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非你還行吧?”
“小許海量,怎么就不行了?”
“沒事沒事,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散場時,許非在飯店門口跟一幫人告別。他被有意無意的灌了不少,白酒起碼一斤半。
眾人瞧他意識清醒,四肢協調,遂各自散去。這貨蹬上自行車,歪歪扭扭的適應了一段,還是挺穩當。
街上沒什么人,夜風一吹,料峭春寒。
光線暗淡,連路燈都沒有全城普及,路面也不太平整。許非騎著車,吹著風,不自覺哼起歌來 “人說百花的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
前輪忽然磕到一塊石頭,重心頓失,連人帶車摔在一邊。地面頓時弓起一只蝦,身上還壓著一輛自行車。
“哎…”
許非躺在地上,難過的不想起來,過了會才推開車子,只覺右腿生疼。
這尼瑪!
有時候碰上什么倒霉事,連氣都生不起來,甚至還有點想笑。
地方挺偏的,半天不見人,舊年代這點不好,出啥事沒法聯系。不像后世,上廁所沒手紙都能發個微博讓人送。
“有沒有人啊?”
“有沒有人啊?看看這位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帥哥啊!”
許老師坐在地上,還有心情逗比。
又等了一會,終于聽到點動靜,他連忙呼喊,一名治安警巡邏到這片,聞聲趕來。
“同志,我騎車子摔了,能不能幫幫忙?”
“大晚上怎么摔這兒了?嚯,這酒味,沒少喝啊?”
警察先拿手電晃了下,隨即近前攙扶,忽覺得不對,又仔細瞧了眼。
“你是那個,許非吧?”
“你認得我?”
“認得!《便衣警察》我們家天天看,哎喲,今天結局了吧,可惜我值班,看不著了。”
警察叔叔立時熱情,扶他坐下,瞅瞅腿,“不輕啊,你等會兒,我叫人去。”
許非只好又pia著,約莫十幾分鐘后,忽聽“滴滴”兩聲,大燈一晃,居然來了輛車。
哎呀!
他受寵若驚啊,跟什么國寶一樣被攙上車,自行車往后面一塞。那位治安警繼續巡邏,換了位老司機跟丫侃。
“您家住哪兒啊?”
“百花胡同。”
“還挺遠,今兒怎么出來下館子了?”
“這不挺受大家歡迎么,幾個同事就聚一聚。”
“哦,是該慶賀慶賀。我跟您講啊,這部劇拍的太好了!以前沒有展現咱們公安干警的文藝作品,你們頭一份。我媽我爸我爺爺我奶奶,我祖宗八輩都喜歡著呢,連歌都學會了,我給您唱兩句…”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
哎我去!
許非偷摸一捂耳朵,您當死刑警都不用掏槍。
就這么一路遭罪,一路暖呼呼的回了家,司機咣咣敲門。吳小東過來開門,見警察一愣。
“我半道摔了,這位同志送我回來的。”
“哦哦,那太謝謝了!”
司機閃人后,三個妹子也都出來,嚇了一跳,“怎么了?遇著劫道的了?”
“這腿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不用,就摔了一下。”
許非單腿蹦進里屋,往床上一坐,“那柜里有個包,幫我找出來。”
“這個么?”
陳小旭翻出一只布口袋,里面有些常用藥和紗布。
“你怎么還備著藥啊?”幾人驚奇。
“這叫生活常識。”
一幫老冒!
他把褲腿卷起,小腿上青腫一片,還有數道劃傷,稍微捏捏,骨頭倒還好。
消毒,抹藥膏,包紗布,自己賊利索,一瞧就有經驗。
“哎呀,我死不了,別站一圈看我行么?睡覺去,睡覺去!”
他往外轟人,吳小東跟沈霖對視一眼,悄默聲出去。
張儷提著壺去廚房燒水,陳小旭用暖瓶里剩的底兒投投毛巾,遞過去道“叫你喝這么多酒,還疼么?”
“疼啊,但皮外傷就沒事。”
許非擦了幾下,蹭了一臉白沫,“哎,這毛巾不錯啊!”
陳小旭嗖地搶過毛巾,咬嘴唇,“我再去找點水。”
“行了行了,坐著吧。”他自己抹了抹。
“以后千萬注意些,大晚上的,要是碰不見人怎么辦?”張儷從外面邁進來。
“哪有那么寸的,回回把我摔了?”
“總之酒還是少喝點。”
“嗯嗯。”
許非哼哼哈哈的算應了,問“你倆今天都干嘛了?”
“去王府井,還去新華書店逛了逛,我買了本《紅與黑》。”陳小旭又坐在搖椅上晃,蠻喜歡的樣子。
“《紅與黑》?這書挺深,不過看看也行。”
“我們在書店見了很多書簽子,覺得都很丑,還不如我們那天畫的。小旭就冒出個主意,你幫我們參謀參謀?”張儷笑道。
“什么主意?”
