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入冬
“那天之后，我就讓那個碧池退學了，并不顧顧雪的反對，特地找了車和司機每天送她上學。”
顧柔苦笑一聲：“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么想的，什么都沒考慮，那個碧池退學之后，確實沒人敢欺負顧雪了，但之后顧雪每天那么招搖地去上學，加上顧雪經歷這些事之后，對高中和班級都沒有好感，對所有同學也沒有個好臉色，無論是誰過來搭話都是愛理不理的模樣，久而久而，很多人就開始陰陽怪氣地叫她大小姐了。”
“你跟她認識也不久了，平常你有聽她提起過什么朋友和高中同學嗎？”
顧柔突然向三原千紗問道。
三原千紗拉開易拉罐的拉環，猛地灌了一口咖啡，緩了一會之后，搖了搖頭。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要好的朋友，整個高中三年都是一個人，而且過得并不開心，也就是高二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對畫畫感興趣，有了愛好之后，才好點。”
“畢業之后，她就提出要進動畫公司。”
“我當時其實很反對，因為我問了一下，這是個相當辛苦工作，但她有時候比我還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學校這種地方傷到了，怎么都不愿意去讀大學，我沒辦法就答應了，然后她就去上班了。”
“但進那家動畫公司后，每天都晚歸，有一次，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她還突然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怎么都不愿意出來，只有我出門之后才會出門吃飯洗漱，我以為她在那家動畫公司又受打擊了，或者又被人欺負了，擔心都快擔心死了。”
“不過好在，現在都是過去了。”
顧柔眺望YUKI工作室所在的方向：“你知道為什么顧雪現在天天晚歸，有時候甚至兩三點才回來，我卻一直沒有強制她回家的原因嗎？”
三原千紗：“…”
“因為她把自己關了三天之后，真正的、不是假裝的笑容多了很多，前段時間，她跟我要錢說要創立這個工作室時，閑談中還告訴我，她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什么佐藤繪衣，陳安，禿頭啊之類的。”
三原千紗嘴角彎起。
是顧雪會說的話。
顧柔看著三原千紗的臉，“然后…她還煞有介事地跟我說，她交到朋友了，叫三原千紗，雖然性格有些別扭，但很有趣。”
三原千紗笑不出來了。
又一次想到了電梯里，顧雪露出的表情。
“我一直都在想象你是怎么樣的一個人，直到第一次見到你，我感到很奇怪，到底是為什么呢。”
顧柔喝了一口咖啡。
“她唯一提到的朋友就是你，她口中那些有趣的人，都僅僅只是有趣的人而已，她親口承認的朋友，就只有你一個，到底是為什么呢。”
顧柔又重復了一遍。
三原千紗微微抬頭，借助便利店的燈光，看向顧柔。
顧柔站在背光處，也在看向她，目光中帶著不爭和厭惡。
三原千紗身軀猛地一震。
“你是不是覺得我妹妹很蠢？”顧柔放開手，將根本沒喝完的咖啡扔到地上。
易拉罐落地。
哐當一聲。
顧柔語氣變得生硬：“你真的以為我的妹妹是白癡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白癡嗎？還是說你覺得什么都能用朋友這個借口搪塞過去，我的妹妹就不會多想了？”
“顧雪并不蠢！甚至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聰明，你覺得一個會在父親面前說‘在父親這個身份之前你首先是個活生生的人’這樣的話的顧雪，是個情商低，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嗎？”
“還是說，你覺得是朋友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三原千紗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顫聲道：“不是…”
顧雪在電梯里露出的表情，越發清晰地浮現了出來。
顧柔深吸口氣，平復了情緒，雖然剛剛她沒有多大聲，但她確實壓抑著怒火。
“你的事我都聽佐藤繪衣說了，包括你和顧雪認識的過程，之后的事情。”
“三原小姐，顧雪什么都不說，真的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她能說什么？說出來讓你們兩個人決裂嗎？還是說出來讓你們兩個一起被…千夫所指？”
“顧雪應該都不會愿意。”
