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
鴻鈞老祖坐在蒲團之上,雙眼微閉,神色寧靜,好似神游太虛,實際并沒有入定。
只是道家講究致虛極、守靜篤,去智離行,同于大道,作為玄門開山祖師,他自然深得其中三昧,不管什么樣的場合,都是這么一幅萬事不縈于心的樣子。
這玉京山道場已經封閉了無數年,自從他合道之后,就再也沒有開啟過。
昊天和瑤池兩童子時常會過來清理一下,對山中化形的一些生靈做些安排,免得他們把這玄門祖庭弄的烏煙瘴氣。
雖上次在這道場中修煉已經過去了久遠歲月,但畢竟是自己化形、發家的道場,和鴻鈞老祖氣機相連,猶如一體,自然很是重要。
自鴻鈞講道后,玉京山受三界大能敬仰,寄托著無數氣運和人心,無數年過去,其鐘靈毓秀和其承載的厚重意義越發深不可測,時至今日,雖然已經比不上東海紫府洲,但也是三界中不遜色昆侖的圣地。
鴻鈞老祖閉著眼,神念發散,把整個道場籠罩在內,熟悉的一草一木并未全然變樣,雖然有些化形了,或者被吃掉了,新的靈植補上,但還有許多都是當年就有的,看起來格外親切。
“看來我真是自由了!”
老祖心中就是一嘆,包含著由衷的歡喜和感慨,以他的心性,也兀自有些難以平靜。
當年孤注一擲以身合道之時,雖然是無奈之下抱著搏一把的心思,不過對于能不能看到今天這一幕,他可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時,洞府外面傳來瑤池和昊天的說話聲音,不一會兒,兩人聯袂進來,躬身一禮,神態謙恭的道:“老爺,三位師兄已經下山去了。如今三個月之期將至,老師可要去大羅天聽道?”
鴻鈞老祖半瞇著眼,神態安詳,優哉游哉的享受著歲月靜好,鼻孔中嗯了一聲,不緊不慢的道:“自然是要去的。老道如今雖然已經修成混元大羅金仙第十重,但這只是元神上的修為,要想證道混元太極,還得把肉身修為提上來,達成人體宇宙的圓滿平衡狀態,否則便無法成道,如何能不去?”
昊天有些遲疑道:“只是天帝陛下本也是老師的弟子,如今老師反要聽弟子講道…”
昊天說到這里,聲音漸漸沒了,只是拿眼看著鴻鈞老祖,倒是一邊的瑤池不以為然:“這有什么?所謂道無先后,達者為師。師不必強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這連法家荀子都能說出來的道理,師兄怎么就不明白呢?天帝陛下如今已經是三界第一人,比老師還強,老師去聽他講道不是很正常么?”
昊天雖然知道這個理,但鴻鈞老祖在他心中可一向是無人能夠比肩的高大形象,就算知道瑤池說的在理,但心中還是有些不愿接受。
鴻鈞老祖微微一笑,鶴發童顏的臉上浮起彩霞一般的紅潤之色,顯示心情很好。
他睜開眼,看著昊天,指點道:“你這種心態可不對。老道雖然是天帝陛下的老師,但如今也是天庭臣子,太師再大,難道還能大過君主?你這想法要是讓天庭其余的帝君聽到,怕是要不高興了。”
昊天無奈苦笑道:“弟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畢竟老師一直以來都是三界最高的存在,連天帝陛下也要尊從您的命令,這突然身份轉變,相信三界中許多人都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鴻鈞道:“我等仙人同于大道,而大道無處不在,時刻在變,無一定處,故而有易經》出世來闡述這種變化規律。若不能體會到變之精髓,隨時隨地適應任何環境和局勢,便是靈性不足,悟性有限,距離大道相去甚遠。這一點上,瑤池可比你好上許多。”
昊天神色一僵,看了瑤池一眼,見她雖然面上沒有顯露,不過眼神暗藏歡喜,顯是對鴻鈞老祖的肯定很是受用,不由的苦笑出身。
“老師說的對,弟子也自覺方正有余,靈變不足,遠不如師妹心性曠遠,如白云流水任東西。這是根性使然,否則也不會在修為上被師妹超越。”
鴻鈞道:“要說你還曾歷一千七百五十劫重修,在根基上比瑤池更要強大一些,但修為反倒不如她。可見在同等氣運支撐下,她的確勝過你一頭。”
瑤池雖然一早就和昊天競爭,想要證明自己不是活在他陰影中的女神,而這些年也的確做到了,沒有人再將她視為昊天的附庸,但如今聽鴻鈞老祖的話,饒是性子強勢,還是忍不住謙虛道:“老師過獎了,弟子和昊天師兄也就伯仲之間,雖然我自認為不弱于人,不過也不敢說勝過師兄。”
鴻鈞老祖笑瞇瞇的道:“不過人之根腳悟性毅力固然重要,但很多時候,機緣才是最為重要的。昔年東皇太一兄弟、帝江兄弟、殺祖、渾古等人根腳資質不在女媧接引等人之下,可一道成圣機緣,在二者之間劃下鴻溝,成為終生不能逾越的天塹。”
昊天神情復雜,嘆息道:“是啊,想那殺祖當年可是和冥河老祖并駕齊驅的存在,二者多次爭鋒都難分勝負,直到冥河成就至人后,殺祖再也無力抗衡,方才銷聲匿跡。縱觀開天辟地一來,沒有成圣機緣而獨自跨越天塹的唯有老師和天帝陛下一人,余者皆不足道也!”
