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孚路,天主教堂。
陳淼找了一個借口,上午干脆沒有到班,在小七的掩護下,化妝一名四五十歲左右的背馱男子。
他現在比從前更加謹慎了。
十點鐘。
陳淼進入告解室。
片刻后,隔壁的門打開,一個身穿神父衣服的人進來,那種熟悉的味道和感覺一下子就過來了。
對方沒有可以隱瞞自己。
“神父,我有一些疑惑,想要請教。”陳淼問道。
“仁慈的父呀…”
“說人話。”
“King,上頭對你這段時間的工作很滿意,尤其是你對毒蛇的安排,非常具有預見性。”Queen說道,“毒蛇如果能夠在義信社站穩腳跟,我們就可以建立一個從上海到國統區的地下物資渠道。”
“需要我做什么?”陳淼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毒蛇如果掌握義信社,這個渠道日后會發揮巨大作用。
“有一批貨物想通過你的渠道進入上海?”
陳淼沉默了。
Queen沒說是什么貨物,他多少也能猜的出來,這批貨物是什么東西,軍統過去就沒少做過這種傷天害理的生意。
軍統過去發展壯大,也是得益于這種害人的生意。
“這是戴老板的意思嗎?”
Queen沉默了。
很少有人知道陳淼跟戴雨農的關系,她是知道一些內情的,軍統內部確實有很多見不得人的灰暗一面的事情,比如走私。
如果是只是普通的走私的話,陳淼也不會那么厭惡了,但軍統走私販賣的是煙土,也就是鴉片膏。
這種東西是坑害國人的,陳淼自然是反對的。
“如果這是命令,我會執行,若是如果不是的話,我會拒絕。”陳淼道,“別人坑害我們也就夠了,我們自己人也這么做,這就是喪天良了。”
“King,你要大局觀,沒有資金,沒有經費,戴老板也難。”
“這是我的底線,別人怎么做我不管。”陳淼想了一下說道,這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那好吧,除了這個呢?”
“只要不是坑害國人的東西,我都可以接受。”陳淼知道,戴雨農對他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那就好。”Queen也送了一口氣,只怕陳淼認死理,再拒絕的話,那戴雨農那邊就沒辦法交代了。
除了煙土之外,還有很多生意可以做的,危害當然也有,但看對誰和程度了。
比如走私香煙,香水,高檔化妝品,奢侈品…
這些也是能夠有極大的利潤,只是沒有煙土這種會讓人上癮,以及暴利而已,而且,那些東西窮人也消費不起,對普羅大眾來說,也不會出現什么傷害,從富人手里把錢掏出來支持抗戰事業,這并不沖突。
甚至他覺得這是可以做的,畢竟有這個渠道,對毒蛇在“義信社”的地位鞏固也是有極大的幫助的。
只不過義信社本來就沾“大煙”,這個陳淼一時半會兒也改變不了,也不能去輕易的去動。
“你有沒有聽說汪氏有籌備組建中央儲備銀行的計劃?”
“聽到過風聲,但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陳淼點了點頭。
“有關這方面的情況,你要多留意一下,這關系到經濟大局。”Queen說道,“這也是戴老板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陳淼道,“對了,林世群以督察處為主體,組建警政部政治警察署,由我出任副署長,可能會主持常務工作。”
“那你督察處的職務呢?”
“督察處可能會存在一段時間,我還會繼續兼任,但總務處處長的位置估計很快就會交給別人了。”
“你認為誰會有機會出任總務處的處長?”
“機要處處長傅葉文的可能性最大,他是林世群的妹夫,總務處這個位置至關重要,他一定會挑選一個自己能夠信得過人。”陳淼道,“不過,隨著76號的地位下降,這個位置也未必就需要這么一個重量級的人物擔任,可能會從下面選一個,然后一步到位也說不定。”
“聽說琴老板懷孕了?”
“嗯。”
“恭喜呀,雖安我不能當面向你道喜。”
“謝謝了。”
“有關上海市面上出現法幣假鈔的事情,我們從其他渠道得到的情報,日軍內部成立了一個非常絕密的機關在負責這件事,主要以破壞和擾亂我方經濟以及利用假鈔掠奪我國資源為主,這個機構,在他們內部也是極少數人知道,十分隱秘,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搜集這個機構所有情報,并把它做出來,想辦法打掉它。”Queen吩咐道。
“我該怎么做?”
“相信你已經發現在租界的市場已經出現一批數量不少的假鈔了,順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應該不難吧?”
