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過了!”
“今天就到這吧,早點回去休息。”
晚八點,《胡同人家》又結束了一天的拍攝。
尤曉剛掏出個本子,見縫插針的寫了幾句感悟——這是工作筆記,除了自己想記錄,還有放到內部刊物上的意思。
內刊幾個月前就提了,不過緊跟著籌備,第一期始終沒出來。最近李沐親自在做這個事情,核心內容有兩塊:《胡同人家》工作記錄、許非的香港之行。
“先別走,過來搭把手!”
片場亂哄哄一片,許非操著大喇叭喊:“把器材道具都搬進去,檢查檢查別有漏雨的地方,保持干燥保持干燥啊!”
“非哥,你昨天就說下雨也沒下啊?”
“那怪我么?天氣預報報的,這幾天有大雨,我們就得做好準備。”
他現在不摻合具體拍攝,更像一位制片,配合于普工作,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一幫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搬東西,梁貫華、牛振華等人也過來幫忙。道具什么的用板子墊上,隔離地面,又用油氈布護好,門窗挨個檢查。
制片主任于普看看天色,心里也沒底,喊道:“大家聽一下啊,如果雨下到明天還不停,咱們就休息一天。”
“要是兩天還不停呢?”
“那就休息兩天。”
“一個禮拜不停呢?”
“那你就甭來了,特娘的盡想著偷奸耍滑!”
于普踹了那孫子一腳,擺擺手,示意可以下班。
曹影背著小書包坐在后座,許非剛要走,牛振華忽然湊過來,笑道:“許老師,哪天有空,賞臉吃個飯?”
“有事兒么?”
“沒事兒,就我們幾個想感謝感謝你,劉貝、梁老師、濮老師他們都有。”
“哦,那你挑吧,我隨時都可以。”
“誒,好好。”
牛振華擰著屁股走了,跟劉貝幾人嘀嘀咕咕,也不曉得說什么。李健群今天沒戲,倒是沒摻合。
把曹影送回家,九點出頭,許非回到百花胡同。
沈霖去外地走穴了,而且是本月的第二次,另有胡則紅、姬玉同行。都是挺小的地方,因為現在鄉鎮企業搞的紅火,不少人都富了。
人一富,就想撐撐場面,于是又誕生了很多演出公司,其實就是中介。
走穴的分兩類,一是已經出名的,一是野班子,價格天差地別。沈霖這種,約莫一場二百塊。
來回包火車,吃住不花錢,總比在京城悶著強。而沈霖不在家,吳小東也就不回來了。
“今天還挺早的,吃飯了么?”
“沒呢。”
“正好我留了點,給你熱熱。”
許非進了院子,張儷抹身奔廚房。他四處踩了一圈,用塊板子把王八缸蓋上,那邊飯菜也好了。
一條半魚,一碟子醬菜,大米干飯。
“小旭還畫稿呢?”
“嗯,畫了幾百張了。”
“有事業心挺好,起碼能盡快出戲…這陣子也辛苦你了。”
“我還好,而且我挺喜歡做這些的。”
張儷笑了笑,忽問:“你,什么時候帶我去劇組?”
“哎,忙忘了!”
許非抱歉,“等天兒好的吧,我帶你去看看。”
“嗯。”
她點點頭,覺著有些熱,捏手絹在脖子上抹了抹,“從傍晚就開始悶了,肯定會下雨,院子排水還能用么?”
“還可以吧,就怕外面成河,百花胡同地勢可不高。”
許非說著話,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脖領。
張儷比小旭有肉,偏偏又顯瘦,恰到好處的一種圓潤。那一截脖子立在微敞的領口,有汗珠順著滑進去,貼著皮肉慢慢往下,帶點黏,帶點熱,帶點蠢蠢欲動。
她不知發現還是沒發現,笑道:“我看書上說,四合院會建暗槽,連接到東南角,匯入城中水渠。
因為京城水系是由西北的積水潭入,東南的通江河出。所以四合院的地勢,往往也是西北高,東南低,水向東南流。”
“有這個說法,不過建國之后,很多四合院變成大雜院,設施報廢,一下雨又淹又臭。我之前租的那個就是。這家其實還好,獨門獨院留下來了,起碼里面不淹。”
吃了飯,已經十點鐘。
許非洗碗刷筷,又進書房琢磨了一會劇本。
劇組剛開頭不順,適應之后就會加快了。情景喜劇成本低,效率高,沒有復雜的東西。演員演熟了,走幾遍鏡頭,咔咔就是來。
最快的時候,一天就能拍一集。所以二十集拍不了多久,還得繼續寫。
這么思索著,不知不覺又到十二點,許非打了個呵欠,關燈睡覺。
“嘩嘩嘩!”
“嘩嘩嘩!”
不知什么時候,張儷從睡夢中驚醒,只聽外面傾盆大雨,噼里啪啦敲打著瓦片和窗戶。
她起身檢查了一遍門窗,看看時間,竟然七點半了。
“這么晚了?”
她略感驚訝,生物鐘被大雨擾亂,精神頭也不足,索性爬回床上繼續睡覺。
可睡是睡不著,翻了幾次身,又悶又濕,極為難受。
“呃…唔…”
“唔…”
旁邊忽傳來微微的呻吟,不太舒服的樣子。
“小旭?”
她撐起身子,推了推對方,陳小旭勉強睜眼,無神恍惚,復又合上。
張儷覺得不對,一摸額頭,“呀,怎么發燒了?”
她急忙起來穿衣,一拉門,“嘩嘩嘩!”
隔斷的聲音驟然變大,外面黑蒙蒙一片,不知四時晝夜,天空宛如裂開個口子,大雨瓢潑而下。
院子里氤氳彌漫,甬道上積了薄薄的一層水,石榴樹在雨中飄搖,枝殘葉落,墻角的花草也歪倒一片。
她撐著傘跑到正房門口,貓狗緊縮在檐下,滿眼畏懼。
“砰砰砰!”
“砰砰砰!”
許非的生物鐘也亂了,猛然被吵醒,穿著背心短褲開門,“怎么了?”
“小旭發燒了,你還有藥么?”
“發燒了?”
他立馬翻出藥包,嘩啦全倒出來,“沒有退燒藥了。”
“那怎么辦?用不用送醫院?”
“我先看看。”
他也跑到西廂,見陳小旭縮在毯子里,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整個人兒愈發瘦弱。
“昨天她幾點睡的?”
“不清楚,我先睡了。”
“應該著涼了,不算太燙,我去買點藥。”
許非抹身跑回去,裹了件雨衣出來,推車就要走。
張儷追出去,隔著雨幕喊:“才七點多,你去哪兒買啊?”
“我挨家轉轉!你用毛巾蘸水給她擦擦,能降點溫。”
“冷的熱的?”
“溫的!”
“咣!”
門一開,一關,雨似阻了片刻,復又傾灑如瀑,遮掩了視線。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