍在門口就被拿下，手套也因為汗漬太重被扔掉，一時間氣得直接從腦袋上拽下假發啪的一聲扔在地上，露出半禿了的大腦門，氣勢洶洶的尖銳怒吼：
“我要和你決斗！恩希爾！”
“賭上我的性命！”
恩希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依舊那么高高在上的站在王座前，云淡風輕。
“根據《決斗律》，領主掌握著領民與下屬貴族的性命，擁有絕對豁免權。”
“從名義上來說，在尼弗迦德宣布過大統一法之后，我也是你的直接領主。”
“你是想早點去死么？符里斯。”
“我并不介意給你這個機會。”
符里斯紅著眼，口鼻里直喘粗氣，聽到恩希爾這句話之后，卻沒再繼續說話了。
他確實是個非常沖動的人。
但符里斯作為一位將自己的接手的領地擴張了三倍的實地親王，自然不是傻子。
沖動過去之后，更多的是忌憚。
——尼弗迦德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本應是貴族們的帝國。
而不是恩希爾他一個人的。
心中的怒火在醞釀與沉淀中愈發旺盛，符里斯面上的表情卻變得愈發冷靜沉默。
他抬起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沒有再繼續咆哮。
符里斯只是靜靜的彎下腰，撿起假發重新戴在頭上，然后看著恩希爾。
“你會后悔的。”
“陛下。”
說完，他便沉默著向著宮門外走去，恩希爾目送他出門。
只是在出門時，尊貴的符里斯親王發現門口站崗的強壯侍衛偷偷瞥了他一眼，立刻頓下步子步子，審視似的掃了他兩眼。
“你是哪個家族的子弟？”
符里斯親王問他。
——能在皇宮成為陛下親衛的侍衛，必然是貴族出身，不過大概率不會是嫡長子。
“我是克魯莫斯伯爵的八子，是在荷蘭斯帕村莊突襲戰獲封的榮譽騎士，大人。”
那侍衛平靜沉著的回答。
“啪。”
符里斯親王忽然毫無征兆的一巴掌抽在他臉上，力氣大得幾乎把那侍衛半個身子都抽得偏離，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而后他便轉過頭，揚長而去。
遠遠留下一聲低罵，
“呸，下賤。”
恩希爾遠遠看著他離去，一直目送著他走出宮門，然后伸手招來身側的老太監，低聲吩咐，
“給拉莫·克魯莫斯送去膏藥消腫。另外，我記得他在兩年前的佩希爾小鎮當軍需官的時候立下了些功勞，以此為名幫他交換一下領地......交換領地的對象，就從符里斯下屬的男爵領那邊選吧。”
“是，陛下。”
老太監低聲應下，而后便被恩希爾揮揮手趕走。
不一會兒，之前與恩希爾一起去過小酒館的鐵劍衛隊隊長耶格爾從后方走到王座側面，俯下身低聲道：
“......‘那位’，剛剛已經在內城北部的百合花旅館住下了，我們的人幫他付下了食宿費用。根據線人觀察，‘那位’似乎將自己的住行交給了那頭巨龍仆人處理，我們雖然沒有直接接觸，但暗中的默契交接還算融洽。”
“以此看來，祂是默許了的。”
由于傳聞中神明對于‘名字’、‘真言’、‘職能’的呼喚感應，身為堂堂23級傳奇職業者的耶格爾此時卻是連對方的形象都不敢描繪，只得以‘那位’與‘祂’這等敬辭代稱。
雖然心中猜測在這么近的距離，大抵不會有什么信息能夠瞞住那等超越世界的存在，但是心中多少能安穩一些。
勉強算得上自我安慰。
恩希爾點點頭，但是相比應對符里斯時那無動于衷的表情而言，此時卻更像是劫后余生似的慶幸：
“神明的想法自然無法輕易為凡人所揣度，些許物資方向上的幫助，對那等存在而言，大概......連討好都算不上吧？”
“我們終究不是祂的信徒。”
說著，恩希爾忽然轉過頭，看向自己的侍衛隊長，
“耶格爾，作為傳奇職業者，你是如何看待那些連低階職業者都不是的凡人的？”
耶格爾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張張嘴，卻最后只說出來兩個字。
“......凡人？”
恩希爾默默的看著他那略有些疑惑的表情，忽然無奈的笑了。
“是不是，沒有絲毫印象。”
“這，不......可能不是。”耶格爾在心中組織著語言，卻莫名的有種隔閡感，“也許，只是因為接觸的次數或者層面較少。”
“您知道，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傳奇職業者除了出色的天賦之外，也需要始終不斷的......”
