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問與答
‘咔噠’。
收刀入鞘。
不死斬り
背后傳來沉悶的巨物倒塌聲。
格斯高大肥碩的身子，轟然落地，變形的腦袋在地上滾出去很遠。
在韓白衣的靈目視野中，原本身體上燃燒著的黑色靈機，也隨之緩緩從如墨一般濃郁，到消散如煙塵。
只是煙塵易散，人心卻難散。
韓白衣轉過頭，看著格斯那由原本瘦削變得胖大的腦袋，臉頰上被撕掉一側的臉皮，張口好像想說什么。
最后又緊緊閉上，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從兒子羅伯特重傷求醫，羊入虎口送入仙峰寺，再到被仙峰僧人欺騙，為其守護山門直至千本刀，一直到死。
人的是非對錯本就無法被人評論，功德或是罪行大抵都有閻王判決。
自始至終，他都只是一個想要拯救自己兒子的可憐父親，僅此而已。
但人總是不能如愿。
放下心思不再多想，韓白衣側過身，面對著那櫻樹前的和尚。
那僧人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模樣——雙手合十，赤著上半身，腰間裹著黃色僧袍，頸部帶著佛串。
看上去似乎就是一個極普通的僧人。
韓白衣抬起頭，深深吸氣。
目光漠然的望向高處，那無比粗壯高大的楓樹。
赤紅的楓葉落在幻廊上，紅得像血。
緊跟著，電流貫通全身。
韓白衣先是拔出刀慢步前行，而后步伐逐漸加快到小跑，隨著不斷邁步，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步子也越來越大，到最后每一步都飛出近十米，面色幾近暴怒。
發絲在空氣的阻礙下貼在韓白衣的臉側，超高的速度讓他幾乎融入風的呼嘯聲，每一步落下都完全沒有控制力度，踩在地板上，便是一個巨大的凹陷窟窿。
黑色的刀鋒宛若流光閃月，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
隨之一同而來的，還有韓白衣那在狂風中逐漸失真的怒喝。
“玩弄他人的愿望，便如此......有趣！！”
黑色刀芒一閃而過，刀鋒上附著的靈機混雜著劍氣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巨大足有三米多長的昏黑鋒刃，銳利的刺痛感令人有種刀尖扎進眼睛的錯覺。
轟然作響。
一陣煙塵浮起，木屑紛飛。
在韓白衣傾盡全力的一刀之下，整座幻廊都劇烈搖晃起來。
哪怕是正面對敵，如今的這一刀，也能斬斷當初的獅子猿。
這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然而韓白衣卻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單手拎著黑刀，毫無喜色的看著眼前煙塵緩緩散去。
斬下的那一刀，完全沒有砍中人時的手感。
而且哪怕砍中了，估計也沒有什么用。
韓白衣還沒忘記之前格斯沖向幻廊僧人時的畫面。
大劍直接穿透了僧人的身體，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像是虛幻的一般。
但是，他的那一刀，并非是毫無用處。
待煙塵散去之后，韓白衣便見到，原本幻廊僧人所站立的位置，盡數化作空無，整座幻廊如同被什么怪物咬了一口一般，出現一大塊缺口。
那幻廊僧人，就那么憑空站立著，雙手合十依舊，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鬼魂......不，應該說是怨靈嗎？”
韓白衣看著面前的僧人，忽然緊緊握著刀，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沒有隨身帶著神之飛雪。
在只狼中，是存在鬼魂怨靈惡鬼一類的怪物的。
不過與傳聞中不同，這些怪物同樣可以被尋常的刀斬殺，只不過他們大多物理抗性較高，需要在刀上附著一種名為‘神之飛雪’的紙片，蘊含源之水的紙片抹在刀上，便可以使攻擊對怨靈奏效。
可惜，韓白衣是個極端實用主義者。
因為清楚‘神之飛雪’的能力，來源于只狼世界特有的源之水，無法帶到現實為他增加實力，而且又自認為不會沾染與怨靈有關的支線，于是之前便一直都沒有尋找這種特殊物品。
現在遇到這種意料之外的敵人，韓白衣頓時麻爪，無計可施。
但是，對玩家而言，尤其是對劇情黨而言，任務、成就、等級都屬于其次。
他們喜歡的劇情人物才是永遠的最高位。
對這幫人來說，你從他們手里宰了他們想要保護的NPC，基本無異于警察從八百里開外打死了被匪徒保護的人質。
不但是羞辱，更是羞辱！
這種情感并非是玩家與劇情人物在交流過程中產生的，而是一種對他們身份背景、劇情經歷發自肺腑的感觸。
直入人心。
所以，韓白衣自然會想著報仇。
既然不給格斯活路，老子就讓你們跟他一起死。
正當韓白衣狠下心準備回檔去葦名弄點神之飛雪回來砍這老東西的時候，面前的幻廊僧人忽然開口了。
“真是把不祥的刀呢......不死斬。”
“沒想到能再度見到它。”
“幸好......是黑色的。”
一邊說著，幻廊和尚一邊抬起頭，看向韓白衣。
直到這時，韓白衣才發現，僧人的瞳孔呈現玻璃晶狀，雖然面上保持中年人相貌，但卻已經瞎了。
韓白衣沒有回答。
一人一鬼分別站在幻廊和空中，情況詭異的對峙著。
倒不是韓白衣不想讀檔找家伙什回來砍死他，主要是這個僧人的話語，引起了他的興趣。
什么叫......幸好是黑色的？
如果是紅色的不死斬，會讓這里出現什么問題么？
心中想著，韓白衣不由摸上黑刀開門的刀鐔——那里雕刻著一圈佛蓮。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猜測過黑刀開門與佛門仙峰寺之間的關系了。
現在看來，果然有貓膩。
“你是什么東西？”
韓白衣挑釁般用刀尖指著幻廊僧人，語氣平平淡淡。
僧人卻沒有什么情緒起伏，依舊雙手合十：
“貧僧，不過一縷茍延殘喘之魂魄罷了，算不得什么東西。”
韓白衣：“太郎兵呢？那又是什么？”
幻廊僧人微微點頭：“是為佛門蓮心化妖之法，強留魂魄，將其釘死于肉身之上，再日夜以人心喂食，肉身從而化身為妖體。”
韓白衣聽此，面色反倒平靜下來。
要知道，在原游戲中，太郎兵至少有數十名......日夜以人心喂食，光是為了他們，仙峰寺就殺了多少人呢？
韓白衣放下刀，重新拿在左手。
既然威脅無用，不如先行獲取更多的信息。
“原因呢？”
“喂養楓神，寄托萬眾之魂。”
“原因呢？”
“阻絕櫻龍靈食來源。”
“原因呢？”
“斷絕葦名之不死。”
兩人就這么面對著面，一問一答。幻廊僧人不知為何，只要韓白衣能問道的，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盤托出。
直到韓白衣連續問了這三個同樣的問題。
聽完幻廊僧人的敘述，韓白衣抬起頭，越過僧人光溜溜的頭頂，看向他背后赤紅的楓樹。
微風吹拂，點點楓葉隨之飄零，在半空中打著旋兒，一圈又一圈，從極高的空中向下落，也可能是向右或左，全然憑風而去，不知終將落于何處。
楓葉飄落極華美燦烈，如下了鮮紅的雨。
地上楓葉堆積一片，赤紅的像血一般。
韓白衣忽然低下頭看他：
“你是什么人啊？”
幻廊僧人依舊如回答之前的問題那般面無表情，聲音依舊沉緩：
“仙峰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