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喧鬧,兩邊小販來往。
就見那街市一角的茶樓里,老漢陳七弓著身子不知道從哪取來一沓紙,紙張上畫著一幅幅畫像,全都非人,兇戾邪煞,或獸面人身,或獸身人面,簡直各種妖魔鬼怪層出不窮。
“先生,這些都是這段時日鬧的最兇的妖怪!”
姬神秀坐在角落里,喝著苦澀的茶水,目光掃視著老漢手里翻動的告示懸賞。
這里并不是官府所掌控,而是驅魔人的一個聚集點,用來打聽消息,收集那些妖魔的下落。
這些妖物與姬神秀所熟知的那些靠著吸取日月精華,久煉化形的妖物不同,這些妖魔,竟然大多都是世人身死之后所化,肉身雖死,可魂卻不滅,積怨生恨,積恨生魔,怨生恨漲,化作非人之相,肆虐人間。
而且這個世界與過往所遇有些不同,官府勢微,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更多的是依靠驅魔人,倒像是與“倩女幽魂”的世界那樣,缺少教化。
“青風嶺,白蛇洞,花果山十三太保老五,白蛇郎君,三千兩銀子!”
陳七在旁小心翼翼的念著。
“流沙河水妖,三千兩銀子!”
姬神秀道:“把那水妖詳細說說!”
“是先生!這水妖本是一路人,結果被河邊漁民誤認為人販子,不但將其打死,還拋尸河中,任野獸魚群飲其血,食其肉,積怨成魔,化作半魚半獸,專吃過往漁民,最喜孩童,每隔半月必要出沒一次,據說當年打死他的那個漁村都被它吃干凈了,是這方圓五十里水域最厲害的水妖。”
姬神秀輕聲道:“繼續念!”
“是,高家莊,豬妖,五千兩銀子…”
“又是你這個騙子,天天喊著自己是大乘佛法的弟子,我們都沒聽過,老是來騙吃騙喝,腰里揣個死耗子,冒充自己是打獵的,你那“兒歌三百首”呢?去去去,滾遠點!”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尋聲瞧去,茶樓的伙計正不耐煩的驅趕著一個披頭散發,十分落魄的青年,那青年手里持著一個轉經筒,正被推搡出門,連連倒退。
“別趕了,讓他進來吧!”
姬神秀瞟了眼伙計,聲音入耳,伙計立似魔怔了一樣,轉身徑直離開。
他看著那個年輕人,年輕人也看著他,準確的來說是看著他身旁的老漢,一雙眼睛澈凈無塵,不含一絲雜質,看到這雙眼睛,就連姬神秀也不禁氣息稍變,呼吸都是一頓,這竟然是五眼。
何為五眼?
佛經有記,這世間有五種眼睛,謂之:“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
常言道:“五眼六通”,六通便是指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諸如此類六種神通,任一修成一種那可就是活佛圣僧,倘若六通俱全,便可證“阿羅漢”果位,長生久視,倩女幽魂中白云禪師修的便是此道,但他也只證了兩種神通。
而且,這是小乘之法。
“五眼”尚在“六通”之上,非大乘圣者不可得,等閑者除卻肉眼任得其中一種無不千難萬難,這小子竟然五眼具有,一眼就看清了老頭的本相。
“在下乃是大乘佛法未剃度的弟子陳玄奘,見過施主!”
他撥開披散的頭發,露出來的,是一張俊秀非常的臉,看到這張臉,姬神秀心頭一動,這張臉他見過呀,當年初入破廟,那個自稱“金蟬子”的和尚便長著這么一張臉。
“偶然還是別的?”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緒卻在動,同時柔和一笑,道:“坐吧!”
玄奘瞪大了眼睛盯著陳七瞧了好半天,才走到桌邊坐下。
姬神秀取過一個杯子,給他倒了杯茶。
“敢問,這大乘佛法真義何如啊?”
一聽有人問他佛法,玄奘立時來了精神。
“大乘意在他渡,小乘意在自渡!”
姬神秀目有所思,笑了笑,然后又道:“你要如何渡他們?”
只見玄奘聞言自挎包里取出一本簿冊來。
“憑這個!”
“兒歌三百首!”
姬神秀臉色一變,仿佛意識到什么,可沒等他開口,玄奘手里轉經筒忽轉,嘴里竟然誦唱道:“孩子,孩子…你為什么這么壞…欺負欺騙,你怎么能做出來…學會做好小孩…相親相愛…”
“嘭!”
只見姬神秀嘴角一抽,手里的水杯瞬間破碎。
他深吸了一口氣,垂目靜坐,像是老神在在,不言不語。但是他能等,一旁的老漢陳七卻有些不能等,沒一會,他干癟的腮幫子微鼓,鬢角青筋暴起,雙拳緊攥似在極力壓制著什么。
足足等那茶涼透了,玄奘才停了歌聲。
“呼!”
姬神秀長呼出一口氣,正要說話,耳邊卻聽歌聲又起,就見玄奘直勾勾的盯著老漢陳七,手里轉經筒都快轉飛了。
老漢陳七一臉崩潰,一身森森鬼氣大有隨時會爆發的趨勢。
“孩子…孩子你為什么這么壞…”
“啪!”
“大白天的,誰在嚎喪呢?”
然不等陳七發作,隔壁的客棧里,一個魁梧漢子已提著把刀走了過來,雙眼血絲滿布,走到玄奘近前,一把揪起他的脖領。“就是你在唱歌?再唱,再唱我一刀捅死你!”
但他目光一掃姬神秀,整個人卻又目光呆滯,呆愣著神情轉身走了出去。
不曾想,玄奘卻在看了個清楚,他整理著衣裳望著姬神秀道:
“施主,你這樣不好!”
姬神秀看向了他,不形于色。
“啊?”
玄奘道:“他想殺我,必然已心生殺意,就算你出手令他回轉,但心未回頭,殺意便消不了,何況往后他說不定會把怨氣發泄在別人的身上,如此,還不如我自己來承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姬神秀點點頭。“看來,某個猴子對你的評價很正確。”
玄奘一愣,聽的不明所以。
“猴子?評價?”
姬神秀一邊站起身子,一邊道:“是啊,你還真是個惹人厭的蒼蠅!”
他順手取過那本“兒歌三百首”翻看了幾頁又放在了桌上,目光一掃還在發愣的玄奘,嘴里道:“走了,下次再見,你要是再敢唱這首歌,我就拔光你的頭發!”
玄奘嚇得一捂腦袋,同時還捂住了嘴。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卻發現姬神秀與陳七早已不見蹤跡,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