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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組

  “誰說典故吶,我也聽聽。”

  “還有誰,他拐著彎子罵人,還說是典故。”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寶兄弟,他呀肚子里就是典故多,只可惜前兒在娘娘跟前作詩,把眼前的典故都給忘了。別人冷成那樣,他急的鼻子上直冒汗,這會怎么偏又有好記性了?”

  “阿彌陀佛,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停!”

  西山半山腰的一個亭子里,飾演賈雨村的劉宗佑滿臉無奈,道:“張儷,你的口音還是有點重,而且非常平,沒有情緒起伏在里頭。

  陳小旭,你跟張儷對戲還不錯,跟歐陽就像個陌生人,尤其是眼神,無光無情,那是林黛玉看賈寶玉的眼神么?

  歐陽倒是進步一些,不那么拘謹了。”

  賈雨村也是劇組的表演老師,正帶著三個主角排戲,“意綿綿靜日玉生香”這段。

  寶玉講了耗子精的典故,編排黛玉,剛巧寶釵來了,拿元春省親時讓大家作詩的事兒回懟寶玉,是一場三人戲。

  “你們仨最大的問題,就是照著劇本在背臺詞,互相沒有交流,缺乏感情…小旭,你不是跟歐陽挺熟了么,為什么一對戲就變成這樣?”

  “…”

  姑娘低頭不語。

  賈雨村也沒轍,道:“盡快成長起來好不好,我們很快就要開機了。你們自己整理一下,我還得給探春排戲。”

  他轉身走了,剩下寶黛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尷尬。

  陳小旭心里很煩,自己也不曉得原因,明明跟歐陽處的不錯,可一到排戲,卻進入不了狀態,總覺得他不是寶玉。

  “你們的人物分析寫得怎樣了?”張儷主動打起圓場。

  “正在寫呢,你們都寫完了吧?”歐陽道。

  “早就寫完了,我對黛玉太熟悉了。”陳小旭道。

  “那是你喜歡黛玉,我就不一樣,以前看書的時候,總覺得她有點…”

  歐陽的下巴上貼著紗布,是前幾天做手術留下的,在里面墊了硅膠,且是不可逆的。他21歲,還沒那么成熟,張口便道:“有點太小心眼了,寶玉真娶了她,神經也受不了。”

  這話一出,張儷就忍不住捂臉,果然,那位立馬就炸了。

  “你根本就欣賞不了她的美!你以為你那個寶玉可愛么,處處留情,不過是個須眉濁物,泛愛主義者,黛玉愛上他才是奇怪…”

  一陣連珠炮把歐陽懟的連聲都不敢吱,說完了她氣還沒消,坐在一旁扭過頭,誰也不理。

  張儷剛想勸勸,卻聽山道上咋咋呼呼,胡則紅跟東方文櫻跑過去,嘴里喊著:“許老師回來了,你們還不趕緊去看看!”

  “許非回來了?”

  “他回來了?”

  陳小旭和張儷同時站起身,又同時頓了頓,還是邁步下了山腰。

  許非背著行李,正往上走呢,忽見兩個姑娘急慌慌沖下來,一把抱住了自己,手里的電飯鍋。

  “許老師,你總算現身了!”

  “我們都想死你的電飯鍋了!”

  “咦,你們伙食不說挺好的么?”

  “好是好呀,但它不換樣,想吃個面條都沒有。”

  胡則紅個子小,手又短,抱個鍋得倆胳膊圈著,一步一顛兒。三人一起上山,走了一段,便碰著陳小旭和張儷。

  時隔一個多月再見,許非甚是開心,“你們也來了?”

  “…”

  陳小旭盯了他幾秒鐘,沒說話,身子一扭又回去了。張儷倒是走下來,還是那個慢條斯理的樣子,“你事情都忙完了?”

  “暫時忙完了,你怎么樣?”

  “都還好,就是戲不順暢,總找不到感覺。”

  她走的急,天氣又熱,臉蛋紅撲撲的,一手還得扶著胡則紅,生怕她摔了。

  幾人并肩繼續往上走,胡則紅可不管那個,依舊蹦蹦跶跶的爆料,“正好你回來了,可得給她們指導指導。一個她,一個陳小旭,總被老師訓,說沒有情。”

  “情?”

