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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讀書人有浩然氣,可生錚骨

  果不其然。

  埋頭疾奔,還沒到縣衙大牢,齊平川猛然感覺身后意外的安靜。

  回頭一看,鼻子歪了。

  這尼瑪…

  老王這貨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溜走了!

  節操?

  節操呢!

  長嘆了一口氣,看來老王這種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今后得提防著他一下。

  獨自一人去?

  無妨!

  從決定不逃的那一刻起,就沒在老王身上存半點奢望。

  齊平川仗劍直奔大牢。

  大牢外,跟隨周興前來雙眼縣的繡衣緹騎傾巢而出,除了在牢內的緹騎,大牢外被四十余位繡衣緹騎守衛得水泄不通。

  人人按刀,滿臉殺氣騰騰。

  這架勢,仿佛在大牢內被審問的不是一位牽扯進前朝勢力的地方官員,而是前朝的太子一般。

  齊平川上前,對一位黑衣大繡衣道:“還請通報周大人,說縣尉齊平川求見。”

  那位大繡衣一臉漠然,“大人在辦案,不見!”

  這就是繡衣直指房的底氣。

  紫繡衣周興可以無視知府以下所有官吏,尋常的大小繡衣更是凌駕于知縣之上,一個縣尉,在大繡衣眼中和普通人沒差別。

  世襲罔替也一樣。

  齊平川臉上肌肉抽了一抽,本來只是先來探查一番情況伺機而動,然而被這名繡衣緹騎的神態激怒,滿腔熱血頓時沸騰起來。

  心一橫,老子是豬腳,怕你不成,怒道:“我若執意要見呢!”

  嗆啷啷!

  幾聲脆響。

  站在齊平川面前的數名緹騎,幾乎沒有絲毫遲疑,佩刀出鞘殺意如織。

  所有人看齊平川,都像在看死人。

  執意要見周大人?

  誰給你的勇氣!

  齊平川進退兩難。

  打吧…

  要跪。

  不打吧,沒有面子不說,還對不起陳弼。

  有些后悔。

  不該如此莽撞,應該想好萬全之策伺機而動,然而如今卻一不小心搞成這個局面。

  騎虎難下。

  靈犀突來,心生一計!

  再賭一把。

  贏了,就可以呼風喚雨當一個牛逼哄哄的豬腳。

  輸了…

  逃唄。

  況且這時候還不出手,不用商有蘇和老王鄙視自己,自己都瞧不起。

  是男人,就該干!

  齊平川橫起腰間那細長的劍出鞘,幾乎是一字一頓,“再說一遍,我要見周興。”

  是周興,不是周大人。

  那名大繡衣一臉諷刺,“想死?成全你!”

  站在旁邊的另外一名佩刀出鞘的白胖小繡衣稍微心善,提醒了一句,“周大人有令,硬闖大牢者,與陳弼同罪!”

  齊平川怒從心生,“你們有什么證據,為何要陷害陳縣令!”

  那名大繡衣揚了揚手中佩刀:“這就是證據。”

  齊平川無語。

  封建王朝,真尼瑪是個不把人當人的時代,權勢之下,全憑一張口。

  得了,沒得談。

  齊平川倏然拔劍,陽光下的細劍如一池秋泓閃耀,劍身的青紫斑紋便似活了過來,驚艷之中透著瀟湘寒意。

  絕對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幾名緹騎冷笑一聲,一貫囂張的他們豈能容忍齊平川的虎口拔牙。

  拔刀欲砍。

  齊平川大吼一聲:“太祖陛下御賜齊汗青之佩劍在此,誰敢造次!”

  宛若驚雷。

  幾個緹騎面面相覷,看向那名大繡衣。

  這一次來雙陽縣,大家都知道要干什么,也知道要辦什么人,雙陽縣的那個軟蛋縣尉在整個關寧府都大名鼎鼎。

  軟蛋縣尉是世襲的。

  祖父是大徵開國第一神將齊汗青——縱然在凌煙閣懸名和畫像于最末,但改變不了齊汗青是開國第一功臣神將的事實。

  當年,太祖定國之后,確實將佩劍賜給了齊汗青。

  這件事史官有記載。

  只不過誰也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太祖不斷打壓齊汗青,再至太宗登基,齊家人又站錯了隊伍,導致斷崖式沒落。

  如今的大徵,已沒多少百姓知道齊家還有后人活在雙陽縣。

  更沒人去關注太祖賜給齊汗青的那柄佩劍去向。

  現在齊平川忽然拿出這么一柄一看就不尋常的劍,說它是太祖佩劍,讓這群繡衣緹騎不得不驚心,如果是真的,誰敢動手?

