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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鯨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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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扇是紙扇,卻堅逾金石,承重觀潮閣寒鐵劍,竟絲毫無恙。

  扇面展開,是一副云墨山水畫,上面還有詩詞提及,還有淺紅印章。

  葉常青看到了展開的折扇,看到了隱在折扇后那人的眉眼。

  他一怔,寒意陡生。

  陰冷勁力自手中長劍而來,如潮如浪,層疊不息。

  葉常青只覺手臂一涼,如若冰凍一般,轉而便是這股寒氣入體,傳遍全身。

  這讓他恍惚間回到從前,記起了當年剛拜近山門時,自己練功時的場景。

  那時候的自己滿懷仇恨,一心想要練就絕世神功,然后下山報仇,覆滅后周羅網和廠衛,殺意滔天。

  同門的師兄弟們都不敢來勸,或者說,是懶得來管這么個無人依靠的小孩兒。

  但師傅不同,他不僅不像師叔師伯那般讓自己放下心中執念,好生練功。反而鼓勵自己習武,拼命練功,想學什么他就教什么,一切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自己那段時日真是牟足了勁,直接跳過入門劍法,去學觀潮閣揚名的覆海劍法,練了三個月,連剛入門的師弟都打不過。

  可師傅并非有私藏,故意不教,反而傾囊相授。葉常青不明白,覺得是自己不夠努力。

  半月后,在瀑布下承重站樁時傷了筋骨,跌落寒潭。

  四下僻靜,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師傅卻突然出現,將他救起。

  后來,葉常青才知道,原來師傅一直在關注著自己。他說自己天賦不錯,就是心性未滿,對仇恨的執念太深,莫說是學觀潮閣的武功,便是去佛門誦經撞鐘,恐怕也難消戾氣。

  這種心性,是不適合習武的。

  那時候,葉常青并不知道,世上還有魔門武功這類偏激速成之法。如果當時知道的話,或許就是另一番人生了,也可能,在人生沒有開始之前,便被師傅掌斃。

  師傅說,報仇沒有錯,能放下屠刀立成佛的,是欺軟怕硬的禿驢和尚,一笑泯恩仇的是二傻子。不過這種傻子很可愛,他們是俠,以后要多跟這種人交朋友。

  葉常青覺得師傅說的對,更是說到他心坎里去了。

  只不過,當時有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卻是直搖頭,還用一種,嗯,就像是師叔經常看師傅的眼神,來看自己和師傅,還老氣橫秋地嘆氣。

  那家伙,就是自己的師兄,心思重又不愛說話的江令寒。

  后來,明明師傅也沒怎么開導自己,自己就不再想著要怎樣報仇,怎樣手刃仇人,怎樣折磨他們,而是真正將練功當成了修行。

  左道旁門雖然沒落,自己卻對它們極有興趣,派里的師兄師弟們每逢下山,便會搜羅相應物件兒,回山后送給自己。

  當時的自己,很羨慕他們能下山,而自己入門十年,都未離開過云夢澤。

  自己沒有問師傅,可師傅卻主動提及,他說,自己心中仍有執念,若是見到仇人,還會不知死活地沖上去,而做不到忍耐,做不到笑里藏刀。

  這樣是不能報仇的,因為他不惜命。

  不惜命的人,執念只會害死你,而不會讓你解脫。

  當有一天,你能平靜地跟仇人說話,那么,就算你沒有能殺死他的力量,也有能致他于死地的心性和可能。

  在后來,第一次下山的時候,葉常青竟是只有恍惚,他問師傅,自己的武功,能報仇了嗎?

  師傅只是笑了笑,讓他攻過來。

  葉常青知道師傅是入三境的大修行,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可他仍是一招便敗了,甚至連師傅的一丈身前都未靠近。

  葉常青不忿,卻并不泄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武功與師傅相比,還差的太遠,就像是相隔云夢澤一般。

  他本以為師傅會勉勵自己幾句,可他沒有。

  師傅只是笑著說,你我之前的距離,就好比我與第五唯我的距離一般。他是后周東廠的督公。

  葉常青愣住了,覺得天地都在遠去。

  自己將要下山,將要遠行,可師傅沒有半點祝福和囑托,反而是如此打擊自己。

  這讓他彷徨,委屈,更有種似要離家的惶恐。

  師兄看見了,問師傅,誰能贏過第五唯我。

  當時的自己聽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帶著希冀看向師傅。

  師傅又笑了,他說,閣主落后第五唯我一招,真武教掌教以半招惜敗。

  閣主,便是觀潮閣的閣主,那是連自己都未見過幾次的人物,好比在云間,在天上。

  葉常青都忘了當時自己是怎樣下山的,也忘了下山后的經歷。

  于其他師兄師弟來說是難得的放風,可對自己來說,只有迷茫和彷徨,就連師兄,都是一路沉默。雖然,他本來也不好多說話。

  回山后呢?葉常青想著,自己是更努力修行了吧?

  好像,再也沒跟人提過要報仇的事情,包括師傅。現在的門中,好像也沒多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所背負的仇恨了。

  而師傅,也在沖關失敗后,郁郁寡歡了許多。或者說,是自暴自棄了。

  他是那么樂觀開明的人啊,葉常青想著,不過,師兄還是那個師兄。

  師兄。

  葉常青猛地回神,渾身已是寒涼,眼前仍是那張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

  可他卻咬牙,嘶吼,丹田氣海內仿佛起驚濤駭浪,洶涌的若水真炁洶涌而出,好似暴風雨時的云夢澤。

  還有師兄在等著自己,自己答應過他的,還未跟他匯合,怎么可能就敗在這里?葉常青想著,左手劍氣如旋,更如龍卷,卻不是刺向前方,而是直接按住右臂。

  本是如陷泥潭的鐵劍竟是錚錚作響。

  玉書瞳孔微縮,他只覺對方那把長劍成了兇獸的獠牙,而對方手上或者說此時雙臂洶涌而起的真炁,就好像是江海上的暗流渦旋,只要接觸,便逃脫不了。

  他體內的真炁,竟在被對方吸走!

  不,不是簡單的吸走,而是涌入了那柄鐵劍之中。

  玉書看著眼前人陰沉略有猙獰的模樣,忽而想起了曾在皇庭司看過的觀潮閣秘藏,其中有言,此門派中有一式秘法,與此時葉常青所用,幾近相同。

  其名為,鯨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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