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上,海思棋社。
陳淼已經很久沒來過了,主要還是太忙了,沒時間,不過,他是這里的老會員了,一進來,早就有侍者迎上來。
“方先生來了。”
“嗯。”陳淼在這里,用的也是“方文”的化名,反正池內櫻子已經知道他過去的化名,也不用怕什么,他在這里也只是以棋會友,結交的都是在棋道上朋友,當然,多數是日本人。
這個海思棋社,其實過去就是陳淼一個消息的來源,當然,并不是直接的,間接的,能到棋社消遣的,那都是在滬的日本權貴,偶爾還能遇到穿便服的日軍軍管。
這跟圍棋在日本的流行和吹捧是不無關系的。
對弈,那是一種心靈的碰撞,是人與人不用說話就能交流的一種高級的方式,日本自古就是仰慕和學習中華問話,雖然他們現在全盤跟西方學習科學,但有些傳統的活動還是保留了下來。
下棋就是日本國內,上至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愛的益智運動。
包廂里,焚上一爐安寧香。
優雅的日本少女穿著和服躡手躡腳的進來,奉上香茗。
跪坐軟塌之上。
“西林先生,好久不見。”
“是的,方先生。”西林龍夫微微一頷首,微笑的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這一次,請方先生執黑子。”
“好。”
“日本軍方有意拖延汪氏新政府還都南京,這個情況你知道吧?”西林龍夫身子微微前傾,小聲問道。
“有耳聞。”
“日軍軍方在香港秘密的跟重慶方面接觸,他們真是的目標是重慶的蔣先生,汪先生只不過是備選。”
“有什么消息?”
“據說已經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但具體是否達成協議,這還在保密階段。”西林龍夫道。
“我們需要的是確切的消息,而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陳淼道。
“這種秘密談判,不是我這一層能夠接觸到的,我也只是從其他渠道探聽到一些消息。”西林龍夫道,“他們在香港秘密談判,負責人是中國派遣軍參謀部的情報部長今井武夫。”
“重慶方面呢?”
“據說是財政部長宋子文先生的弟弟,西南運輸公司總經理,背后還有軍統的力量再推動。”西林龍夫落下一子兒道。
“哦?”陳淼一愣,軍統是最抗日的,至少目前是如此,戴雨農雖然多疑又小氣,但是在抗日這方面,他可比許多國民黨將領堅定多了。
軍統摻和,一來是為了保密,要是讓其他部門機構參與,那估計消息就滿天飛了,還有,這應該是那位老先生授意的。
“這個,你可以查證一下?“
“不行,我的身份,是觸及不到這些機密的,一旦有所動作,必然會被懷疑。”陳淼搖頭道,“倒是你之前提到過的‘交子’計劃又眉目沒有?”
“今天約你,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交子’計劃,據東京傳來的消息,‘交子’計劃已經初步形成方案,但要進行這個計劃,得需要汪氏的新政府配合才行,所以,他們可能還會派出一個代表來秘密跟汪氏接觸。”
“什么時間,什么人?”
“具體時間和人還沒定,但此人的身份一定不會太低。”西林龍夫道,“應該會在下個月初成行。”
“我們需要做什么?”
“想辦法接近和搞清楚此人跟汪氏秘密接觸的具體目的。”
“這個好像不太容易吧?”
“當然不容易,不過如果由我提供你此人的相關資料,那就容易多了。”西林龍夫說道。
“什么?”
“雖然我們不確定他們會派誰來,但對他們幾個備用的人選都做了詳細調查,必要的時候,我想請你配合我行動。”西林龍夫鄭重的請求道。
“配合你行動?”陳淼一愣。
“對,在行動方面,我可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生手,所以必須要借助你。”西林龍夫道。
“嗯,我知道了,如果需要我配合的話,請提前通知,我好做準備。”陳淼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我的跟你說一聲,76號的林世群從青島轉機去日本了,見了東條英機,談了將近有兩個小時,據說是達成了一些口頭密約。”
“這個我知道。”
“你已經知道了?”西林龍夫驚訝一聲。
“東京大本營判斷,歐洲今年的戰局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盡快從中國戰場抽身出來已經成為軍部的共識…”
陳淼點了點頭,這些,他也能從接受的情報消息中判斷出來,但對于日本國內會對戰局做出怎樣的預判以及會采取什么樣的政策?