  當年太祖賜劍,曾當著百官言語,汗青持劍,如朕親臨,可斬奸臣,可誅逆子。

  這句話也被史官記錄了下來。

  雖然今日持劍的不是齊汗青。

  但這畢竟是太祖佩劍,誰敢對這柄劍動刀戈?

  禁軍都指揮使、繡衣直指使陸炳敢,那位權傾朝野的左相敢。

  三位重兵在握的藩王敢。

  但區區幾個繡衣緹騎,卻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那名先前極其強勢的大繡衣臉色陰晴不定,盯著步步緊逼的齊平川,心中發毛,這真是在關寧府得到線報中說的那個軟蛋縣尉?

  怎的如此血性如此強勢。

  此舉,不輸當年齊汗青!

  猶豫了半剎,最終還是不敢賭,萬一真是太祖佩劍呢?

  況且,齊平川如此有底氣,怎么會假。

  只得揮手,示意一名緹騎去大牢內稟報周興,回頭對齊平川道:“你等一下。”

  齊平川看似目光堅毅,一往無前。

  端的是霸氣。

  實際上心里慌的一批啊。

  手中這柄細劍哪里是太祖御賜的佩劍,那柄佩劍早在“齊平川”父親手上就不知道遺落在何處,這柄劍就是小蘿莉前段日子給自己的。

  不,是賣給自己的!

  為此私房錢被小蘿莉拿去買了各種朱釵,自己反而犯賤的有種小幸福。

  聞言面無表情的道,“我不為難你們。”

  麻桿打狼,兩頭怕。

  齊平川是害怕對面有個識貨的看破自己色厲內荏,對面是害怕那個萬一…

  倒也達成了目的。

  大牢內,周興聽到那名緹騎的稟報,臉色一變:“看清楚了,真是太祖那柄佩劍‘挽霞’?”

  那名緹騎有些畏懼的縮了縮,“屬下不曾見過那柄御劍。”

  誰不怕周興?

  周興唔了一聲,沒有怪罪他,點點頭,“當年確實有這么一回事,我聽陸指揮使偶爾提及過,無妨,讓他進來便是,是否真是那柄挽霞,我親自驗證。”

  緹騎領命而去。

  周興起身,負手來到甕前,笑意陰森:“陳縣令,真不認罪?”

  甕中,清水已血紅。

  水面飄著辣椒面。

  陳弼被五花大綁后丟在水里,滿身血肉翻卷。

  十指上,已沒有一塊指甲。

  胸口,背上,大腿上,更是被涮的沒有了一塊完整肌膚,露出觸目驚心的血肉,血肉便似一塊耕田,鐵刷似扒犁,交錯縱橫著溝壑。

  雖然浸泡在甕中,血肉上依然沾著不少辣椒顆粒。

  此刻長發凌亂臉色雪白,奄奄一息。

  就算是見過無數大場面的周興,也由不得不暗贊一聲。

  剔甲,陳弼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涮肉,陳弼只是悶哼。

  涂抹鹽和辣椒面,陳弼痛的渾身顫抖仰天咆哮,幾次昏死過去,又幾次被潑醒繼續承受酷刑,然而從始至終,沒有發出一聲哀嚎,也沒有求饒。

  陳弼這個被殺雞駭猴驚得嘔吐的讀書人,竟然親身承受了這些酷刑。

  好硬的骨頭!

  周興第一次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人。

  還是一位讀書人。

  陳弼已經沒有力氣抬頭,幾乎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啐了一口,“我陳弼,自認無愧天地,上不愧君王,下不負黎民。讀書一生,無所得爾,唯一身青氣!”

  “何罪之有!”

  先前我陳弼確實懼怕你之酷刑。

  但今日酷刑加身,我陳弼才知曉一件事:讀書人的脊梁,有的很軟,但有的很硬!

  可承江山。

  可擔日月。

  我陳弼,是后者!

  讀書人,讀圣賢書而養浩然氣,生錚錚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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