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演播廳。
京臺春晚進行著第二輪審查,許非的節目全放出去了,正在想怎么給田振和騰大爺加塞。
前面還是那些領導,對節目內容要求更精細了些。他坐在后面看了一會,恰是單田芳上場。
大爺到底是大爺,賊給面兒。
前幾天老兩口到的,今天審查,準備呆一段時間,一是為了晚會,二是帶妻子逛逛京城,以前沒來過。
而單田芳一亮相,全場無聲,只要家里有收音機的,誰沒聽過他的評書呢?
沒帶桌案醒木,就一人站著,跟大家嘮嗑似的。
“傳說啊,年是一種動物,這個東西很殘忍,血盆大口,頭上長角,見人就吃,老百姓就怕它…”
他先講了一小段年的傳說,然后說了說來京城的感受,坐公交車,看故宮,吃全聚德…不是段子,就自己的真實體會,幽默都在里頭。
眾人聽的興致勃勃,嘩嘩鼓掌。
正此時,劉迪忽地跑過來,急問:“還沒消息?”
“沒有。”許非道。
“嘖,再等等吧。”
他靠在旁邊,神色不定,略顯焦躁。
又等了不多時,一個工作人員終于趕過來,先對那些領導耳語幾句,跟著跑到后面,“劉哥,確定了,有大領導要來!”
“呼…”
劉迪頓時松了口氣,妥了。
至于哪位大領導,咱也不敢問啊,問就404。
話說許非收到信之后,立馬操作起來,沒專門準備節目,就一個環節——請領導,級別越高越好。
現場講幾句,宣傳亞運精神,然后最重要的,號召捐款!
1984年,京城獲得第十一屆亞運會的主辦權。
這是中國第一次承辦大型國際性綜合運動會,當亞組委的牌子剛掛出,資金的壓力便撲面而來。
據預算,亞運會共需25億,但國家窮啊,哪來的25億?
今年初,亞運村工程已經開建,以及配套的馬路和各種公共設施,建筑材料還漲價,處處都要錢。中央財政撥款加地方財政自籌,一共19億,剩下6億缺口。
最后實在沒辦法,政府豁出一張臉,開始向民間籌款。
現在籌款活動正醞釀啟動,上面有亞組委,地方上則由一位副市長掛帥,準備到處演講宣傳,就為了多集點錢。
這在后世難以想象,后來回顧這段歷史,都說是“捐出來的亞運會”。
所以當許非提議京臺,京臺聯系市政府和亞組委時,那邊很快回復,級別真的很高。
“小許,光領導講話太單調了,要不要搞個現場捐款,我覺得更有意義。”劉迪道。
“大過年的現場捐款,不太好吧?”
許非想了想,道:“捐款是個長線活動,機會多的是。我們搞完春晚之后,可以再找些歌星、影星、企業家,搞一場義演,把門票所得都捐出去,那會再現場募捐。”
“義演?”
劉迪嚼著這個詞,開心的拍起了肚皮,“這個主意好啊!籌款義演,不錯不錯…”
他再次驚嘆對方的腦袋瓜子,忍不住道:“小許,你真不考慮考慮調動的事兒?以你的才華和能力,就搞個電視劇太屈才了。”
“我聽從組織安排。”
“哎,沒勁!你倒挺忠心的。”
我不是忠心,是你這破文藝部,我木興趣…
許老師撇撇嘴。
劉迪心中不甘,面上并未顯露,甭管怎么說都是個大才,得拉攏住。
“對了,你那篇東西臺里看了,這次靠譜,已經在研究組建音像單位了。”
“這么快?我上個月剛遞上去。”
“吃一塹長一智,全國的音像出版都在掙錢,臺里錯失了一次機會,肯定不會放過第二次。”
“呵,其實我的意見是,別光搞音像,能不能弄個綜合性的公司,專門負責推廣、發行這一塊。”
“綜合性的…”
劉迪搖搖頭,“估摸還沒這么大魄力,畢竟都是老同志。”
“主任,主任,那個什么公仔到了!”
正說著,又有人跑過來報告,倆人蹭的站起身,去外面拖進來一個大箱子。
休息時間,大家紛紛圍觀。
只見許非拆開箱子,從里面抱出一套巨大的熊貓皮膚,還有一只腦袋,人穿進去那種。
“還真挺像的!”
劉迪摸來摸去,連連感嘆,招呼道:“那個小王,你來試試!”
“為什么是我啊?”
“你個頭合適,來來!”
眾人把他推過去,硬套上皮膚,末了一起驚嘆。
“真像!”
“是啊,真像!”
眼前一人高左右,圓頭圓腦,圓手圓腳,兩只大眼睛,濃重的黑眼圈活靈活現,正是熊貓盼盼。
“金牌呢?金牌呢?”
“這呢!”
許非又從箱子里翻出一塊金牌,交給小王,“擺個造型!”
“不對不對,左手拿牌,右手翹大拇哥。”
“哎,身子還有點扭。”
“哈哈哈!”
當真人版盼盼擺出一模一樣的姿勢時,全場大笑。
幾位領導也忍俊不禁,摸摸頭上的毛,“好啊,到時候你就穿著這身上臺,肯定是一大亮點。”
“這個點子好,生動幽默又很親近。”
“這東西哪里買的?”
“深城訂做的,剛運過來。”
“深城…唉,到底是特區。”
真人扮公仔,后世司空見慣,這年頭還比較新鮮。許非找遍了京城,找不著一家可以制作的,只能聯系南邊。
那邊有港商投資的玩具廠,可以做這種超大型號。
劉迪在旁看著,只覺夢幻。
當初自己接手時,怎么也想不到能搞成這個水準!請許非這步棋太對了,他就像一個神奇的魔術師,不斷往春晚里加碼,最后砰的一聲炸開。
滿滿的前途無量。
二審過后,立即進入了彩排環節。
定下來三十個歌舞、語言類節目,外加兩個特殊節目:《便衣警察》和亞運會。總時長四個小時。
田振加塞成功,騰大爺慘點,沒攤上獨唱,但有一段特別亮相,專門展示蒙族的呼麥。后世挺多人說他不會呼麥,其實會,只是不常表現。
像《倍兒爽》里,就有“倍兒爽轟轟轟…”許非覺得比獨唱還出彩,這年代的觀眾,知道啥叫呼麥?!
他以一個外援的身份忙前忙后,全臺都認識了,都曉得這是個能人。
不知不覺,到了年底。
他元旦回不去,春節更回不去,便托陳小旭看看父母。她那邊輕快,節前拍一段,節后拍一段,中間還給放假。
倆人經常給許老師寫信,有時她寫,有時她寫,說說在巴蜀的見聞趣事。
許非有空就回,沒空呢,也就那么著了。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