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看著平靜,但吳時雨感覺,每多過一會,黑霧區域就多崩塌一分。
只是要怎么才能幫助到里面的人出來,她也沒有確切主意。
看了看身邊的祖各吉利,她問道:“要不,你們進去看看?”
“我們不是不想,是不能!”吉利急得直拍腳,爪子指著那片黑色迷霧,“現在是兩邊在拉扯爭奪,我們這邊的東西進去越多,那邊就越像這邊,越糟糕。這就像如果一個人精神進入幻夢境,要他出來是叫醒他,而不是使他的夢做得更牢固。我們祖各的建議是在這邊周圍多放一些他們的東西,而你繼續好好睡覺,呼喚他們。”
吉利其實是在瞎扯,為了避免自己要進入黑霧區域而已。
只要吳時雨轉頭去睡大覺,它們就算是安全上岸了。
但吳時雨一聽,竟然覺得這番話很有道理。
現實爭奪,心智支柱!之前漠北的兩個異變區域是用生命圈行動贏下了爭奪,現在也可以用生命圈行動,并且把顧俊、破霧人小隊這些建立有心智支柱且被局里知道的那些他們看重的事物搬過來,加強爭奪力。
黑霧區域里還有其他人,但東州調查部的同僚,雖然他們未建心智支柱,但他們的熱愛也是有紀錄的,同樣搬過來。這邊的力量越大,對困在那邊的人就越多助力。
另外就是她自己了,她真的得繼續睡覺,繼續呼喚咸俊。
吳時雨一把這些想法給指揮中心那邊講清楚,就跑到一邊的專用休息長椅半躺下,閉目入夢去了。
與此同時,通爺批準行動,指揮中心立即給前線派發命令。
其實早在之前,前線就做好準備要進行又一次現實爭奪,這已經是現今應對異變區域的常規備用方案了。所以命令一下來,圍繞安福村大巷的現實爭奪,馬上開始。
一隊隊運輸車輛駛近過去,行動部人員把車上裝著的地球植物放下來,都是些生機勃勃的樹苗、鮮花等。
現在天機局對異文世界不是全無了解了,知道那邊是一片死地;還有此前吳時雨在那個奇異夢境,也探知到一些區域里面的景象,不能說死氣沉沉,森之黑山羊的力量總是與生命有關,但那是另一種黑暗生機,怪異,扭曲,無序。
所以像青翠的竹子、鮮艷的向日葵、芬芳的玫瑰…它們的氣息不一樣。
顧俊和破霧人小隊那些心智支柱的相關事物,也很快到位了。
為了可能出現的筑固支柱需要,破霧人小隊進入黑霧區域前,前線就有所準備,之后一直在完善增強。
像給蛋叔準備的事物之中有美女寫真,有的寫真集甚至是美女本人往封面吻上了唇印;給樓筱寧準備了一些軍火裝備,幾乎全是非常稀有的絕版;給于馳準備了一些考古工具。
本來,準備的是一些更為珍貴的文物,每一件都是從地下挖出來的,那更加貼合于馳的支柱。
但當時于馳知道后急得幾乎罵了指揮部一場,那么寶貴的文物怎么能放到這么危險的前線呢?如果損壞了怎么辦?不需要被戰火波及,它們本身就經不起搬來運去的折騰啊。這些擔心反而會讓他心神不寧,精神焦躁萬分。
那么寶貴的文物!
指揮部就想退而求次,換一些不能說不珍貴,但沒那么珍貴,沒有唯一性,年代也不甚久遠的文物?
