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的反應很直接,臉色相當不善,馮一平相信,如果不是顧及場合,以他的脾氣,這會怕是早就已經反唇相譏。
了解施密特性格的馮一平,則不認為這是他故意挑釁,多半是自己之前的話起了作用,“施密特,在我們幾個人當中,你經驗最豐富,有什么話就直說,”
施密特朝馮一平點點頭,“伙計們,已經到了應該要高調做慈善的時候,”
已經到了要做慈善的時候?馮一平聽這話,怎么覺得就和國內傳說中的逼捐,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施密特,你知道,我們從成立之日起,就不間斷的進行了各種慈善活動,”布林說。
“為社區捐款,為公園捐款,為某一種稀有動物捐款?不,這樣的規模,遠遠不夠,”
施密特顯然已經有了很完整的思路,“只要我們上市成功,那必然是一家幾百億美元的公司,在座的,包括我在內,身家都是十幾、幾十億美元起,如果在那之前,國內的民眾,沒有看到我們在一項慈善事業上有大規模的捐款,相信我,用戶和投資者對我們的觀感肯定不會好,”
“反過來,他們的這種觀感,又會對我們的上市進程,造成不利影響,比如,那些不懷好意的競爭對手如果在我們上市時渲染這件事,一定會對我們造成不小的困擾,”
“我寧愿把錢給馮去研究純電動的汽車,給馬斯克去研究如何登陸火星,給那些頂尖的生物實驗室去研究如何讓普通人的壽命超過100歲,也不愿意把錢給那些不努力的人做慈善,”
也許是水煮魚太辣,佩奇的話,火氣很重。
總之,這家伙,一般人你還真沒辦法跟他愉快的聊天,動輒一句話直接把你頂到墻角,或者干脆把你頂進墻里。
但施密特顯然不是一般人,雖然可能同樣不喜佩奇的這種性格,但他早就熟悉他的風格,“你說的那幾種,同樣正是慈善的幾種方式,”
“蓋茨基金會,這幾年在生物領域投資很多,”
這話很軟,但讓佩奇有些無言以對。
谷歌他們兩位的慈善觀,確實跟他們的人一樣極富個性,后來招致了不少批評,比如比爾蓋茨。
當然,蓋茨對他們在慈善方面的批評,肯定不單純,背后一定有為微軟考慮的緣故。
“你的意思是,我們一定要投巨資做慈善項目,而且要非常高調,要讓很多人知道?”馮一平問。
“對,就是這樣,”施密特點頭。
馮一平相當不解,難道到了美國,同樣還會被逼捐不成?那些老牌的資本家,哪一個是溫順的小綿羊,會心甘情愿的接受這種現狀?
“馮你不是在美國長大,所以對美國的一些國情,不是太了解,在美國,我們并不景仰富人,只景仰回報社會的富人,”
“在美國,你可以擁有極多財產,但必須有所回饋,而且必須有人注意到,否則,你就永遠不會受大家歡迎。”
照直了說,就是這兒同樣仇富唄!
“同時,我們要理解,做慈善,并不只是開支票捐錢,方式有很多種,好處同樣有很多,更好的公眾形象,更好的社會聲望,合理避稅,以及合理的收益…,”
“具體的,大家可以咨詢會計師和律師,但是,綜合現在的情況看,我們都到了必須大張旗鼓做慈善的時候,特別是你馮,”
施密特對馮一平說,“因為你在美國這一連串成功的運作,以及你的國籍問題,如果不盡快有所行動,我相信,很快就會有關于的你的負面報道出現,”
這是個什么世道?雖然我賺了不少美國老百姓的錢,但我更希望把這些錢,用到國內的老百姓身上,你們日子已經很好過了好不好!
“施密特,我們的文化里,講究做好事不留名,對于慈善也一樣,大多數人并不想大張旗鼓的做,是不是再美國,就一定要高調?”
