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了由駱駝刺組成的綠洲,再走出滿是砂石的小山坳,跋涉了超過8個小時,下午5點,當他們互相攙扶著達到宿營地時,發現這里和昨天的營地完全不一樣,不再只有軍綠色的帆布帳篷,營地中間,多出一個潔白的蒙古包來。
蒙古包很大,中間設置有高約一米的舞臺,圍著舞臺,擺著十張桌子,桌子上,此時已經擺滿了各種水果和具有大西北特色,特別扎實的各種佳肴。
中間的那一大盤,是連幾個老美也熟悉的月餅。
“哇,大驚喜啊!”“我簡直愛死了這次活動,”看到這一幕,好多人精神一振,都還沒開始吃呢,就已經滿血復活。
沒有多余的環節,大家一坐定,馮一平舉起酒杯說了一句“中秋快樂!”馬上碰杯聲響成一片,也拉開了晚宴的序幕。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舞臺上上來了兩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矮一點的那個,腦袋大而光,脖子粗而短,滿臉橫肉,但小眼睛特別有神。
高的那個頭發帶著卷,面部肌肉松弛,連笑起來都帶著幾分愁苦的味道。
這兩位看起來賣相不咋地的家伙,蹬蹬走上臺,高個前,矮個后,非常不一致的給大家伙略略鞠了一躬,矮的那個家伙就袖著手說,“床前明月光,我是…,”
“哦,原來是他啊,我好像聽說過,”
到了今年,后來這個國內相聲界最出名的組織,在業內已經嶄露頭角,他們在首都的幾個場子,終于不再是慘淡經營,已經場場爆滿。
但是,目前他們的影響力,也就限于首都一地而已,還沒有火到全國。
馮一平剛剛提出互聯網思維,而這個團體,應該是國內最早有互聯網思維,而且運作得非常成功的一個典范。
到明年,他們就會因為和網絡的合作,迅速被全國人民所熟知,進而火遍大江南北。
在沒有大紅大紫之前請他們過來表演,那是再劃算不過,水平不比后來差,態度要比后來好,關鍵是出場費,和后來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是一般的劃算,也算是一種的另類的撿漏吧。
有了他們倆的出現,這個晚上,那真是歡聲笑語不斷,到終了謝幕的時候,那是全場起立,掌聲不斷。
不過,站起來的那些家伙,有些已經站都站不太穩,周星宇的安排沒有落空,在這樣特別的場合,在這樣特別的夜晚,都不用你勸,他們自己就頻頻舉杯。
周星宇現在擔心的不是大家喝得少,而是大家喝得太多。
到晚宴結束,刮了一天的風剛好也知趣的停下來,營地中間,又燃起了幾堆篝火,喝著茶,吃著月餅,都不用引導,小組之間,不少人已經自發的敞開心扉,“在被駱駝刺扎傷腳之后,沒有大家的支持,我今天肯定堅持不下來…,”
“昨天晚上,看著天上的的月亮,我想了好多好多…,”
“從昨天到今天,我感覺是這一年中,收獲最大,感觸也最深的日子…,”
馮一平的另一個意思,也得到了很好的貫徹,康明斯他們幾個美國高管,一個人身邊,圍著幾個中國的同事,有的和他們交流這兩天的感觸,有的向他們打聽美國的情況,當然,也有的在和他們討論工作…。
“你看,多簡單,”馮一平端著一個月餅,帶著點得意的看著四周說,“哪還用你設置什么場景,組織什么活動,他們不是自發的在交流嗎?這效果多好!”
“團建嘛,說白了,就是讓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人,共同經歷一件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自覺的互相鼓勵,互相幫助,自發的交流,哪還用得著玩那些花活?”
“你厲害,行了吧!”金翎說。
馮家沖,此時正是各家剛好結束一頓豐盛的晚餐的時候,塆中間的廣場上,開始只是聚集了一些睡不著的小伙子,后來,一些大人們也陸續走出家門,或者坐在小河旁的長廊下,或者拿著把椅子坐在廣場邊,搖著蒲扇,聽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唱卡拉OK,看著那些睡不著的孩子,繞著塘埂,追那一閃一閃的螢火蟲。
談的都是家常,偶爾也會夾雜著一句,“今天的這月亮真大”的討論,其實也算是在賞月。
當家境逐漸富裕起來,逐漸擺脫了繁重辛苦的體力活之后,這些生活在大山深處的小山村的人,生活習慣不知不覺的也有了很大的改變。
這其實和馮一平在沙漠里的堅持是一個道理,有些事,只要你打好基礎,甚至都不用引導,也不用費心的組織什么活動,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會朝著你希望的那個方向走。
但是給他們帶來這些改變的那一家人,今天并沒有出現。
在這樣特殊的日子,本來馮振昌按老習慣,會更多的承擔家務,但是今天,不但是她,梅秋萍都插不上手。
“廣場那很熱鬧,你們也去吧,或者去樓上也行,這些交給我,”馮玉萱圍著一條圍裙,麻利的收拾起來,“爸,茶已經泡好了,”
“哦,我還得去看看帳,”馮振昌看了女兒一眼。
“我來吧,”梅秋萍準備收拾剩菜,卻被馮玉萱堅決的隔開,“我說了,這幾天這些事都交給我,”
“那好吧,”梅秋萍明白女兒的意思,以后,這樣的機會肯定是越來越少。
“明天靜萍她們就會回來,你也能多個幫手,”
“算了吧,哪還用她動手,再說,她以后的機會多的是,”馮玉萱總算沒有借機諷刺弟弟。
