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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有教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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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玉書被禁足了。

  除去上學堂由顏六和另外兩名顏府的家丁一路護送到之外,他不能去任何地方,這一次顏琮是認真的。

  蘇澈是第二天知道的。

  他坐在府中自己那間書房里剝花生吃,書房里還有個白胡子的老先生,這是蘇定遠請來的教習,負責教他讀書寫字。

  雖然蘇定遠對酸儒文人不甚在乎,甚至還有幾分輕視,但蘇家畢竟也是大梁名門,其中子弟怎能不會吟兩句詩詞,沾幾分風雅?

  如今三國戰事平息數十年,武道修行雖然依舊,但文人也漸漸復興,連蘇大少爺在逛那煙柳巷時,都會誦幾首詩來裝點。

  畢竟那是妙事,總不能在美人面前舞槍弄棒,那太過唐突,也顯得太過粗俗。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老教習看著跟花生較勁的學生,手里端著茶,不緊不慢道。

  蘇澈點點頭,“先生說的是。”

  “學問不像是習武,錯了便會走火入魔,傷身體。每個句讀,每行文字,每個人的理解都有不同。”老教習摸了摸胡子,道:“剛才那句話,何解?”

  蘇澈把花生咽了,拿手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嘴,這才道:“感性無知性則盲,知性無感性則空。”

  老教習愣了愣,皺眉思忖片刻,方頷首,“說得對。”

  “你喜歡讀書嗎?”他問道。

  蘇澈想了想,搖頭。

  “那你之前還說想東華門唱名?”老教習笑了笑。

  蘇澈道:“顏伯父說‘東華門唱名者方為好漢’,我想當好漢。”

  老教習看著他,說道:“人為名利,好漢能脫俗么?”

  “沒有名利不就餓死了。”蘇澈道。

  老教習點點頭,看著走到門口外站著的蘇大強,起身,“今天就到這吧。”

  蘇澈連忙起身,習慣性抱拳,但半途改為拱手執禮,“多謝先生。”

  老教習敞開門,朝外走,蘇大強也躬了躬身子。

  他在下臺階時腳步一頓,說道:“做事要喜歡才行,不喜歡的可以不做,文武殊途,人生短暫,莫要勉強自己。”

  等府中下人領著他走了,蘇大強這才撓撓頭,對跟出來的蘇澈道:“少爺,這老小子說的是啥?”

  “怎么說話的。”蘇澈不滿看他一眼,道:“白老先生是名滿大梁的學者,你豈能如此無禮?”

  蘇大強只是嘿嘿笑著。

  “找我作甚?”蘇澈靠在門框上。

  “顏公子被禁足啦。”蘇大強連忙道。

  “禁足?”蘇澈一怔,“為何?”

  “據老六說,是顏大人惱火顏公子多管閑事,不知輕重,讓他好好反省。”蘇大強說道:“除了學堂以外,哪也不準去,更不準…”

  “不準什么?”

  “最近不準跟少爺來往。”蘇大強小聲道。

  聞言,蘇澈不由翻了個白眼,“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蘇大強笑道。

  蘇澈雙眼一瞇,“不知道怎么用詞遣句就閉嘴。”

  蘇大強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玉書現在在家?”蘇澈問道。

  “這個時辰。”蘇大強抬頭看了眼天色,還未到午時,“肯定是在學堂。”

  “那你還愣著干嘛?備車。”蘇澈道。

  蘇大強一臉為難,“學堂在玄武大街,兩刻鐘的路呢。”

  “嫌遠?”

  “昂,遠了。”

  蘇澈一噎,有些意外地看著站在階上的漢子,放在平時,自己這么反問,對方一定會順著自己才對。

  可現在,竟然是就坡下驢,反將自己一軍。

  “我爹跟你說什么了?”蘇澈眼珠一轉,直接問道。

  蘇大強連連擺手,“沒說啥啊,就是府里的馬累了,這么遠的路,折騰啊。”

  蘇澈氣極反笑,“府上健馬日行千里,就算是套車的馬也可負重六百,區區兩刻鐘連內城都未出去,你跟我說馬累?”

  蘇大強見他似乎真是動氣,當即搓著手不說話。

  “你不去我自己去。”蘇澈撩袍,抬腳便走。

  “別,去,我這就去備車。”蘇大強連忙道,眨眼不見了蹤影。

  蘇澈回書房把茶水喝了,看了眼桌上寫的字帖和詩文,揉了,丟進一旁的紙簍里。

  鴻鵠學堂。

  這是梁都內貴胄和官宦子弟才會來的學堂,而開設這處學堂的,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儒鄧啟商,如今已經八十余歲了。

  馬車在學堂旁的巷子里停下,蘇澈撩開車簾,下去。

  鴻鵠學堂地處有些偏僻,雖處四大街之一,但當初為了營造一種讀書的安靜氛圍,選址頗為講究。

  所在坊市俱是老街坊和上了年歲的房屋建筑,東粱河有分支流過,古橋楊柳,青石板路,這里倒是風景適宜。

  蘇澈走下青石臺階,在清澈的河里掬了捧水。

  “走,過去看看。”他說道。

  蘇大強牽著馬車,跟在身后。

  當蘇澈走近的時候,隱隱約約能聽見些誦讀之聲。

  “這位公子,您是?”有在菜地旁拿瓢澆水的青年抬頭問道。

  蘇澈抱了抱拳,“尋個朋友,他叫顏玉書。”

  他有些驚訝,在這四大街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還有人會單單辟出一塊菜地,也太奢侈了。

  青年恍然,指了指不遠處的學堂。

  “你忙。”蘇澈笑著,悄悄走到窗邊。

  上首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先生在打盹兒,堂下坐著二十幾個孩童,年齡最大者不過十五,最小者七八歲,無一例外都身穿錦衣,腰間佩玉,有的在桌上還放著一柄君子劍,劍穗垂落,在清風中搖蕩。

  顏玉書一身玉袍,領口微開,皮膚白的像是羊脂玉,此時頭上蓋了本書,正伏著身子,臉色不善地跟相隔的一人說著什么。

  其他人也有的低聲說笑,有的直接下了位子在走動,男女皆有,臉上俱是歡欣。當然,其中也有睡覺的,還有個小胖墩在角落坐著低聲啜泣,鼻涕泡都崩了兩個。

  蘇澈靜靜看著,他從小到大極少與人接觸,府外的人除了顏玉書一家更是少得可憐。現在,看著學堂里的場景,他莫名有些羨慕。

  心里有種復雜的感覺,微酸微澀。

  人孤獨的久了,或許真的會想合群,而終日聽大人的教導,少年心情太重,可能也想跟同齡人那樣無憂無慮。

  蘇澈還在安靜想著,那邊的顏玉書忽地起身,一撩袍擺,頭上的書掉在地上,面前長桌掀翻,他跳起一腳,直接踹在了走道相隔的那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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