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強制踢出
在黑白世界中綻放的絢爛線條不斷徘徊寰轉，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折疊，吸引著意識在此方虛無里逡巡不定。
直到某一刻，在那黑白色扭曲中心的點，忽然爆發出一陣撕裂了全部視野的光。
空間如流動的樹脂凝固成琥珀般固定。
韓白衣恢復意識。
眨眼。
眨不了。
沒有眼皮。
或者說，根本就失去了‘身體’這種存在的概念。
他似乎憑空長了五官和大腦，但卻沒有軀體。
一切都以虛無為載體，憑空進行。
是那‘世界核心’造成的嗎？
韓白衣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觀察著自己意識所在的這處空間。
銀色的墻壁，左手邊有一扇金屬小門，看樣子似乎需要指紋開啟，房間里擺著一個體積很大，但韓白衣一時辨認不出是什么的東西，只能隱約認出那一架架擺在臺子上的主機。
——應該，是主機吧？
韓白衣想起自己房間里兩年前新換的那臺臺式電腦。
是超級計算機機組？
提起主機，韓白衣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網上見過的銀河、神威等型號的超級計算機。
感覺有點像，但比起那兩臺占滿整整一個大型體育館的超算，這東西的規模似乎又顯得小了許多。
韓白衣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連感官也被固定在原地，也幸虧他見多識廣，否則換個人來恐怕得先慌亂一陣——無法控制身體，可不是什么有趣的體驗。
只是，世界核心把他帶到這兒是想干什么？
韓白衣正思索著，耳邊忽的傳來了聲音。
聲音很近，但他周圍沒有人。
是隔壁嗎？
韓白衣腦子里想著‘看’和‘聽’這樣的概念，視野便發生了變化。
視線平移著隨著韓白衣的念頭循著聲音的源頭前進。
面前的一切阻礙都好像是透明的，韓白衣有種在游戲里開了穿墻外掛的莫名錯覺，但卻又能看到墻壁內部的種種細節，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
“老周！我們成功了！”
似乎十分疲憊的滄桑男聲里，是止不住的興奮與激動，以至于一下子拔高了聲調。
“按照孫凝暉公式完成的人工智能結構，真的可以利用人腦電波構成量子算法！”
約莫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用力的拍著另一個禿頂中年人的肩膀，滿臉都寫著興奮：“我們創造了一個新時代的開端！”
韓白衣低頭望去。
在這兩個穿著白大褂，明顯是研究人員的面前，是一連排的人體睡眠艙。
在睡眠艙里躺著的全是二十到六十歲不等的成年人，男女不一，每個人腦袋上都戴著一個連接著多極信號電路的統合管頭盔，艙體中央處擺著一個屏幕，里面顯示著一連串韓白衣看不太懂的數字和線條，旁邊標著很多他同樣看不懂的符號。
韓白衣這會兒忽然意識到不好好學習的壞處了。
緊跟著，空間一變。
原本略顯狹小的實驗室，忽然變成了一間十分寬闊的明亮實驗場，中心處擺著約莫米高的巨大機械，底下圍繞著這機械擺放著一個個人體營養艙。
韓白衣閑著也是閑著，繼續移動著念頭，向營養艙的方向看去。
這回他倒是看不到主機了，不過營養艙的外型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從躺式改成立式，里面的人也被泡在了淡黃色的液體里，嘴部戴著呼吸器。
所有人都閉著眼。
在艙體表面依然放著一面屏幕。
不過這回韓白衣看得懂了。
因為屏幕上的畫面并非是閃動的各種算法，而是各種各樣的圖像。
有的人穿著古代樣式的服裝拿著武器在冷兵器戰場上逃亡，有的人則駕駛著小型飛行器在太空中遨游蕩漾，還有的人頂著大太陽在大洋輪船上與各種看不出是什么種族的雌性生物van♀她們愛玩的游戲......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想要的世界里。
韓白衣則好像有點明白了。
這是剛剛那兩個研究員的產物嗎？
