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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忍義手

  天還未亮,院子里就傳來九郎那一聲聲中氣十足的呼喝。

  韓白衣坐在門邊上,面帶倦色。

  這個世界的時間于他而言,全然沒有實感,時間線上隨便一劃拉就過了七八個小時,再加上身處游戲中不會產生睡眠欲,精神始終有種若有若無的疲憊,平日里只能靠墻假寐以作休息。

  睜開靈目,韓白衣習慣性的觀察起御子的身體。

  他一開始讓御子鍛煉身體的時候,只是突發奇想,其實并沒有抱太大希望。

  現實網絡上,有很多帖子都在猜測,龍胤究竟是通過什么方式達成不死,不死復蘇又為什么會造成‘龍咳’。

  其中有一種猜測,即御子本身只是一個轉化器,龍胤是寄存在他體內的某種與時間有關的能力。

  而生命力,是發動這種能力的必需品。

  龍咳,就是周圍人被御子吸取太多生命力的結果——這一癥狀會造成御子身邊人不停咳嗽,而后大范圍死亡。

  這些死亡者的生命力,就被御子無意識中吸取,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經由自身,成為了能夠扭曲時間與事實的龍胤之力。

  與此同時,這種能力還能經由御子的血液,與其他人締結不死的契約。

  這一契約會隨著被契約者的死亡次數,加速龍咳引發的速度。

  顯然,哪怕是如此玄幻的特異功能,也是要遵循能量守恒定律的。

  除此之外,哪怕御子不去主動使用復活的能力,這種寄存在御子體內的龍胤之力也會不斷吸收御子本身的生命力。

  這也是御子為什么年紀輕輕,卻長了不少白頭發的原因。

  基于這種猜測,韓白衣抱著試試的想法,想讓御子通過提升身體能力,即通過修行來提高生命力。

  韓白衣倒也不算空想,畢竟護命呼吸·陽的說明里寫的明明白白,它提高的就是生命力。

  經過一段時間的實驗,御子的白頭發明顯少了很多,功法效果可見一斑。

  不過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后,韓白衣突然好奇了起來。

  雖然他自己修行時也能感覺到那陣暖流,功法上也明明白白的寫了那東西就叫劍氣,就叫生命力。

  但是,聯想到游戲里能夠劈出真空波、掃出雷電、甚至一刀劈出火焰的炫酷場景......

  這種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韓白衣琢磨了很久,在游戲世界中看似只是特效的各種效果,放到現實世界,卻能成為改變人生常識的超能力。

  這種看似突然的好奇心,在韓白衣發現靈機點可以使用在功法運行過程中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于是,韓白衣便養成了每天開靈目觀察御子的習慣。

  絕不是偷窺小蘿莉的怪大叔哦!

  結果不出意料,專門用來觀察靈機反應的‘靈目’,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御子體內流動著的那股力量。

  雖然時急時緩,時不時的運行路線還出個差錯,但可以確切的看出,通過護命呼吸·陽修行出來的力量,就是靈機。

  而且不僅僅是體內,御子全身上下,都被一股無比巨大的靈機覆蓋。

  肌肉、骨骼、內臟、血液,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每一根毛發,每一滴體液,都蘊含著巨大的靈機。

  御子整個人,在靈目的觀察中,就是一個無比龐大的人形自走光團。

  如果將韓白衣的靈機單位作為一,那御子的靈機單位,至少在三百往上。

  但是這股靈機,與御子自身鍛煉出來的微弱靈機全然不同,即便都在九郎體內存留,卻又涇渭分明,且無法被她主觀利用。

  不自覺的,韓白衣就想到了御子墜崖的那一日,從崖底咆哮升騰的巨龍。

  御子......

  或者說,龍胤之子......

  究竟是什么呢?

  正出神的想著,呈淡白色的瞳孔微微一動。

  “有客人來了。”

  御子疑惑地停下動作,望著韓白衣。

  破廟小院外,

  葦名弦一郎背著那副牛角大弓騎在馬上,右手持韁,左臂余下條空蕩蕩的袖子。

  今天他沒帶著頭盔,長長的頭發散在肩上,從左衽的黑綢內襯里,隱約能看見泛著紫色的皮膚。

  弦一郎坐在高頭大馬上,目光躍過院墻,看見在院子里擺劍式的御子,平直細長的細眉皺起。

  翻身下馬,敲了敲破舊敞開的木門,一雙星目直射靠在寺院門口坐著的韓白衣。

  “御子乃天潢貴胄,身負龍胤的珍重之軀,你怎能讓他做練武這等粗事。”

  語氣帶著不滿。

  “弦一郎大人!”

  御子聽了敲門聲,先是扭頭看了一眼,然后如兔子般竄到院墻邊披上外衣,這才轉頭看向門口的弦一郎,面色略微有些尷尬。

  這些天雖然和韓白衣隨便慣了,可碰到弦一郎這樣的老熟人,還被看到自己這副不守(穿)規(上)矩(衣)的模樣,御子還是挺不好意思的。

  但一聽到弦一郎把矛頭指向韓白衣,御子立刻開口反駁:

  “是我要求狼教我的。”

  弦一郎眉頭依舊緊皺著:“殿下千金之軀,何須學習劍術,更何況有那忍者在您身旁,天下間恐是沒幾人能上的了你。”

  “我鍛煉身體,是為了斷絕龍胤。”御子搖搖頭,一臉認真的說著,“狼已經找到斷絕龍胤的方法了,我要將這詛咒徹底斷絕,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殿下......”