耶格爾正解釋著，卻被恩希爾平淡的聲音打斷。
“看都不看。”
“什么？”
耶格爾有些疑惑。
“我是說，我們對于凡人的看法是——連看都不看。”
“哪怕多一眼，都是浪費。”
恩希爾的聲音依舊如同平常那般沉穩而平靜，站在他身邊的耶格爾，卻能從他眼中看出那沉浸在最底層的深切恐懼。
這是男人的直覺。
“就在不到半小時前，我們就體會到了屬于神明的恐怖，不是么？”
恩希爾的嘴角略微咧起，弧度仿佛是用冰石鑿刻在他臉上一般。
“另外，我也有些疑惑。”
恩希爾轉頭看向耶格爾，直視著他的雙眼，
“我雖然身為皇帝，但我的職業等級僅僅是十六級，而且并非戰斗職業，所以面對那位的威壓，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但是，你身為一名傳奇職業者，為何同樣毫無反抗之力？”
雖然恩希爾依舊微笑著，但耶格爾卻仿佛能看到一柄短刀正抵著自己的脖子，隨時都能狠狠刺進去一般。
這是誅心之言啊。
正常來說根本不會有汗液這種體表分泌物的耶格爾，久違的感覺到一線冷汗順著頭皮劃過鬢角。
劃水被看出來了？！
耶格爾先是心中一驚，而后卻當機立斷的以最莊重的表情撫胸表態，
“我以我對梅里泰莉女神的信仰......”
“轟......隆隆......”
話音剛出口，連云都沒有的晴朗夜空里陡然響起一陣悶雷聲。
耶格爾身子一顫。
他忽然想起來，這世上既然有外神存在，那自己以前一直以為是胡謅出來的梅里泰莉女神沒準同樣也是個真神啊！
口中則是以一生都從未有過的圓滑流暢語氣改口道，
“......下成長的尊敬的教父發誓，我所承受的，絕對是相當于您身上數百倍的重量。”
耶格爾的表情十分嚴肅，看都沒看外面忽閃忽現的雷霆一眼，直視著恩希爾的雙眼，像是要沉浸在他的目光里一樣。
“那位的可怕之處就在于，他只是看了我們一眼，便同時探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極限。”
“不相信的話，您大可以去問當時同樣在場的所有人——他們每個人，都被壓迫到了自己的極限。”
“而做到這一切的，僅僅是那位的一個眼神。”
耶格爾的語氣無比誠懇。
“陛下，我們是您的護衛，對您奉獻忠誠與力量。”
“在凡人眼中，我們是無比強大的傳奇職業者，在您眼中，我們是您最鋒利的短刀。”
“但是，在那位眼中......”
耶格爾像是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屈辱，卻依舊強忍著自己的痛苦低聲道，
“我們這些所謂的傳奇，”
“也不過是與凡人無異的尋常螻蟻啊，陛下！！”
恩希爾皺著眉，看著耶格爾那憤怒、悲哀，難以言喻的感情流露，心中的猜想隱約有些動搖，卻同樣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靜靜的拍了拍耶格爾的肩膀，一副對待親生兄弟的模樣。
“唉，我不過是作為一個尋常職業者向你提出疑問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激動呢。”
“在那等存在的面前，我們都是沒有差異的弱者。”
“我們才是站在一起的。”
“耶格爾。”
恩希爾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膀，別有深意的道。
“今天就先早些休息吧，”
“我也累了。”
耶格爾深深低頭，撫胸躬身道，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