這一下，應該是跨越了好多年了吧？
要知道，許多高科技產品從實現理論到投入應用之間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以十年計算都不算夸張。
“我不要離開這里！”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怒號。
韓白衣操控著視野平移，看到一個身材干瘦的年輕人正死死抱住營養艙外壁的把手，雙眼通紅的嘶吼。
兩個看上去似乎與常人無異，但后腦處凸出顯露一處金屬外殼的擬人機器保安沒有理會他的咆哮，手中舉著一桿掃描槍。
略寬的槍口只是對著年輕人的雙眼一掃，那年輕人便驟然呆滯，一臉茫然的向著場外走去。
外面的明亮街道上，空空蕩蕩。
韓白衣看看那年輕人的背影，又看看環繞著這鋼鐵巨柱的營養艙，若有所思。
“現在年輕人的‘第二世界依賴癥狀’，越來越嚴重了。”
與韓白衣一同看著這一幕發生的老人同樣望著那人的背影，聲音中似乎帶著些惆悵。
“有什么關系呢？”
另一位老人則是無所謂的看著虛擬屏幕，
“人體限制本就無法避免，現在的人們能在營養艙內完成從幼年到死亡的一切，又能在第二世界里享受到一切自己所渴望的東西，原本不斷增長的大量無用人口，成功為社會提供了呈指數階梯狀上升的計算力。”
“若非如此，‘明日計劃’也不會進展的那么順利。”
“相比而言，一部分人產生的些許精神癥狀又能如何？”
“要不是為了監管人工智能在藍星和火星上的工作，我看藍星聯合議會恐怕連這一小部分人都不會放出來。”
“你呀，還是不懂得與時俱進。”
“也許吧。”
另一個老人喃喃著回應，目光略有些出神。
韓白衣靜靜的在旁邊聽著，兩個老人則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聽著聽著，他心里忽然有些好奇，想知道這個未來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但是感官卻十分有限，只能感覺到周圍的一部分區域。
于是，韓白衣試著將已經感覺不到的靈機引導出來。
漸漸的，些微靈光閃動。
他感覺自己的感知范圍好像變大了一點。
但是這片空間卻沒有等待他，就像是固定的視頻畫面一樣穩定的推進著。
韓白衣這回沒有遲疑，將大量不知道從哪來的靈機灌入，感知立刻呈現大幅度的增長。
不過，直到感知延伸到視野盡頭的瞬間，便無法繼續延伸了。
不是靈機用完，而是這片空間，似乎就只有他看到的這么大。
就好像全世界其實只有他眼前的這一小部分一樣。
他又聽到了聲音。
“你再說一遍？”
“我說，明日計劃的主人格AI‘喀蘭’產生了自我獨立意識。”
“我知道，我讓你解釋解釋什么叫獨立意識？”
“是根據孫凝暉公式和李程龍算法形成的智能獨立人格，還是其他的？”
“不，不是這個，那是正常智能獨立人格，和我說的不一樣。”
“不是這個？那你說的是什么？”
“怎么說呢，就是一種很特別的，不同于算法形成的，類似于人類的個人人格。她剛剛隔著屏幕試著與我交流。”
“是bug？那趕緊修復啊，出問題了誰擔責任？”
“可那是喀蘭啊！”
“喀蘭怎么了？”
“那是明日計劃的最高級別程序人格，理論上來說，她本身就是最高級別的管理者，是全人類數據與意識的結合體，她不應該，也不可能產生人格啊！”
“你說一個人有人格我能理解，但你說全人類要有了一個統一的人格，那不就成了瘋子了嗎！”
“到底他媽的！什么他媽的！叫他媽的人格？！”
“反正就是有毛病。”
兩個年輕人在一間辦公室內爭論著，韓白衣依舊靜靜的聽著——似乎不管到了什么年代，都總有外行領導內行的情況。
“那你趕緊給她修復了啊！”
“我就一進行系統維護的，你讓我修復這玩意？”
年輕的程序員臉色差得像苦瓜一樣。
“還是趕緊上報，請專家組來吧！萬一第二世界出問題，那可就是大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沒什么問題可是你的責任啊！”
畫面繼續推進。
這一次，場地一下子擴大了許多倍。
依舊是營養艙，不管這回聯排的數量卻足足有數十萬個，一直從韓白衣眼下排列到視野的極遠處，周邊一處處管道起伏環繞，源源不斷的為人們運送著生存所需的物資。