這還是惹急了于馳,哪有文物不珍貴的,每件文物都有它的唯一性。
他那與考古、文物相關的心智支柱,不是要把文物據為己有,是見識到它們,保護好它們,解開歷史的迷霧,把它們的光彩帶給世人。拿文物來冒險,恰恰是違背了支柱。不能動用文物,沒得商量。
支柱怎么樣本人最清楚,所以最后前線為于馳只動用一批考古工具,鏟子、刷子、探測儀等等。
而對于顧俊,前線運來了一些醫學、電影方面的事物,再就是吳時雨了,她躺在那里就是一根大支柱。
支柱事物都到位后,生命圈行動的植物還在繼續增加,把大巷周圍不多的可用空間漸漸占了個滿,里一層又外一層。在現場和指揮中心,都有眾多人員盯著那片寂靜的黑色迷霧。
霧氣有一點點若有若無的飄動,似乎里面起風了。
另一邊,吉利和屬下祖各們都想逃離這里,黑霧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越來越重…
趁大家不注意,它們就合力抬起躺著吳時雨的休息長椅,搬遠一點,再搬遠一點。
就這樣,它們與那片異變區域的距離,多一米,到兩米…
吳時雨面不改容,因為已經睡著了,睡得還挺踏實。
先是朦朧,然后意識在朦朧中慢慢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她再去感受這片朦朧,沒有特別刻意地尋找什么,就是讓精神隨著一起像迷霧那樣飄動,遠去,進入到另一個不同的維度。
之前她這樣試過很多次,但最后總是有什么阻滯著了,而做過的那兩次怪夢都不是主觀進入的。
這一次,吳時雨覺得自己飄著飄著,那種阻滯感再次襲來,猶如被一團腐泥粘巴住,無法前行…
之前這樣掙扎幾下,她就會醒來,同時精神力大耗。
不掙扎的話,她的精神力也會持續消耗,在一定程度后驚醒。
不過這次,吳時雨既不打算掙扎也不打算不掙扎,既然不能前行那就停在這里吧,她想著那些腐泥,由自己的通感將其發散,這腐泥不斷地變幻形狀,有時是一只手,有時是一條腿,都顯得非常畸形怪異…
這些事物應該就是黑霧區域內的事物。
她不加什么評判,就是像一個局外人那樣做純粹的觀察。
漸漸,那團腐泥變成了另一個形狀,不再是人體組織了,像一只鳥類,有翅膀,灰黑色的,烏鴉。
這只莫名的烏鴉拍著翅膀,鳴叫著難以言喻的聲響。
“怎么好像它在叫我?好吧,隨緣了。”
朦朧之中,吳時雨感覺自己跟著這只烏鴉,又好像自己就是這只烏鴉,飛越了迷霧,飛在灰蒙的天空上。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不同了,有許多幻象碎片漸漸凝定,她再次到了那個怪夢中的那片沼澤,沒有看到上次的陰影森林,有了很多差別,沼澤被血色淹漫,到處是破碎的血肉…
忽然這時候,她看到了一些身影零落地伏在沼澤腐泥上,被血水淹沒了大半身體。
他們顯然已是受了重傷,并且筋疲力盡,連爬動一下都萬般艱難。
“咸俊!”吳時雨從那當中最先認出一道身影,身影竭力地要起身,卻怦然倒下,又再爬動。
那張臉龐被鮮血與污物遮去大半,但她還是一下認得出,那就是顧俊,境地十分危急。
那些在他周圍的身影,她也看得更清楚了,認出是破霧人小隊的成員們,但只有七人,少了一人,而且那七人不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就是只能輕微爬動,快撐不住了…
吳時雨頓時一下心急,幾乎醒去,連忙讓自己淡定,先不去辨認誰是誰,誰的傷勢又怎么樣。
她沒忘記自己的任務,馬上全神集中在顧俊那里,以他為基點要建立連系,呼喚道:“咸俊,我吳時雨又來了,這里快塌了,我帶你們出去!烏鴉,天上的烏鴉,跟我來。咸俊!”
她一聲聲地呼喚,精神力快速地消耗,很快就感到自己要游離這里了。
因為是身處于夢境,吳時雨能看到更多,有一片血海在沼澤下方奔涌著上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整片噴出,把這整個區域徹底淹沒,到那時候,兩界重合的這片區域就會崩塌。
“走啊,在恐怖電影里面,這樣是會完蛋的!”吳時雨喊道。
忽然,那道染血身影好像才聽到了,緩緩抬起頭,望了上空一眼,發出沙沉的聲音:“咸雨…”
吳時雨瞬間有了不同的心感,連系上了,機會可能只有一瞬,她立即在這個夢中第一次使勁,想著自己把咸俊和其他人都使勁地拉走,“走了,回家!康樂部那邊等著你們呢。”
也是這時,無數莫名的幻象沖擊而來,像要吞噬她,但她拉著顧俊等人的手沒有放松。
“我連咸俊生孩子都夢過…”她抗擊著這個地方,“這些真不算有什么奇怪的…”
就這么死拉住,吳時雨突然看到,沼澤下方的血海,轟然沖破了所有阻礙,淹沒了地面一切。
她能做的就是繼續拉住,繼續呼喚…
驟然,吳時雨在一下抽動中驚醒過來,幾乎從休息椅上震翻下去,但馬上發現坐得不穩是因為椅子在動,祖各們正鬼鬼祟祟地搬動著椅子,一察覺到她醒了,它們馬上嚇得撒了手,這才有了那一震。
“我們…”吉利緊張地拍著頭,支唔解釋道:“在把這張椅子變為搖椅,搖椅睡得更舒服。”
好吧,吳時雨決定回頭再跟它們計較,雖然通常“回頭再怎么怎么”這種事情她往往轉頭就算了。
現在有更緊要的情況,她一邊起身走去,一邊呼道:“注意,大家注意,黑霧區域要爆了!”