“舅舅舅媽和蓉蓉她們,后天上來,”梅秋萍只得換了一個話題。
“不知不覺的,蓉蓉他們都上大學了,”馮玉萱說。
“說起來,他們幾個雖然沒有一平的成績那么好,但也算爭氣,竟然最差的也都上了二本,”說是去看賬本的馮振昌抱著杯茶說。
“那是,你沒看為了他們高中的這幾年,幾個舅舅不但把他們當祖宗一樣供著,錢更是花了無數,”
“就說最后這一年的營養品,一個個的吃得比你們還多,還有他們三個請各種補習老師的花費,加起來都能買一輛車,”馮玉萱說,“要是這樣還只能上個三本,或者是專科,那他們真是對不起家里人對不起人民幣,我們當初要是這樣…,”
她馬上覺得這話不對,是的,她馬上察覺到爸媽有些沉默,連忙改口,“還是弟當年省心,他讀高中的時候,根本就沒要家里操心,”
“那是,他高中的那幾年,除了學習之外,還辦起了那幾家公司,還順帶著寫了一本那么暢銷的小說,”梅秋萍也幫女兒補救。
“要說也得虧弟弟帶了一個好頭,不然他們幾個估計跟我一樣,在初中的時候就死活讀不進去,一門心思的想著出去做事,”馮玉萱繼續補救。
“是,一平考上大學以后,鎮里不說,帶動我們村里和旁邊幾個村出了多少個大學生?”馮振昌終于也開口了。
“就是沒一個考上弟那樣好的大學的,”馮玉萱接了一句。
這話果然讓爸媽他們高興起來,這事永遠是馮振昌他們的驕傲。
在他們這的觀念中,考上名牌大學,那就相當于古代科舉中舉了一樣。
“更別說,就是全國,也沒幾個能到斯坦福商學院深造的,”馮玉萱繼續挽救。
“那是,一平可是第一個以本科生學歷進斯坦福商學院的人,那在世界上都是第一個,”
馮振昌他們連這事也能說得清清楚楚,可見他們有多驕傲。
他們還是和原來一樣,在人前有些恥于談錢,但是,非常樂意跟人顯擺兒子在讀書上的成就,在學術上的成就。
馮一平當初決定重讀一遍,考個好大學的努力,現在看來,再正確不過。
晚上十點,廣場那邊的熱鬧也消停下來,但早就躺在床上的梅秋萍,聽著樓上的動靜,卻怎么也睡不著,“哎,”她推了推馮振昌,“我去玉萱房里看看,”
“去吧,”馮振昌馬上說,看來他也清醒得很。
“玉萱,睡了嗎?”梅秋萍在門外問了一句。
“媽,你不是早睡了嗎?”馮玉萱有些意外的拉開房門。
“有些睡不著,”梅秋萍看了房間里一眼,“收拾這些干什么?要帶的東西,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嗎?”
“我就是把這些不常用的東西歸置一下,以后這里可以做客房,”
“你這個房間永遠是你的房間,再說,我們哪還少客房,公司的那幾棟樓里,有的是,”她走到女兒床邊坐下,止不住眼眶有點潤,“以后的中秋節,你就不能在這過了,”
“媽,誰說的,我想回家里過中秋,有什么不行的,”馮玉萱反過來安慰媽媽。
“玉萱,”梅秋萍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我和你爸現在覺得,最過意不去的,就是都沒能讓你把初中讀完,那幾年,真是苦了你,”
“媽,我就知道你是為這事來的,我剛才也就是說順了嘴,當初哪是你和爸不讓我讀,是我真讀不進去,一門心思的只想著出去見世面,”
“要是當初家里的日子好過些,你也不會有那樣的念頭,怪我和你爸當初沒用,”梅秋萍很自責。
為人父母的總是這樣,不管如何,兒子都讀到了大學畢業,女兒初中都沒上完,一想到這一點,他們就覺得心里非常過意不去。
“媽,快別說了,這真跟你們沒關系,你看,林慧她家條件好吧,她在初中的那幾年,不也全是玩,等于是白浪費錢,”
“我出去的那一年,班上一起走的女同學,也不是一兩個,她們很多人的家里,不也都挺不錯?這事,真的跟你們沒關系,是我們當初真讀不進去書,看著書就頭痛,”馮玉萱認真的回憶著。
和弟弟一對比,她有時候也會有怨氣,但是,細想想一想,那還真怪不了爸媽。
初中沒讀完,固然有家里的條件差這個原因,但主要的還是在于她自己。
“好在你現在過得也不錯,也拿到了大學文憑,我們心里多少好受點,玉萱,你要是埋怨,就埋怨我和你爸,別埋怨你弟,當初不是因為供不起你們兩個,所以不讓你讀,保你弟弟,”
“當初家里本來就欠了不少錢,你把初中讀完,不過是再多欠幾百塊的外債而已,后來慢慢還,我們拉扯得起,”
“我知道,我知道,”馮玉萱低下了頭,“那一點都不怪你們,更不怪弟弟,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媽,出去的那幾年,我也不對,一出去我就忘了家里,家里那么困難,我那幾年一分錢都沒寄回來,弟弟學費總是欠著不說,他連一套穿得出去的衣服都沒有,我在外面,買了一堆沒穿幾次的衣服,我現在想想,好后悔,”她忍不住靠著媽媽哭起來。
“沒事,”梅秋萍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在女兒的后背上拍著,“哪個姑娘家不愛好看?我們不能給你買,你自己給自己買有什么錯?這不是都過來了嗎,”
憋在心里好長時間的心結,終于在女兒出嫁前夕解開,母女倆,自馮玉萱初中那年出去之后,也難得有現在這樣溫情的時刻。
“媽,我越想越舍不得家里,”馮玉萱越哭越厲害。
“你個傻姑娘,總有這一天的,”梅秋萍眼圈也紅了起來。
樓下,馮振昌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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