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明月。
客棧里,趙承宗獨坐,對影也成雙。
吃著精致糕點,目光低沉。
旁邊垂手站著一人,卻是老王在客棧里用來盯住趙承宗的眼線店小二,此刻渾身氣息內斂,穩如山岳,哪還是個小二。
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趙承宗忽然笑瞇瞇的問了句:“之前雙陽城是怎么回事,連梁琦和周興都死了。”
店小二低頭輕聲道:“回公子的話,是陳弼設的局,由齊平川落子,最終周興和梁琦同歸于盡,不過倒也是意外,歪打正著,竟然引出了真的太祖佩劍。”
趙承宗臉一沉,“嗯?!”
店小二心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屬下該死,一時口誤,是逆賊的兇器。”
趙承宗嘆了口氣,“也不怪你,就是我這前朝皇室,對于大徵的太祖也不得不服氣,說他媲美我趙室太祖一點也不為過。”
開國太祖,哪一個不是人才天驕?
敢于正視大徵的光明,正視趙室亡國的黑暗,才能砥礪前行而復國,這個道理,趙承宗比殘存的其他幾個兄弟更明白。
店小二聞言長吁了口氣,“古往今來多帝王,青史厚名能有幾。”
趙承宗訝然的斜乜了一眼,“長進不小。”
店小二唯有自嘲的笑,“閑暇時也看過一些書,倒是讓公子見笑。”
趙承宗沉吟半晌,“這段時日,你便聽從齊平川的意思,將我的行動一舉一止據實以報,嗯對了,目前的雙陽城,除了我之外,還有什么可疑的人。”
店小二想了想,“醉燕樓新來的那位女子大家略有可疑,她和梁琦同一日進的城,屬下懷疑她是明王在雙陽城布下的一枚暗子。”
趙承宗點頭,不置評論,“還有呢。”
“還有齊平川府邸里的那個丫鬟,來雙陽有一兩年了,屬下著人去調查過,但查到京都時就被一雙無形的手掐去了所有線索,想來這個叫商有蘇的丫鬟來歷不小。”店小二自信的笑了笑,“其余人等,不足為懼。”
“縣丞?”
“守孝奪情中,且是馬屁精一只,不足為慮。”
“江捕頭,老王?”
“屬下三合可殺之。”
“那位從國子監致仕的老教諭徐思青?”
“腐儒耳。”
趙承宗想了想,“徐思青這種腐儒于國無益,不過我趙室復國也需要文人撐持,少不了讀書人的功德文章,你留意一下,看能否拿下這位老教諭。”
店小二點頭,“屬下記下了。”
趙承宗意興闌珊的起身,走了幾步,回頭看著店小二,“姜冉,記住本王的話,一定要將我這些時日的行蹤,原原本本告訴齊平川,不要擅作主張。”
店小二躬身,“屬下不敢。”
齊平川聽老王說趙承宗老實呆在客棧里,揮手道:“他當然得老實待著,前朝勢力拿到那封詔書沒什么卵用,落在藩王手中對他們最有利。”
誰最愿意看見天下大亂?
當然是志在復國的前朝趙家人,兵荒馬亂,他們才有機會。
忽然戲謔著問老王,“昨夜得手沒?”
如果昨夜之前,自己很羨慕老王和江捕頭,那么現在不會了。
因為我有小蘿莉!
老王沒好氣的哀嘆了一聲,“甭說了,醉燕樓那位大家說中秋佳節不見客,我們吃了閉門羹,早早回家歇著了。”
齊平川壓低聲音,“老王,咱倆是朋友不?”
老王一拍胸口,滿臉慷當以慨,“齊大人你這是哪里話,如果說雙陽縣還有誰愿意為齊大人兩肋插刀,那個人一定是我老王!”
齊平川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信你才有鬼了,浮起一絲笑意,“不需要你兩肋插刀,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用用?”
“告辭!”
老王一溜煙而去,只留下滿地節操。
齊平川無語…
倒不是非要借錢,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給小蘿莉送個禮物,然而如今沒了私房錢,是以想找老王周轉一下。
沒想到老王這貨實在太現實。
得了,再議。
離開縣衙,來到東城門,江捕頭已經率人設卡盤查。
中秋已過,秋日微暖。
齊平川翹著二郎腿坐在陽光下,身旁的江捕頭正襟危坐,倒不是他拘束,江捕頭一貫如此,只有和老王在一起時,他才流露出市井氣息的一面。
齊平川掏著耳朵,咸淡的問了句:“江捕頭,昨夜閉門羹吃的可還好?”
江捕頭愣了下,“閉門羹?”
齊平川呵呵笑道:“沒什么尷尬的,畢竟醉燕樓那位大家也要過佳節嘛。”
江捕頭尷尬的干笑兩聲,“昨夜沒去啊。”
齊平川心里一跳,沒去?
老王在騙我!
不動聲色,說:“原來是老王一個人去吃獨食了。”
江捕頭眉頭一挑,有些警惕,不假思索的道:“可能是吧。”旋即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頭,“如果明王和陸炳的人潛伏進雙陽城,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對齊平川的態度依然有些不屑。
不過相比于之前,已經算天翻地覆的改變,至少他現在沒有再處處為難的意思。
齊平川笑而不語。
江捕頭也不再追問,只是腦海里一直回蕩著昨夜中秋家宴結束后,渾身依然纏著紗布的妹夫陳弼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妹夫說,雙陽城的棋子早已不是棋子,而是入局者。
江捕頭一直在揣摩。
妹夫陳弼有野望,想做那無雙國士,他也確實有這個才華,然良禽擇木而棲,江捕頭不明白,妹夫陳弼為何非要選擇齊平川。
齊汗青縱然是大徵的傳奇,齊平川卻不是。
齊平川只是個軟蛋縣尉!
貌似經過上次事件,這個“軟蛋”二字有待商榷。
齊平川,莫非還有自己看不見的一面?
然而這并不重要,就算他是齊汗青再世,可雙陽城這點力量根本沒辦法和藩王、奸相、陸炳抗衡,如何能在這天下大勢中爭奪一席之地。
妹夫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正想得入神,齊平川已經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干活干活。”
城外官道上一輛馬車,踽踽而來。
遠遠的看見馬車,齊平川覺得眼眸有些刺痛,一剎之間,眼前萬象滋生,馬車之后的天穹上烏云遍布,排空滾滾而來,吞噬了秋日,烏云投射下的陰影,一線如潮,從遠處如河流漫過大地,吞噬著一切。
亦要吞噬自己和身后的雙陽城。
陰影之中,仿佛有無數厲鬼冤魂的身影扭曲、哀嚎…
再定睛時,海晏河清。
只是錯覺!
齊平川心中卻跳了起來,馬車里的人非同尋常。
又是誰要強勢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