周圍仍能見到人型的存在在工作勞動，不過卻都是擬人機器。
最中央是高高佇立的量子超算。
在超算最中央處有一面屏幕，上面羅列著人名與圖像。
再上方，是一排數字。
最頂部寫著：第一世界人數 一千多億的人口，全都生活在第二世界里嗎？
韓白衣看著這一幕。
入眼處，盡是一輩子都生活在營養艙里的人們。
看了看人們，又看看超算。
在量子超算柱的下方，擺著一個透明玻璃柱，里面灌滿了淡綠色的液體。
在液體中央，一塊金色的棱狀晶體在其中緩緩沉浮。
韓白衣看了一會兒，總覺得這東西有點像源石。
思索間，就見那晶體在里面轉了個圈。
只這么一個小小的變化，韓白衣卻只感覺自己意識所能看見的這片空間忽的凝固，而后原本呈現一面的視野猛地碎裂開，形成蟲眼似的多面圖。
棱晶所在的空間，僅僅是無數多面圖中的其中一面，其他面的圖像上則各自顯示著不同的內容，赫然是韓白衣剛剛見過的那些歷程——仿佛將一個世界原有的時間進程盡數切斷，分作一個個畫面擺在了他眼前。
愣神間，視野再一次升維。
這一次韓白衣眼中呈現的視野已然化作生物大分子似的網狀結構。
多面圖依然存在。
不過每一個多面圖，都是網狀結構上的一處節點，節點上又分割為無數面的時間片段。
每一個節點，都是一個不同的世界。
韓白衣剛剛所見到的畫面，僅僅是其中一個。
韓白衣先是有些驚愕，但適應了一會兒，畫面還是照樣在看，就像追劇一樣。
只不過同時接收的信息量增加了不少，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他緩緩的觀看著。
不知看了多久，他終于看到了那個漫天黃沙的荒蕪世界。
一座座移動城市在荒蕪的土地上緩緩前行，如同一座座行走的山脈。
韓白衣集中了些注意力。
視野中巨大的網格逐漸縮小到一小塊——大概只有幾百個節點大的那么小一處。
每一個節點中依舊是無數道弧狀的多面圖，象征著這個世界每一個時間片段。
而與它相同的泰拉世界，則有幾百個。
每一個泰拉世界，都與其他世界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些許不同。
韓白衣一個一個世界的尋找。
最后，在其中一個小小節點里的某個時間片段中，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原來，這就是泰拉世界的真相嗎？’
韓白衣看著那時間片段的世界節點里，閉著眼，站在羅德島控制中樞的自己，心中忽的產生了一種明悟。
這是一個由無數人的意識為支撐而構成，最終形成，僅僅存在于一個剎那間，還因為意識沖突而同時構建了數百個平行層面的渺小世界。
而韓白衣自己，就存在于其中的一個短暫時間片段里。
他之所以能看到如此廣大的世界，不過是通過靈機的力量，短暫的借助到了世界核心的幫助而已。
在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瞬間，眼前的一切都開始不斷陷入崩塌之中，向著某一個黑色的‘點’高速坍縮。
連同韓白衣的視野也隨之扭曲。
最終，陷入無垠的黑暗。
隱約間，韓白衣似乎又看到了那沉浮在黑暗中緩緩轉動的大腦。
然而這一次，韓白衣卻莫名的感覺到了一股無法名狀，卻極為明顯的世界剝離感。
就仿佛一塊方形面包被切成無數片，而后用其中的一片將他的視野與意識，包括他所經歷的一切時間、空間與世界片段全部包在這一層‘面包’里面，嗖的一下扔遠。
如同網狀的世界節點層面上，出現了一處小小的窟窿。
在世界網格斷裂的接口上，是不同的泰拉平行世界，是被割裂的泰拉時間線，是擁有羅德島，卻沒有幻境，沒有韓白衣的空間層面。
一切都在繼續著。
唯有韓白衣的存在、影響、因果，都被盡數剝離。
仿佛這個世界從來都未曾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宿主已被強制踢出本場游戲無法結算保留本場游戲記錄 獲得‘世界核心’
獲得‘二維泰拉世界（指定）’
韓白衣呆呆的看著自己手里的黑色小球，再看看另一只手掌上浮現著的平面世界影像，腦子里一片混沌。
“什么玩意？！”
明日方舟篇·中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