  許非頓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看著她笑道:“哦,是寶釵對寶玉的感情,這個非常復雜,慢慢來,順其自然最好。”

  “嗯。”

  張儷側著臉點點頭,只覺那目光有刺,似乎更熱了些。

  幾人走了片刻,又撞見歐陽。歐陽正納悶呢,許老師到底什么來頭,怎么釵黛全跑了?結果一瞧,一個高高的年輕人,感覺很不一樣。

  東方文櫻幫著介紹,許非跟他握了握手,面上笑嘻嘻,心里一頓吐槽:

  這下巴是紗布吧?看來剛做完手術,娃娃臉,有虎牙,眼睛頗為不俗,扮相應該很贊,有點怡紅公子的架勢。

  還有這個頭,哎,難怪能演寶玉。

  由于角色已定,房間安排也做了些調整。

  鳳姐跟平兒一個屋,寶釵跟鶯兒一個屋,襲人跟晴雯一個屋,寶玉來的晚,被安排在吳小東的房間,也就是原來許非的床位。

  所以他回來時,房間幾乎都滿了,只能跟造型設計楊澍云一起。

  楊澍云一腦袋自來卷,以前是舞劇絲路花雨的化妝,還是唐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員,相當有文化底蘊。

  他的功力不用多說,作品有紅樓夢、唐明皇、武則天,還有一個更熟悉的,上錯花轎嫁對郎都看過吧?

  造型那叫一舒坦,吊打現在的服化道!

  “書上說黛玉是‘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我查了很多資料,沒找到罥煙二字的出處,倒是十眉圖里有一個含煙眉。后來我看西京雜記,說卓文君是遠山眉,我覺得有點相似,但也不足。

  再后來翻到曹雪芹的一個好友叫郭敏,他寫過一句詩,‘遙看絲絲罥煙柳’。哎,我就想起在西湖邊看過的柳樹小嫩芽,一下就有靈感了。

  黛玉的眉毛應該是非常柔的,灰發點青,還有黑,三種顏色糅合。而且要細,量要稀少,她體弱多病,尾端應該往下走,是八字眉的形狀…”

  許非都聽傻了,這尼瑪是個化妝師?????

  不過他敏銳的抓住一個重點,問:“大楊老師,你確定要畫八字眉?”

  “怎么了?”

  “她那人最愛臭美,您想說服她畫八字眉,那可得費一番口舌。”

  “費口舌不要緊,小旭還是懂道理的。”楊澍云笑道。

  他年紀也不算大,跟眾人關系都不錯。倆人聊得頗為投機,過了一會,許非見他要畫圖工作了,便起身出去走走。

  下了樓,來到陳小旭房間門口,門半開著,她正窩在床上看書。

  “哎!”

  許非招了招手,陳小旭一偏頭,白了他一眼,放下書本,趿拉著拖鞋出來。

  倆人到了樓下,繞著操場慢慢散著步,空軍招待所的條件比圓明園強多了,還有幾桿路燈亮著。

  “那個奧運文化衫是不是你賣的?”她先開口。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報紙了,一猜就是你,這次賺了多少?”

  “跟我大爺借了三千,去深城進的貨,賣了兩萬,凈賺一萬五。”

  “一萬五!”

  她掩住嘴,小小驚呼,“你還真成萬元戶了?”

  “賣包的時候不就跟你說了么,手到擒來!”

  許非頗為得意,跟著也問:“哎,你們行程定了么?”

  “說是九月末開機,第一場戲在黃山太平湖,拍黛玉坐船進京,然后去蘇杭園子,春節前才能回來。”

  陳小旭頓了頓,道:“暫沒看到你的,可能還在后面。”

  賈蕓一共沒幾場戲,多在后期的大觀園里。吳小東是場記,侯昌榮兼任道具,所以能全程跟組,但他不想跟著,肯定就得折騰一些。

  “等培訓班結束,你打算干什么?”姑娘又問。

  “我租了個房子,先在京城呆一段,然后回去把花賣了。”

  “那花真有那么值錢?”

  “當然了,我伺候它比伺候我媽還上心呢!聽說春城那邊,一株幼苗都漲到一百了,一盆花能賣過萬。”

  陳小旭讓他調教的,不再那么不食人間煙火,起碼知道錢是個好東西。

  此刻一聽,竟也有點躍躍欲試,許非連忙擺手,“你快歇了心思,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拍戲。”

  “那你呢,賣了花又想干什么?”

  “我能干嘛,隨遇而安唄。”

  “呸!你要是隨遇而安,馬廣儒都能演賈寶玉了…”

  她莫名來了脾氣,“嘴里沒句真話,不跟你說了!”

  說完就真的不理他,自己趿拉著拖鞋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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