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兔這個沒有眼力勁兒的,完全沒有看出來谷小白的不爽,樂呵呵道:“能見到您太好了,我還正希望您能和小蛾子一起為我唱一曲呢,不過小蛾子說你已經走了…”
說完,仲兔才覺得哪里不對,他茫然看看站在谷小白身邊的四五名大漢,以及他身后停著的兩輛車,一臉懵逼。
這什么情況?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發現當初和自己一起在路邊發傳單勤工儉學的小伙伴,身后停著兩輛勞斯萊斯,還有保鏢隨行一樣。
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白干站在谷小白的身邊,手扶腰間的短劍,冷冷地看著仲兔。
仲兔被那冰冷的目光刺得打了個寒顫,再看看其他人一臉警惕的模樣,恍惚間,他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父親,對谷小白那么恭敬,對這倆混吃混喝的樂師,非但不曾把他們趕走,還非要讓自己送他們一只羊了。
絕對不只是因為谷小白和小蛾子唱歌唱得好!
“嗯?”谷小白卻是一愣,“你見到了小蛾子?”
“小蛾子現在就在我家啊…”仲兔道。
又在我家混吃混喝呢,差點把我迎親的大雁都吃掉…
什么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一刻,谷小白差點熱淚盈眶。
“快走,快走!”
又趕到了那熟悉的小村,前方人依然熙熙攘攘,谷小白跳下馬車穿過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門口草棚里的小蛾子,正捧著一顆桃子,啃得汁水四溢,腦袋上的發髻依然垂在一邊,隨著她吃東西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小蛾子!”谷小白叫了一聲,聲音就有點哽住了。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對小蛾子,到底是什么感情。
明知道,小蛾子在2500年前,對他來說,早就已經是作古的古人。
在小蛾子身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了的歷史。
擔憂,或者牽掛,其實都毫無意義。
但見到這個曾經相依為命好幾天的小姑娘,這個讓他心疼,讓他無奈,又讓他牽腸掛肚的小姑娘,谷小白繃不住了。
小蛾子聽到了這個聲音,猛然轉過頭來,然后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小白哥哥!小白哥哥!”
撲進了谷小白的懷里,才意識到了不對,又一把把谷小白推開,臉都紅透了。
谷小白也不生氣,微笑著看著小蛾子。
說是微笑,其實現在的谷小白,眼淚有點繃不住了。
終于,終于,終于讓我找到了!
小蛾子他沒有被狼吃掉,也沒有被野豬拱了,她活蹦亂跳的在自己眼前,真好!
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和小蛾子說,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蛾子抬頭看著谷小白,半晌,突然憋出來一句:“小白哥哥,你變丑了!”
谷小白臉一下子黑了。
變丑了?丑你個頭啊!
我的這張臉雖然說不上帥,但也比平均值高出來11.3好不好!
他掐住小蛾子的小臉,把她掐哭了。
“走,小蛾子,跟我回去!我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谷小白拽著小蛾子就走。
誰想到小蛾子卻掙脫了他的手,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為什么?”谷小白茫然,在外面有什么好?整天餐風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還要擔心有人圖謀不軌。
如果被人拐跑了,當了童養媳怎么辦?被人拐跑了,摘了器官怎么辦!
想想都可怕!
“我也不知道,但是小白哥哥你之前說過,除非你跟我說了暗號,否則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跟你走。”
“我?”谷小白茫然,“我什么時候跟你說過?”
“不行。”小蛾子搖頭,“我也答應過小白哥哥你,不能說。”
谷小白呆滯。
這什么鬼?
等等…
谷小白摸著腦袋,難道說,我穿越回來的時間,其實并不是線性的?
難道我后來又穿越到了之前的時間點,告訴了小蛾子某些事情?
可為什么呢?
我為什么要阻止小蛾子和自己一起離開?
“那暗號是什么?”谷小白問道。
“小白哥哥,你當我是傻子嗎?”小蛾子差點給谷小白翻個白眼。
谷小白:“…”
這孩子竟然不上當,什么時候變這么聰明了?
谷小白的到來,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騷亂,仲兔的父親出來,向谷小白恭敬行禮。
看他們那眼眸深處蘊含著的畏懼,谷小白突然之間就明白了。
歷史上的公子小白,也就是未來的齊桓公,其實并不是一個雄才大略之人,甚至還可以說是才能平庸,荒淫殘暴之輩。
一輩子荒唐事做了不知道多少。
他之所以會成為春秋五霸之首,靠的不過是知人善用而已,任用了管仲和鮑叔牙而已。
即便如此,到了晚年,也陷入了寵信奸佞,餓死宮中的地步。
如果讓小蛾子跟著這樣的公子小白離開,天知道會遭遇到什么事!
“原來,我要防火防盜…防自己啊…”谷小白哭笑不得。
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這,大概是最無奈的事了。
谷小白搖搖頭,又看向了旁邊畢恭畢敬站著的仲兔一家,擺手道:“你們不用管我,不要耽擱了儀式,我和小蛾子聊聊天,你們忙你們的。”
仲兔欲言又止。
“啊,怪我…”谷小白以手加額,恐怕小蛾子,就是這婚禮儀式的重要一環啊。
仲兔請小蛾子來,可不是請他吃烤鵝的。
“要唱歌了嗎?”谷小白抽出了自己的笛子,“唱什么歌?”
“使不得,使不得!”仲兔的父親連連擺手。
他早就看出了谷小白的身份不凡。
卻不知道谷小白的身份,是如此不凡。
看谷小白此時身邊的從人,再聽仲兔說,谷小白對大夫之子呼來喝去,仲兔的父親已經害怕了。
他們不過是沒落的士族而已,如何高攀得起。
“此時我就是師白而已。”谷小白擺手,道:“仲兔是我的朋友,既然仲兔娶親,又怎么能不獻上一曲呢?”
“還唱《燕燕》嗎?”然后他問小蛾子。
娶親的時候唱燕燕不太合適吧。
“不,我新學了一首歌,是盲伯教我的,我唱給你聽。”小蛾子道。
“盲伯?”谷小白看向了草棚的方向。
一名瞽樂師跪坐在草棚里,他面容蒼老,身形消瘦,衣衫襤褸,幾乎無法蔽體,但身邊卻有一對貝殼獸面紋裝飾鼓身,鼓面有方形鱗紋,非常華貴的鼓。
兩只鼓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紋飾也各有不同。
輕輕敲響,聲如鼉龍吼叫,低沉連綿。
“這兩只鼓不是…”看到這鼓,鮑叔牙和白干對望一眼,有些詫異,又看了看谷小白,卻是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聽到谷小白的腳步聲,瞽樂師盲伯轉過頭來:“年輕人,我們之前見過?”
“沒有。”谷小白道,他雖然臉盲,但這樣一對鼓,如果他見過,一定會記得,“這是什么鼓?”
“此乃鼉鼓。”瞽樂師盲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