“我們現在都是靠積蓄,總不能坐吃山空,小旭想了個掙錢的法子。”
“你們要掙錢?”
“是的。”
妹妹很確定。
哎呀,許非老懷大慰,沒辜負我帶著你練攤,經濟意識總算培養出來了。
“所以你們想賣書簽子?”
“不光書簽,像日記本啊,文具啊都可以,她畫畫,我想字,就不知道行不行。”
許老師真驚訝了,一個畫畫,一個想字,本質上還是文化衫那套活兒,難得的是這個思路。
這倆小姑娘,日后都是身家頗豐的大老板,經商有天賦。陳小旭別看初中文化,玩的可是創意。
“名門之秀五糧春。”
大名鼎鼎!
他認真想了想,道“先不急,正好我打算開個鋪子,跟你們能掛上鉤。你們這段先試著設計設計,等我忙完再一起琢磨。”
“也好。”
商量過后,張儷起身出去,提了壺熱水倒進盆里,“不早了,你腿傷要養,就別熬夜了。”
“嗯,你睡覺吧。”陳小旭點頭。
許非有種瞬間變小,面對倆親媽似的感覺,“呃,行,睡覺。”
住四合院,可以真切感受到陽光的變化。
每天一早,太陽從西廂的東窗照進來,順著弧形一點點往院中移動,直至灑滿中庭,下午又偏斜,從東廂的西窗透進去。
正是上午過半,一抹光亮還留在西廂,其余已經擠進院子,穿過層疊的樹葉,漏到樹下的一個窈窕身影上。
“來呀,來呀!”
陳小旭坐在石榴樹下逗石榴,拿著個饅頭一晃一晃。
哼,愚蠢的人類!
貓不屑一顧,連小魚干都木有,就想擼朕?
它自顧自臥著,陳小旭不爽,剛要上前,貓蹭的一下跑了。
“小心抓你!”
張儷從廚房探出身,“別總逗它,貍花貓可兇了。”
“對我不兇啊,它現在跟我親近多了,不像那條傻狗。”
“汪汪!”
狗黏在張儷腳邊,不滿的吠了兩聲。
“吱呀”一聲,正房門被推開。
睡飽了的許老師精神抖擻,單腿蹦出來,“都起來了,小東他們走了?”
“嗯,沈霖今天有工作。”
張儷早準備了熱水,“來洗洗臉,一會吃飯了。”
許非洗漱,又蹦到飯廳,見煮了白粥,一盤炒雞蛋,一碟子木耳,用沸水焯過,加鹽、醋、味精、紅辣椒一拌,清爽可口。
另有一塊豆腐,一小碗大醬。
“這是她買的吧?”許非就座。
“嗯,我可聞不慣這個味兒,她非要追著人家舀一碗。”張儷就座。
“你知道大醬怎么做的么?”陳小旭就座,一肚子壞水。
“怎么做的?”張儷好奇。
“別聽她的,吃飯呢!”許非及時制止。
陳小旭撇撇嘴,用筷子抿點大醬在豆腐上,然后夾下一塊,塞進嘴里。
許非夾的更大塊,一臉滿足,“嗯,純東北大醬!”
“是吧,就是好吃。”
“真的好吃么?”川妹子很神奇。
“好吃呀,你嘗嘗。”
“就是,你嘗嘗,拌豆腐最好了。”
一個給抹醬,一個給夾豆腐。
張儷沒忍住,試了一口,苦著臉道“我還是喜歡豆瓣醬。”
“哈!”
倆人樂的沒心沒肺。
震驚!一個川妹子竟被倆東北人做出這種事…
“啪啪啪!”
“許非在家么?”
外面忽有人砸門,張儷起身過去,極為意外,“孫老師,您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孫桂珍,南安太妃的扮演者,也做幕后工作。
“張儷?你怎么在這兒?”
孫桂珍比她還驚訝,隨即看到陳小旭,更跟見鬼了一樣,“你們怎么都在啊?”
“我,我們租住的,吳小東和沈霖也在呢。”
“哦。”
孫桂珍壓住詫異,進門道“那正好,不用一個個通知了。那個小許啊,《紅樓夢》定在5月2號首播,香港亞視希望能跟內地同步播出,邀請我們4月29號過去,呆5天,配合宣傳。哎,你愿意去么?”
“愿意啊。”許非道。
“那行,你們給我準備點材料,我得給你們辦政審,還有簽證,反正挺麻煩的,歐陽和鄧潔過幾天也到了。”
“沈霖和吳小東不去么?”陳小旭問。
“吳小東上學,沈霖沒單位,簽證不好批。”
其實張儷現在也沒單位,但人家是寶釵。
“盡快準備,等我信兒吧。”
孫桂珍閃了。
倆姑娘都很興奮,去香港耶,八十年代看香港,就跟看天堂一樣。
許非撓撓頭,1987年的香港啊,哎喲,那幫廢x可能還是受精卵吧?
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