“當然,這樣能給你帶來很多正面影響和后果的事,為什么不大張旗鼓的做?我們不但要自己做慈善,還要通過這樣的宣傳,帶動更多的人來做慈善,”
好吧,馮一平的臉,現在跟佩奇一樣苦,他直接撈了幾大勺水煮魚,連著酸菜辣椒一起往喉嚨里咽。
如果這邊的民意和習慣如此,那么只得入鄉隨俗,關鍵是,他還得考慮由此帶來的另一個問題。
上次給舊金山警察局捐款,之所以讓黃靜萍出面,也是基于這個原因。
很簡單,他這樣的人,要是在美國大手筆的、高調的做慈善,傳回國內之后,帶來的肯定不是好影響。
大家肯定會第一時間去翻他的老底,究竟在國內捐了多少款,這個馮一平自己清楚,到現在為止,全部加起來,他在國內直接間,署名匿名的捐款,應該只超過4000萬人民幣。
但他并不想通過這些事為自己增加什么名望,所以有些捐贈,外界是不清楚的,比如馮振昌和梅秋萍主要在鎮里的范圍修的橋和路,比如非典期間,他們捐贈的藥物和器械——主要是紅外測溫儀。
還有他定期給希望工程的匿名捐款。
其實嚴格說起來,他在鎮里的那已經超過6個億,而且還在不斷上漲的投資,從原本的意義上看,其實也算是一種慈善。
但是,這些事有多少人知道和理解?
如果他在美國一家伙捐款幾百萬美元,國內絕對會炸開鍋,很多人肯定不會分辨捐款的主體是他在美國的公司,絕對會說他賺國內的錢,跑到美國來當好人。
也不能說這樣想的人不客觀,原來的馮一平,看到那些大佬們大手筆的朝國外的大學捐款,同樣也是義憤填膺的,憑什么在國內有事的時候,捐款頂多上千萬,而且還是以公司名義,偏偏對國外那些你都沒就讀過的學校,一次捐款就上億?而且還是以個人名義?
他不是標哥,標哥到美國的街頭發美元,廣大網友還有為他點贊的,馮一平要是這樣做,絕對是罵聲一片。
“馮,馮,”
“啊,”馮一平從煩惱中清醒過來,看到另外的三個人都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己,“怎么了?”馮一平不解的問,順道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
“那么多辣椒,你不覺得辣?”佩奇問。
“啊?啊!”馮一平這才覺得嘴、喉嚨都火燒火燎的,連嘴唇都像熟了一樣,燙得厲害,剛才沉思的時候,根本沒在意吃的是什么,好幾個朝天椒沒有理出來,直接那么嚼那么咽。
他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果汁喝了個干凈,卻還不夠,旁邊遞過來一杯,“給,剛倒的,”
是梅耶爾,“謝謝!”
咕嘟咕嘟喝下去兩杯,喉嚨總算好受點。
“這么大反應?”布林笑著說,“不用太擔心,我們一定能找出一個非常好辦法,”
“你們沒有這個煩惱,”馮一平搖頭,之后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你是說,你在中國的捐款,很多很低調,而且也不是非常明確的捐款,所以沒有多少人知道?”施密特問。
馮一平點頭。
“這倒真是個問題,不能因為在美國民眾心目中有了好印象,而在你們國內卻成了聲討的對象,”
“哈哈,伙計,也簡單,”剛剛還非常不情愿的佩奇,聽了馮一平的話,卻高興起來,“你就同時在中國捐,在美國也捐,那不就什么問題都沒有?”
這家伙,就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不過,馮一平剛才也想過,要想兩邊都有好印象,他好像真只有這么一條路可以走。
只是,在國內單純的捐款,馮一平從心里是抗拒的。
他一向認為,捐款多少多少很容易,讓一部分人真的富起來,那才有挑戰。
他現在已經讓鎮里的大部分人,擺脫了貧困,提前過上了小康的日子,未來,還要讓更多的人過上富裕現代的日子,把自己那個貧窮落后的故鄉,變成現代化的、可持續發展的地區,比起單純的捐款捐物,這才是最大的慈善,真正的慈善。
我們的慈善機構的一些問題,也是馮一平不想假他們之手做慈善的原因之一。
就是大災大難時老百姓的捐款,很多都變成了相關人等身上奢侈品牌的衣服、口中高檔的名酒、屁股下的豪車、銀行賬戶里的私有財產,或者是靚麗的樓堂館所,何況是在這樣相對太平時日里的捐款?