鴻鈞道:“再有你那三位師兄,老子是三清之首,通天也有誅仙四劍,元始實際上是三清中最弱者,不但靈寶比不過前者,后來連修為都被超越。可元始就能放下圣人的驕傲,主動投效天帝,獲得巨大機緣,如今成了三清之首,要不了多久,修為就會蓋過老子,成為諸圣第一。可見機緣對我等修士的重要性。”
瑤池道:“老師說的是,圣人們個個心高氣傲,一直和天帝暗中較勁,雖然修為不如,但畢竟是一時勝負,實則在內心中沒人覺得自己不如天帝陛下。元始師兄能認清現實,做出正確的選擇,也實屬不易。他能得到這般機緣,別人當真無話可說。”
“所以說元始徒兒統領玄門,實際上是我玄門之福,比起以前內斗不止的局面,如今皆歸于三清祖師之下,實在難能可貴。”
鴻鈞面帶笑意,雖說佛門、儒家等修的都是仙道,但他們都已經自立門戶,早就不是玄門之人了,雖然表面都尊奉鴻鈞老祖,但因教義不同,親疏之別自然是有的,鴻鈞老祖可一直把自己當成玄門祖師,而不是佛門祖師。
“再說那鎮元子,論根腳資質,比起鯤鵬、冥河不相上下,但左右逢源慣了,在天庭和諸圣的爭斗中既不敢投靠圣人,又不愿如鯤鵬、冥河那般全面投靠天帝,如此兩邊不討好,這次能不能得到機緣,還在兩可之間啊。”
昊天臉色沉凝,思索片刻,忍不住道:“這樣也好,圣位畢竟有限,少個人爭奪,別人也就多了幾分機會。”說罷,略作躊躇,小心翼翼道:“老師,圣位只有六尊,您看弟子有無機會?”
鴻鈞看了看他,已經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看了看天色,淡淡道:“這事你應該去問陛下,何人可得圣位,都憑他心意。這除了功勞之外,還涉及到三界勢力平衡問題,老道怎么說的準?”
昊天硬著頭皮道:“但老師是天庭太師,陛下對您尊敬有加,您的態度,對陛下必然有著不小的影響,不知您傾向于哪些人成圣?”
鴻鈞老祖并為立刻做答,看了看天時,站起身來,吩咐瑤池去牽靈獸,見昊天眼巴巴看著自己,不由笑道:“時間將至,我們也該動身了。昊天啊,你這么多年來對天帝也算忠心耿耿,甚至當年人皇之爭時,聽命于天后娘娘,導致受到道傷,說得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這次老道豁出老臉向天帝說一聲,為你求一尊圣位,他大概不會拒絕吧。”
昊天一愣,隨即心中狂喜,神色一陣激動,顫抖道:“弟子多謝老師栽培。”
鴻鈞灑然一笑,搖搖頭,坐上瑤池牽過來的靈獸,淡淡道:“你雖曾經是我座下童子,但如今也是天庭帝君,地位不比老道差多少。這幾個月來不在天庭當值,跑來伺候老道,老道實是無福消受,這就當是對你一直以來侍奉老道的回報吧!以后這樣有失身份的事切不可再做,以免折煞了老道的氣運福分。我在紫霄宮中點化了兩個童子,有他們侍奉已經足夠了。”
昊天聞言,雖感覺這話似乎另有深意,但此時沉浸在即將成圣的喜悅之中,倒也沒有深入思考。
自從得到武道六圣人的內幕消息之后,昊天便極為上心,不過并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的份,畢竟天庭中比自己有資歷的人很多,他覺得希望并不大。
有心去天帝那里探探口風,但又擔心引起對方不快,反而失去了機會。如今有了鴻鈞老祖的話,差不多是十拿九穩了。
倒是一邊的瑤池若有所思,看了昊天一眼,心道誰說昊天不懂變通的?做了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帝君,還能俯下身來做下人,能厚著臉求鴻鈞,這能屈能伸比起元始天尊也不差了吧?
畢竟如今的天庭帝君地位極高,他們二人早就不是過去的童子了,就算鴻鈞曾是二人的老爺,但已同殿為臣,以二人的身份,乃是君格,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天庭,理應平起平坐才對,這般做派,其實很不合適。
“瑤池,你為我牽獸帶路。”
鴻鈞老祖吩咐道,隨即便在兩個帝君以前一后的拱衛下,走出玉京山。
“瑤池,你也伺候了老道許久,可有所求?”
“弟子只是感念老爺恩德,若無您則無瑤池,也無我今日之地位成就,不敢乞求更多。”
瑤池說到這里,話風一轉,討好的笑道:“當然,老師要是覺得弟子可堪造就,賞下造化,弟子卻之不恭。若覺得弟子愚鈍,尚需打磨,弟子希望能常伴左右,時時得到提點。”
“哈哈哈…”鴻鈞老祖朗笑數聲,笑罵道:“你倒是滑頭的很,直中有曲,剛中有柔,率性而不任性,甚好甚好。”
瑤池含笑道:“弟子性子直,想什么說什么,老師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