雖然西林龍夫給的并不算是準確的消息,但他的消息渠道是通著潛伏在東京內部的日本同志。
那么他們對日本軍方接下來的政策那是非常清楚的。
“有相關文件,可以分析一下嗎?”陳淼問道,他是做情報分析的,自然可以從各種看似不想干的消息和文件中,能夠分析出真正的意圖。
比如要在某個方向采取軍事行動,那前期的部隊調動,移駐和換防那都是能看出端倪的。
而日本方面扶持汪氏,又暗中跟重慶談判,這說明了日本國內急于結束在中國的戰爭,他們想誘降重慶方面。
“日汪密約中的那些苛刻條款,其實有故意的成分,日本軍方一直希望的跟重慶的蔣先生和談,但是,在近衛聲明中,提出不以“蔣政權”為和談對象,所以后續有些騎虎難下了…”
“西林先生的意思是,從某種程度上說,公布密約,雖然讓汪氏名聲受損以及國際上對日本的質疑,其實還是有好處的?”
“對,如果在密約的基礎上,在跟重慶方面簽訂和平條約中釋放出巨大的讓步…”
“西林先生,日本還有多大的戰爭潛力?”陳淼直接問了一個讓西林龍夫措手不及的問題。
“方先生,您還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足可見,你是一個真正的戰略情報專家。”西林龍夫鄭重的道。
“西林先生謬贊了,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挺困惑的,所以,想請西林先生為我解惑。”陳淼忙道。
“這個問題太復雜了,我不能完全回答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數據,這些數據跟官方的披露的是有一些不一樣…”
“能不能給我從日本收集一些報紙給我,我想自己來分析一下?”陳淼道。
“收集倒是不難,可想要寄到上海,那可就有些難度了,你知道,日本國內的新聞管制也是非常嚴厲的,國內的報紙是不允許被帶出的,尤其是一些敏.感的報道。”西林龍夫道。
“你把報紙收集好了,我來想辦法。”
“好,我給國內拍電報,讓他們想想辦法,但是不能夠保證,你打算要什么時間段的?”
“好。”
與西林龍夫分開后,陳淼回到了“霖”記,在去76號總部吃小大飯之前,今天他還有一個工作,那就是把茅子明的案子給了結了。
除了韓曉東的身份之外,其他案子的基本情況都已經很清楚了,茅子明這一次不死也是要脫一層皮的。
自從每天定量的給茅子明煙土后,他的精神狀態稍微好了一些。
“茅子明,提堂了。”
“提堂?”茅子明聽到這兩個字,眼睛一亮,自從拒絕簽那個“自愿接受戒煙治療”承諾書,就徹底沒人管他了,就連每日過來看他一眼,羞辱的那些人也也不見了。
除了每天定點送飯和限量的大煙之外,他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跟他說話的人,他都快憋瘋了。
這是一件很普通的審訊室,沒有陰森恐怖的氛圍,墻壁上也沒有掛滿血跡斑斑的刑具,就是一個房間。
一張囚椅,一張桌子,一盞臺燈。
“算了,不要拷了!”陳淼進來,見到有人將茅子明摁在囚椅上,準備將他限制在椅子上。
“是。”
“陳三水,不,陳處長,你終于肯見我了,我是被冤枉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茅子明一見到陳淼,就激動的撲上來。
“茅子明,如果你不想被犯人一樣對待,你最好坐回去,否則,我們可就對你采取強制措施了!”江志強從后面喝斥一聲。
茅子明臉色發白,趕緊又坐了回去。
“茅子明,今兒個是小年,一會兒你老婆孩子來,讓你們見一面。”陳淼走過去道,“坐下吧,這或許是你在督察處的最后一次提堂了。”
“什么意思,陳處長,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別擔心,要殺你,早殺了,不會等到現在,韓曉東失蹤的案子,還缺你的一些口供,你呢,配合我我們把這個案子了結了,我們也就不會為難你了。”陳淼道。
“什么韓曉東失蹤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們有什么證據?”茅子明激動道,“告訴你們,我不知道韓曉東是軍統的人,你們別誣陷我…”
“別激動,我們沒證據也不會找你談話了。”陳淼給江志強一個眼神。
江志強提著一個袋子上前,在茅子明面前打開,冷冷一聲:“茅子明,你可認識這雙皮鞋?”
茅子明一瞅,臉色唰的一下子更白了,而且額頭和脖頸處更是滲出了汗珠,心慌的眼睛都走神了。
“怎么,你該不會連自己的鞋都不認識吧?”
“這不是我的鞋,你們搞錯了吧…”
“那這個呢?”江志強一招手,門外有人將一張破漁網給送了進來,扔在了茅子明的腳下。
茅子明見到破漁網的一剎那,瞬間就癱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