吳時雨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而乍然聽到新情況的眾人就更加疑惑,但前線馬上采取相應行動,還在生命圈周圍的人員剛剛后撤,黑霧果然開始肉眼可見的卷動了起來。
依然沒有聲音,卷動的黑霧沒有離開那片范圍,但越來越快,越來越像一個氣漩。
不管是前線的人員,不是總部那邊的通爺、連線的曾嬋君等人,心臟也像旋轉起來,呼吸都近停滯。
當這個氣漩轉得無法看清楚其轉動,里面突然傳出一聲奇異的烏鴉叫聲,一下子,氣漩消失在虛空中。
籠罩安福村大巷多天的這片黑色迷霧,消失了,大巷范圍重新暴露在陽光之下,這時候是下午二點,還是陽光猛烈的時候。
生命圈的那些植物沒受到什么損壞,但被它們圍著的、原本擁擠相鄰的村民自建房屋,還有巷尾的籃球場,全部不見了,那里現在全是一片腐爛泥地。
而在泥地上,散落著一些身影,有哀嚎叫喊的普通民眾,有難以動彈的身影…
吳時雨睜大眼睛,看到的情景與剛才夢境中的別無二致,重傷的顧俊等人倒在那里。
成功了,剛才滯留在黑霧區域里面的人,被拉回來了。
“救人,救人!”她喊了起來。
與此同時,從屏幕遠程看著現場的通爺、曾嬋君等人,又激動,又揪心,人員傷亡情況怎么樣…
指揮中心里還沒有響起歡呼,就陷入到沉重,無人機攝像頭拍到的畫面慘不忍睹,腐爛泥地上到處是血肉,不知道有過怎樣的殘酷。早已準備就緒的醫療急救團隊,上百人員在重裝防護服未知效果的保護下,快步沖進大巷區域里去,進去的還有高度戒備的咒術、舊印和行動等多部門人員。
“咸俊?”吳時雨也跟在旁邊,踏著腐泥,跑到了那道染血身影旁邊,的確是顧俊,有血腥味,但咸的。
“快…救…人…”顧俊用著最后的力氣說,左手在流血,右腿在流血,全身都有傷勢。
在他身前,于馳仰面的半陷在腐泥里,睜開的雙目里是一片帶血的混濁,胸口血肉模糊。
急救人員們在同時對眾人展開救治,但在于馳這里,他們做完體表檢查就停著了,沒有呼吸和心跳,軀體僵冷,胸腔里似乎失去了全部肋骨,而且心臟以及身體多處的傷口,都已經在發脹腐爛…
在異文世界里面,尸變速度會加快。
于馳這個狀況,已經沒有做心肺復蘇術和上ECMO的搶救機會…
那邊,馮佩倩艱難地往這邊爬來,被急救人員抬上了擔架,她喃喃著:“我沒事,救于隊長,救他…”
吳時雨茫然地看著顧俊也被抬上擔架,看著周圍其他人被抬上擔架,樓筱寧昏迷了,鄧惜玫、蛋叔、孔雀和墨青還有迷蒙意識,格蘭特貝爾失蹤了,而于隊長…
“于馳…”顧俊沙啞道,眼睛無神,“犧牲了。”
“格蘭特貝爾,犧牲了。”他又道,“王軻,犧牲了,曹亦聰,犧牲了,李良彬,犧牲了,王勇,犧牲了…”
總部指揮中心里,人們一片寂靜。
通爺抓起一瓶酒灌飲起來,盡是灼痛;遠程屏幕里的曾嬋君,眼眶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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