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個答案
祁風一看蕭晴咳嗽了，趕忙上前關心道：“怎么了？傷勢復發了？嚴不嚴重啊？我給你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可千萬不能給我掛這啊......”
蕭晴揚起了一抹略帶尷尬的苦澀笑容，說道：“沒事，死不了。”
祁風這才松了一口氣：“嚇我一跳，要是你在我眼前沒了，那我怎么給江風雨交代啊。”
聽見江風雨三個字，蕭晴頓時眼前一亮，不知道被吊了多久的身子，也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氣一樣，掙扎得朝祁風探過身子，焦急的問道：“阿雨還好么？他現在人在哪里？寒毒解了么？還有沒有危險？你是他叫過來找我的嗎？現在他......”
聽見一提起江風雨，蕭晴就跟連珠炮一樣的問題不停，祁風趕忙伸手打住。
“你給我停一下，一個一個問！”
看見蕭晴壓抑著激動，但慘白的臉色竟然有了些血色，看得祁風也是無語道：“你和江風雨倒真是親兄弟，一提起對方，連反應都是一模一樣的。”
聽見祁風調侃，蕭晴一個老男人，竟然也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祁風也是笑了笑，說道：“江風雨他......”
但才說了幾個字，祁風卻突然止住了，連笑容也漸漸消失不見。
江風雨他還好么？
寒毒侵蝕了五臟六腑，丹田經脈，將他徹底化作了一只被冰封的蠶蛹。如今正躺在荒古山脈里，被泥土掩埋，倒也沒有會被蠻獸分食的危險。
他算好么？
他連離去的時候，嘴角都是掛著笑的。
但這種話，你叫祁風怎么給眼前蕭晴明說？
蕭晴問了那么多問題，但歸根到底，祁風一個回答就能全部解釋清楚。
但那句話就在他嘴邊，吊在喉嚨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
“如果你能救蕭大哥，你就告訴他我還活著，這樣他才不會做傻事，才會努力活下去，才會有可能活著逃出山嵐宗！我不想他死！”
“......如果我救不了呢。”
“如果救不了，那也麻煩你告訴他一聲，我已經死了。他要是撐不住，逃不掉，也別再逞強......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
祁風又想起了在荒古山脈中，兩人最后的那段對話，忽然沉默起來。
看著祁風逐漸沉默，笑容消失，蕭晴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也是收斂了激動的神色，輕聲嘆道：“你實話告訴我吧，阿雨他......他還好么？”
祁風看著蕭晴，眼神復雜至極。
江風雨說，如果能救，就騙蕭晴說他還活著，給蕭晴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不能，就如實相告死訊，讓蕭晴不要再強忍這生不如死的折磨。
這就是江風雨臨死前，最后的請求。
能不能救蕭晴，對應著應不應該告訴蕭晴他的死訊，這是祁風曾經答應過江風雨的事情。
但這種一句話就能決定他人生死的選擇，他卻實在是開不了口。
憑什么這種怎么說都不討好的話，偏要讓我一個外人來說？
祁風暗罵一聲。
是生是死，如何抉擇，你們兄弟倆自己商量去算了，老子不管了！
祁風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蕭晴：“江風雨死了。”
看著蕭晴的臉色驟變，瞬間面若死灰，祁風卻又接著說道：“但我能救你！”
蕭晴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祁風。
“江風雨說，如果我能救你，就不要告訴你他的死訊。他怕你會做傻事。”祁風盯著蕭晴，語氣低沉的說道，“我答應過他。”
頓了頓，祁風又說道：“但我食言了。”
蕭晴面無表情的看著祁風，臉上仿佛喪失了所有表達情緒的能力，只是冷漠的說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祁風愣了愣，他以為蕭晴會不愿接受，單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質疑他。
不過江風雨之死，只有祁風親眼目睹，其他人都不知道。蕭晴與江風雨相識這么久，一下子聽聞對方的死訊，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畢竟，如果江風雨還活著呢？
又或者祁風并不是受江風雨所托，只是因為其他原因才來找他，死訊也是故意騙他的呢？
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哪怕這只是無可能實現的猜測，但如果呢？
可惜沒如果。
祁風從乾坤袋中，拿出了當初江風雨交給他的木牌。
“他說這是三年半前，沙湖道中遇雨，一位竹杖芒鞋的老者交給他的。當時你也在場，應該認得吧？”祁風說道，“這是江風雨臨死之前，交給我的。”
蕭晴沉默了。
其實在看見祁風這副模樣混進雙斷崖來救他時，他就隱隱猜到了結果。
他只是不愿相信罷了。
那塊木牌，只有他和江風雨兩人知道它的存在。關于木牌的事情，如果不是江風雨自己說出口，祁風根本無從得知。
那個交給江風雨木牌的老者，也給了蕭晴一塊石頭，并且告誡他們，這兩樣東西要貼身放好。除非明知要死，不然決不能交給他人。
而現在，這塊屬于江風雨的木牌，卻出現在了祁風的手中。
手里拿著江風雨的遺物，祁風的話，自然再沒有任何不信的余地。
“你變化很大。”蕭晴面無表情的說道。
祁風嘆了口氣：“我知道我變帥了，這點之前江風雨已經夸過我，你就不用夸了。”
“但嘴還是那么碎。”蕭晴繼續說道。
祁風：“......”
看著蕭晴，祁風遲疑了下，還是問道：“江風雨已死，你還要我救你出去嗎？”
其實不管蕭晴要不要祁風救，他都要把蕭晴給帶出山嵐宗，不可能眼睜睜的放他再待在這里，苦受折磨。
答應江風雨歸答應，但祁風也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死腦筋。
這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費了那么多功夫，要不順便救出去，這豈不是白來一趟嗎？
何苦遭這個罪啊！
再說了，他身上還有一串從執法堂弟子身上順過來的鑰匙呢，這拿手里還不用，什么樣的傻子才會做這種事情？
但祁風卻還是要這么問。
因為他需要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關乎他一直不愿提及的過去。
曾經的他，傷痕累累，瘦骨嶙峋。
瘦骨嶙峋，是因為他念晶破碎，經脈盡斷，根骨盡毀，徹底淪為廢物。
而傷痕累累，則是因為三年之前，那來自至親之人的背叛！
祁風身上，一共有著一百一十三道疤，無一不是至親之人親手留下。
祁風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么淪落到青山鎮中。但曾經的過往，那些慘痛的回憶，卻至今歷歷在目。
雖然他在丹火通道之中重塑肉身，凝練百劫霸體，已將所有傷痕從他的身體上抹去，卻無法讓那些背叛，自他心里消失。
但幾乎被整個世界背叛過的祁風，怎么也沒想到，在自己怨恨了世界整整三年后，竟會被一個不過一面之緣的人，舍命救了。
那個人是江風雨。
他死前求祁風幫忙，祁風幫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混入山嵐宗，在諸多凝玄境甚至是靈心境的眼皮子底下，不顧危險，一天又一天行走在危險邊緣，只為了尋找蕭晴。
他現在終于找到了蕭晴，他可以救他。
可他還需要一個答案，一個也許只有蕭晴才能給他的答案。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讓人生死相托的情誼么？
他曾經身上那一百一十三道傷疤，到底值不值得？
你，到底愿不愿意陪你的兄弟，同生共死？
祁風等到了那個答案。
“救我。”蕭晴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