當然,不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就不做慈善,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在國內做什么項目,能把自己的善意落到實處?
“總之,這個問題大家還是咨詢一下相關專業人士,以我的經驗來看,我們都到了應該要這樣做的時候,”
施密特同樣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馮一平,這不是一次性的問題,這意味著以后馮一平沒在美國捐款一次,相應的在國內,同樣要捐款一次。
他不知道馮一平煩惱的不是這個,馮一平煩惱的是,現在該做什么項目?
律師和會計師對這些事顯然很精通,一接到馮一平的電話,馬上給他發了相關的郵件。
吃飯午飯,馮一平呆在谷歌,認真的看了幾個小時,看到頭昏腦脹,總算是證明自己之前想的沒錯,同樣也刷新了自己的一些觀念。
他之前想的沒錯的是,美國的這些知名的資本家,比如后來倡議全球的富豪,捐出自己全部身家,巴比慈善,裸捐的發起人巴菲特和蓋茨,并不真的是高尚到地球容不下。
他們是捐了,包括后來facebook的小扎同學,也跟風捐了。
只是那些看到了類似的新聞,還擔心那些裸捐的了富豪,從此會不會連過日子都成問題,那就真的是圖樣圖森破。
知道了點美國慈善的大概,馮一平的難題依然在,他給金翎打了個電話,沒頭沒腦的說,“你應該為作為一個中國人感到慶幸,感到自豪,感到驕傲!”
金翎的聲音有些慵懶,好像還有點撒嬌的意思,確切說,荷爾蒙含量很高,“你說什么?”
只不過,看這些資料看到頭暈腦脹的馮一平,這會完全沒察覺。
“聽不懂也沒關系,我最近很忙,不能回國,有件事需要麻煩你,”
“你總是這樣,總是給我加任務,呀呀呀,心情不好,不干,我不干,”馮一平能聽到那邊腳在床上敲打的聲音。
至于金翎時不時的使些小性子,馮一平完全能理解,女孩子嘛,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
“拜托了,這件事很重要,我想讓你和國內的相關部門和院校接洽一下,”
“主動找他們干什么?有新業務?”
“我想成立一個基金,資助國內的一些人,來美國的大學留學,”想來想去,馮一平覺得這事比較靠譜。
當然,這個基金,多半不能設在國內,可能會在香港,國內想拿到成立慈善基金會的批文,比拿到汽車準生證的批文還難。
他也不想掛靠,后來很多不成功的運作都說明,掛靠,那是自尋煩惱的事。
反正只要讓國人知道,也能給一大部分提供實打實的出國深造機會就好。
“為什么?你以前不是反對這樣高調的做這些事嗎?”金翎知道,馮一平有定期的匿名給慈善工程捐款,還拿著她一起捐了幾次。
“為什么?因為我在美國這邊,可能要被迫做慈善,”
本來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在美國留學和工作過的金翎,應該能想清楚,但是這會她太不在狀態,馮一平不得不又解釋一番。
掛了馮一平的電話,聽著隔壁房間依然還在繼續的“低吟淺唱”,金翎用被子抱著頭,依然沒用,那聲音依然就縈繞在耳邊,讓她煩躁,讓她燥熱。
她幾次想給前臺打電話,可是,這話該怎么說?她現在是知名人物,還是一個女性,投訴這樣的事,那絕對是給那些好事者提供素材。
大半夜的,她沖了一個冷水澡,然后一件件的收拾行李,沒辦法,只能躲,去另外的酒店再開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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