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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曾是少年

  玉書似是輕笑了下。

  蘇澈心中略有羞惱,眼簾低著,可也是這才看到了眼前人持杯的手。

  很白,指如青蔥,修長勻稱,而修剪整齊的指甲更是晶瑩,略帶光澤。手上看不出一絲受苦受累的樣子,更沒有練功留下的繭子或是傷痕。

  這不像是男子的手,倒像是女子那般細膩。

  蘇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看夠了嗎?”忽而,一聲好似含笑,卻又清淡的聲音入耳。

  蘇澈干咳一聲,以作遮掩。

  “喝茶?”玉書問道。

  蘇澈連忙去接,可對面那人手仍是撫在茶杯上,并未拿開,是以,兩人指尖竟是碰觸到了一起。

  蘇澈手若蜂蜇一般,連忙縮回,雖接觸短暫,可他仍是感覺到了一抹冰涼。

  玉書卻并不在意,自然收手。

  蘇澈想了想,還是去端茶,先是湊在鼻前聞了聞,茶香清新,卻有種馥郁之感,即便是久聞也不會讓人覺得膩,反而精神一振。

  隨后,他輕吹了吹,抿了口。

  剛泡的茶,還有些燙,可窗外吹進風雨,哪怕稀疏,也有寒意。

  蘇澈喝茶,在口中停留片刻,這才咽下。

  “好茶。”他說。

  “這還用你說。”玉書輕哼一聲。

  聽得他這似是含嗔的話,蘇澈本是一腔凜然劍意,在此時竟不知該如何自處,明明是要問葉常青的處境及下落的。

  他覺得,自從自己上樓來,一切都在被眼前之人主導著,氣勢落于下風,現在便連動手的先機都要失去了。

  蘇澈知道不能再這么繼續下去了。

  “你是不放心葉常青?”可不等他開口,或者說,在他剛把茶杯放下,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玉書便隨意說道。

  蘇澈一噎,愣愣點頭。

  “你跟他,很熟?”玉書問。

  “相識一場。”不知怎的,蘇澈又多了一句,“昨日才見。”

  “那你還這么擔心他?”玉書又問,語氣,似乎有些異樣。

  蘇澈辨不出來,只是想要解釋,“他畢竟是觀潮閣的真傳,而且人也不壞…”

  “觀潮閣?那又如何。”玉書輕笑一聲,“不壞的人,也多了去了。”

  蘇澈皺了皺眉,“他是個,身懷俠義的人。”

  “所以呢?”玉書道:“是不該死嗎?”

  蘇澈點點頭。

  玉書此時跪坐,身姿竟有幾分窈窕,他輕輕攏發,愈發溫婉。

  “人該不該死,不是看他是什么樣的人,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他說。

  蘇澈猶豫片刻,問道:“那,葉常青他?”

  “他不是想殺你么?”玉書道:“如果被他知道,你真實身份的話。”

  “這不一樣。”蘇澈搖頭,“他和江令寒是為了《觀潮劍氣》而來。”

  “這有什么不一樣的?難道說,到時候你還要給他們默寫出來不成?”玉書一笑,道:“就算如此,那你覺得,他們或者說觀潮閣,會讓一個習得本派絕學的人,繼續在江湖自在么?”

  蘇澈沒有說話。

  “要么你跟他們回云夢澤,或是拜進山門,或是為其做事,遵循規矩,無事不得出;要么,就是他們把你的尸體帶回去,云夢澤的人才會放心。”

  玉書說完,端茶來喝。

  蘇澈道:“功法是六七年前所學,其中緣由他們必能查的清楚。再說觀潮閣是武林大派,行事不會如此不講理。”

  “講理?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

  玉書將茶盞輕輕放在桌上,看著眼前之人,道:“這個江湖,不是誰害誰,而是你不去爭,別人就會來搶你。你的拳頭不夠硬,死的就是你。沒有誰是與世無爭的,不動,只是因為利益不夠大。”

  “你這話,是否太過絕對?”蘇澈略微皺眉。

  “所以,你是忘了桃山上的事了?”玉書看他,“忘了喬芷薇師徒是如何算計你的了?”

  蘇澈搖頭,道:“我只是還相信,江湖里是有道義的,這世上,也存在公理。”

  玉書一笑,“你能活下來,不是因為桃花劍閣講道義,而是因為你的武功高。”

  蘇澈看著眼前茶水,默不作聲。

  他有心反駁,可細想來的確是如此。若不是因為自己武功,早就死在喬芷薇手下,也去不成桃花劍閣后山。而在后山,若不是自己勝了元歌,也早就被對方擒下,更逞論后來下山。

  不是因為武功高,元歌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至于成為朋友?或許,連交涉也不會有。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自己一路走來,有這一身修為傍身。

  道義,公理,似乎真的沒有人講過。

  蘇澈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亂,也覺得,這是一種悖論,或者說是坐在對面的那人在故意繞自己。

  但偏偏,一時間他竟無法反駁。

  玉書見他如此,輕輕一笑,“是不是覺得,我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蘇澈深吸口氣,目光直視,道:“那么,葉常青現在,是死是活?”

  見他認真模樣,玉書淡淡道:“還沒死。”

  蘇澈心下一松,轉而道:“在你手上?”

  玉書把茶喝了,點頭,“顯而易見。”

  蘇澈聽他語氣好似有些不太歡喜,只不過也知道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當下,他說道:“你抓他也沒什么用,要不就放了吧。”

  “放?”玉書笑了笑,“他可不簡單呢,抓他也是費了不少力氣。”

  蘇澈在他身上看過幾眼,道:“你,沒受傷吧?”

  “有些傷,是看不出來的。”玉書道。

  蘇澈一噎。

  “葉常青傷了我兩個手下,她們做不了的事,我只好讓他來做了。”玉書說道。

  “在青樓的付姑娘,和那個會幻術變戲法的,也都是你的人?”蘇澈問道。

  “漂亮吧?”玉書含笑看他。

  蘇澈被他這么看著,卻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稍稍挪了挪身子,然后道:“她變的戲法,我并不喜歡。”

  玉書點頭,“那這樣,待會兒你可以見見她,不喜歡的話,就殺了吧。”

  他的話自然而然,好似只是吃飯喝水般清淡容易,卻是輕而易舉便將一個人的生死定下,如是天憲。

  蘇澈皺眉,看著坐在對面那人,對方神情平靜,眉眼唇角似還有幾分笑意。

  可在少年時是多么開朗良善的人,如今卻是心狠手辣都表于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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