“假鈔的是就是我捅出去的,只不過,我稍微的隱藏了一下身份,相信日本人很容易查到,找上門是遲早的事情。”陳淼道。
“哦,假鈔被報紙捅出來,是你的手筆?”Queen有些驚訝。
“說來,也巧了…”陳淼當下把自己發現假鈔的經過跟Queen解釋了一遍,“直覺告訴我,租界市面上突然出現如此真假難辨的法幣假鈔,實在是太蹊蹺了,這不像是一般人你能夠做到的,而現在有這個能力和動機的,也就只有日本人了,但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跟義信社有關,這倒也是無心插柳的收獲。”
“一旦毒蛇進入日本人的眼簾,他的身份就變得非常危險了?”
“放心吧,我給他安排的身份,天衣無縫,因為那本來也是給我自己準備的,現在不過是用在他身上,而且,我手下有一個易容高手,通過間或不斷的細微的改變,變成與之前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陳淼解釋道,“而且,他領導的颶風行動隊本來就游離在上海區外,與之接觸的并不多,所以,除了過去相熟的人,他的身份并不容易暴露。”
“嗯,你覺得可以,那就按照你說的辦,毒牙的情況怎么樣?”Queen問道。
“我派了他南京完成一個小任務,完成之后,他就不一樣了。”陳淼道,“林世群對他的信任還是有保留的。”
“什么任務?”
“刺殺丁默涵的堂弟丁時俊。”陳淼說道。
“因為在南京的那次刺殺?”Queen略微驚詫的語氣道。
“嗯。”
“有把握嗎?”
“別的方面我還可能會擔心,如果連這件事都做不好的話,那真是高看他了。”陳淼說道。
“仁慈的父會保佑你的…”
陳淼從告解室內出來,不由的舒了一口氣,從Queen口中得知,日本方面已經秘密成立了一個機構來負責假鈔的事情。
但是,如果僅僅是印刷“假鈔”的話,應該不至于如此搞的如此神秘,這背后極有可能跟那個“交子”計劃有關。
渠道和“假鈔”這兩件事正好湊到一起了。
陳淼對陳沐入主義信社的事情自然是更加上心了。
原本陳淼對“交子”計劃也是將信將疑,甚至曾一度懷疑有沒有這個計劃的存在,當然,他不是懷疑日本人利用假鈔的擾亂中國的經濟和金融秩序,他懷疑的是對方否有一整套方案的存在。
如果僅僅是為了達到某個,那很容易破解,但如果是一整套方案,那就麻煩了,因為一整套方案,會想到對方的應對措施,然后再做出相應的針對的預案,甚至每一種可能,都有應對的策略和方法。
而且還會有短期目標,中期目標甚至還有長遠目標,這就跟國家的大戰略差不多,最終還要達到終極目標。
“交子”就是中國宋代的紙幣,而它的功能就跟現在的鈔票差不多,如此一來,就可以理解,日本侵略者的這個計劃應該就是圍繞“假幣”這個核心展開的。
陳淼通過報紙揭露的方式,把這批假法幣的鑒別方法披露出來,那么就等于廢掉了他們這一版印刷的法幣假幣。
印刷這些法幣也是有成本的,可能這一批它們連成本都收不回來,同樣,廢掉了這一版,如果他們再想印刷破綻更少的假鈔的話,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百老匯大廈,通源洋行,總經理辦公室。
“井上先生,我們在上海的‘兌換’計劃進行的很不順利,原以為,這里是中國最富庶的地方,我們可以將手中的假鈔兌換出大筆的錢,然后用這些錢從他們的控制區內搜購大量的物資,供應我們的需要。”兒玉譽伊夫臉色灰敗道。
“兒玉君,你來上海時間還太短,不太了解這里的情況。”兒玉的對面坐著一位四十歲,穿西裝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手里抓著一把精致的手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低,而且習慣的將手杖拿在手中把玩。
這就是通源洋行的總經理佐藤,真實身份是井上機關的井上日昭。
“是,我低估了這些中國人了。”兒玉譽伊夫點了點頭。
“你遇到難題了?”
“是的,這一次我一共認購了千萬法幣,而現在兌換出去的不到十分之一,《大美晚報》上那篇有關假法幣的報道一出后,很多人都不接受法幣進行交易,就算是真法幣也不行。”
“那能不能想辦法把這些法幣用到敵占區呢?”井上日昭略微沉吟一聲道。
“太難了,我手中這批法幣都比較新,想要進入敵占區,必須進行做舊處理,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兒玉譽伊夫道。
“嗯,如果是少量的話,問題不大,可你手中這么大批量的,只怕是一下子難以消耗。”井上日昭道。
“井上先生,能否請您幫我跟藤田先生說一下,能否再給我寬限一些時間?”兒玉譽伊夫請求道。
“藤田先生后天來上海,我幫你跟他說一下,看他會不會見你。”井上日昭點了點頭,他其實手中也有一批假鈔砸在手中了,只是他主營不是這個,數量不多,而兒玉譽伊夫急著要在上海打開局面,所以才一口氣吃下這么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