“畢竟，你是她的朋友啊，初三之后唯一的一個朋友啊。”
“朋友，呵。”顧柔譏諷地笑了笑，“但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可不會這樣，每次都要一方小心翼翼地維護這關系，同時還要欺騙自己！騙自己你僅.僅就只是性格別扭而已！”
內心的自我厭惡達到頂峰。
三原千紗發現自己的鞋尖越來越模糊了。
“抱歉，說的有點多了，回去吧。”
顧柔看著她，沉默了會，突然扭頭離開。
頭也不回。
淚珠再一次砸在地面上，綻放開來。
越來越多。
沒有跟著離開的三原千紗，肩膀輕顫著。
電梯里，顧雪露出的表情，三原千紗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想起的表情，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是疲憊以及掙扎。
仔細想想，創立YUKI工作室之后，每次三原千紗靠近的時候，顧雪在一瞬間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但也只會露出一瞬間，下一秒，就會恢復成元氣滿滿的模樣。
然后就是炸毛和質問。
好像每次都這樣。
每次都沒有真正生氣過。
“什么啊。”
三原千紗抬起頭來，眼淚不停地落下，她看向YUKI工作室，泣不成聲，“我這不是只會添麻煩嗎。”
“但我也只有你一個朋友啊。”
“我就只有你一個人了啊。”
“可我這算什么啊。”
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三原千紗蹲在地上，將臉埋在膝蓋里，這才死死壓抑住了哭聲。
便利店的店員站在店門口，沒敢出去安慰。
當一個人有執念的時候，會忽略很多問題。
但等成功了，稍早些時候在電梯里終于成功了，執念消失了。
就會意識到那些問題。
衣服上捏起的皺褶能夠抹平嗎？
能的，有熨斗就可以。
但人心上的呢？
顧柔快步回到YUKI工作室所在的大廈，按下電梯，門開的瞬間剛要進去，卻看到一道身影飛快地跑了出來，迎頭便撞進了她懷里。
是顧雪。
“你干嘛？”顧柔有些無奈。
“沒啊。”顧雪有些心虛，“我看看打起來沒有，三原小姐呢？”
“她先回去了。”
顧柔回了一句，接著攬住顧雪，強行帶著她回到了電梯，按下了關門鍵。
顧雪看著逐漸關上的電梯門，有些擔心。
她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會和三原千紗成為朋友，這是很水到渠成的一個過程，顧雪也從未深思過。但她為什么稱呼三原小姐為自己的第一個朋友，她倒是很清楚，因為她自從離家出走之后，就真的沒交過朋友了啊，雖然是穿越過來的，但記憶還在，還在深深影響著她。
她對三原千有種特殊的感情。
不過，今天，三原千紗注定是等不到騎士的了。
因為騎士正被人架著。
冷風起。
京都正式入冬了。
四天后。
《擁抱美好明天》第七集晚上就要播出。
但身為監督的顧雪不在CDD動畫工坊，也不在自己的YUKI工作室，而是在機場。
明天北美那邊漫展就要舉行了，《小魔女小圓：魔法游行》也將在明天首映，顧雪必須要去一趟。
這件事本來在計劃之內，顧雪倒是能接受，但會是自己孤身一個人在機場，她沒想到。
顧柔在工作室忙著收購ALL公司的事，顧雪沒讓她跟著，雖然前者一臉擔心，但顧雪用你不能像小孩一樣護著我一輩子說服了她。
至于三原小姐。
“抱歉，小雪，我確實身體不舒服，真的十分抱歉。”
顧雪打過去電話，就得到這個答案。
然后電話就被掛斷了。
沒辦法了。
顧雪仰頭望著機場極高的天花板，沒有意識到什么。
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便獨自一人踏上了旅程。
昨天播出的《擁抱美好明天》第七集，再一次掀起了討論狂潮，男主振作了起來，從迷霧森林中爬了出來，組建冒險隊，打算重返地下城，去復仇。
各色人物登場。
熱度蹭蹭地往上漲，特別是在顧梟撤去水軍的情況下。
一時風頭無兩。
這個季度的新番沒一個夠它打。
同一時間。
顧雪戴著魔女帽，走進了《小魔女學園:魔法游行》首映的會場，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手心冒汗，稍微有點緊張。
因為真的太多人的。
烏壓壓的一大片。
這一刻，她真的無比懷念三原小姐。
可惜她不在。
“什么啊。”
顧雪腮幫微微鼓起，但很快就平復了情緒。
現在還是首映比較重要。
她深吸口氣。
然后，不是很大聲地打了聲招呼。
“大家好…”
“哦！！！！！”
但顧雪剛說三個字。
底下的觀眾們便躁動了起來。
口哨聲，尖叫聲，歡呼聲，拍掌聲…
聲浪幾乎將會場的天花板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