  弦一郎還想再勸,卻被韓白衣伸手攔下。

  “不知弦一郎大人還有何事,如果是有關龍胤之事,主人已經拒絕過了。”

  韓白衣伸手攔在兩人之間,語氣平靜,身上披著的竹黃麻衣隨風飄動。

  弦一郎轉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左手的袖子空空蕩蕩。

  兩人沉默了許久,弦一郎才出聲道:

  “猿大人,讓我來此處取一方忍義手。”

  一邊說著,弦一郎一邊低頭看著韓白衣的腰間。

  那里掛著一卷鐵絲繩,接口處還有一個激發裝置。

  上次見他的時候,他身上還沒有這個機關。

  “請問,猿大人是?”

  韓白衣裝作平靜中帶著些疑問的表情,狼這樣的忍者能知道的消息很少,信息獲取渠道也很窄,自然不能裝得像游戲玩家那么見多識廣。

  “世人稱他佛雕師。”

  弦一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只是需要一條能握刀的手而已,機關于他而言并無太多利處。

  韓白衣這才點點頭,表示明白,學著狼沉默的樣子,轉頭進屋從佛臺上端出一個長條狀的盒子。

  抹去上面的灰,韓白衣將盒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一條通體棕色、樣式栩栩如生的義肢。

  恰好是左手。

  弦一郎眼前一亮,將木質的忍義手扣在自己的斷臂上,鐵扣入肉,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很快便將義手安好。

  再看看義手上的精巧方格和小機關,都可以用劍氣激發。

  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但熟悉了一會兒之后,弦一郎便能控制著義手一張一合。

  除了動作略有些生澀之外,竟是與真手無異,而且比人手更添了堅硬、摩擦力強的好處,不但握劍時會更緊、不易脫手,關鍵時還可以將義手當做盾牌用。

  弦一郎不由的精神振奮。

  有了這條手臂,自己不但不會因為斷臂減少戰力,甚至還能比從前更強幾分。

  這樣一來,對付內府的勝算也能更大一些。

  如果說御子的執念是斷絕龍胤,那弦一郎的執念,必然是守護這座生他養他的城。

  在他的心里,葦名就是自己的一切,哪怕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即便是從殘疾重新恢復正常,第一時間想的,也是能為守護葦名添磚加瓦,多出一份力。

  他的執念,極為純粹,也極頑固。

  還不等他高興,就見面前遞來了兩本書。

忍者招式秘籍忍者義手招式  弦一郎抬頭看他,韓白衣沒對之前的事情做出任何反駁,只是表情隨和道:

  “守護葦名之事,就交給你了。”

  “另外,略有薄禮相送,以表斬手歉意。”

  弦一郎眉頭一皺,正想開口反駁,武士在戰場上留下的傷痕怎會是錯?

  還未等他開口,就見韓白衣手指在他胸口上一點。

  不等弦一郎有所反應,就覺一股磅礴浩大的劍氣自胸口膻中奔涌而來,溫潤純粹,不帶絲毫雜質,被變若之渣破壞得亂七八糟的身體,都仿佛因這股劍氣重新涌起活力。

  再抬頭時,那忍者卻已經回頭轉入破廟,再沒看他。

  弦一郎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沒想到他竟是如此豁達之人。

  再想想自己,一進來就對他冷嘲熱諷,弦一郎心中不由升起幾分慚愧之情。

  想來,他讓御子鍛煉,也是為了保護她吧?

  低頭看著手里的兩本書,感受著體內忽然涌起的磅礴劍氣,弦一郎沉默著。

  許是激勵,也可能是遺憾。

  一心皆系于葦名一身的他,必然會在這條路上失去很多東西。

  也許是朋友,

  也許是對手。

  但他也曾說過——只要是為了葦名,無論是什么他都能忍受。

  弦一郎的手緊緊握著。

  他的人生,注定要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打馬回頭,弦一郎一言不發的與那道背影相背而行。

  回程路上,他在馬背上打開了忍者義手招式。

  剛翻開一頁,書頁間露出一張手畫的草紙地圖。

  隨手拿起,地圖上很明顯的標注著葦名城、仙峰寺、竹林等各個明顯的地標,靠近竹林的地圖位置上,畫著幾個小小叉。

  再往東側,就是一個個大型的赤備軍營地。

  弦一郎頓時瞪大了雙眼,小心翼翼的將這份地圖展開。

  再看看這些赤備營地所在的位置、附近的地形,弦一郎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寄鷹眾的忍者在天上也找不到赤備軍的位置......竟然是藏在山腳的竹林深處么?”

  把整個地圖仔仔細細的來回看了幾遍,將那幾條特意標注出來的獸路小道牢牢記入腦海,弦一郎這才珍而重之的將草紙收入懷中。

  很多時候,一份情報就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走向。

  拉住韁繩,弦一郎在原地停留了一陣子。

  躊躇了一會兒,終究沒再回去。

  那忍者,必然是有自己的苦衷,才會如此行事的吧?

  …若是能招到自家麾下就好了。

  再次翻開那本忍者義手招式,仔仔細細翻了一遍.

  到最后時,才在書本末尾發現了一行小字,皆以漢字寫就。

  身為大名之子的葦名弦一郎自然識得這些只在瀛洲貴族間流傳的漢字,默默念出聲。

  “殺人須就咽喉著刀,吾輩制敵,當從心髓入微處用力,自然事半功倍。”

  “保家衛國,事極光榮。然身負重責,不能以身替之,遺憾甚重,唯留書信一封,望君旗開得勝。”

  “與君共勉。”

  念著念著,不自覺的,手掌開始用力,指尖在書頁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軟的地方忽然被觸動。

  弦一郎沉默著,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這兩句話,被黑色經絡攀附的手掌微微顫抖。

  語氣說不出的復雜。

  “......與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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