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馮一平的家里總是特別熱鬧,幾乎所有在外經商的人家,回家之后,都會來他家里坐坐,無論他們現在在外經營的項目,和老家味道面館,和嘉盛,有沒有關系。
因為即便現在沒有關系,一開始肯定會有關系,馮家沖人開始在外經商,就始自馮振昌和梅秋萍去省城賣糖炒板栗。
受他們的影響,后來陸陸續續的有人丟下鋤頭柄,去了省城,去了市里,去了其它的地方,也是賣糖炒板栗,或者后來開面館,或者在外面的城市,找到了其它的機會。
或者是當五里坳發展得越來越好,生產的產品越來越多時,一些人回到五里坳從事制造業,一些人成了五里坳生產的產品,在各地天然的中間商…
而這些逐漸走出去,并已經站住腳的人,免不了要帶契自己的親朋好友,而親朋好友也會帶契他們的親朋好友…可以說,我們幾乎每一個私營經濟活躍,民間實力豪富的小城鎮,都是以這樣的模式發展起來。
我們得說,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飲水思源的特質,但如果源頭是馮一平家,那自然就不愁大家沒有這樣的特質。
所以從小年之后開始,到馮一平家坐一坐的人,涵蓋的范圍已經越來越廣,一開始就只是馮家沖本村的,現在到他家來的人,已經不限于本市本省,都有不少操著不同風格韻味普通話的人。
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因為一開始走出去的那批人,交友的范圍越來越廣,他們自己,或者是兒女,和外地人成家的也越來越多,他們的這些外地親朋,肯定也有不少從事他們的行業,而這些人,自然也不愿意放過這樣名正言順的來馮一平家的機會。
盡管多數時候,比如說現在,他們都見不到其實最想見的馮一平。
反過來,因為這其中的一些人,都算是自家生意,至少也是五里坳一些廠家的有力臂助,對這些一年只來一次的人,馮振昌他們也挺客氣。
所以說,當逐漸富裕起來以后,馮家沖這個原本非常傳統的村子,很多事情和風氣,便不由自主的逐漸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原來維系大家關系的,主要還是傳統的宗族親情或者鄰里之情,但現在,更多的則是利益。
而這一點,已經滲透進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原來在村里借錢,你說要給利息,那簡直就是在罵借你錢的人,但現在,但凡是借錢,開口的一方,必然會主動先談利息。
也沒人哀嘆什么人心不古之類的,連村里最年長的那些人,也迅速適應了這樣的現狀,而大家的關系,也沒有因為這樣的改變而變得生疏,反而更加緊密親熱——共同的利益,最容易形成一個集團。
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在馮一平富甲天下的情況下,他家鄉的人,依然保持著男耕女織的現狀,以及相應的傳統習俗,那才真的說不過去。
因為來的人多的緣故,照例會有子侄甚至是輩分上算孫輩甚至更低的人過來幫忙照應,也在其中幫忙的文華文才兄弟,最是受歡迎,因為他們離馮一平最近。
又因為現在是過年,因此這兄弟倆的個人問題,受到了非常廣泛的關注,在第十八次接受了熱情關懷的同時兼帶的熱情推銷后,馮一平的這兩個侄子,也生出了和馮一平一樣的念頭,這過個年,還真不如上班輕松。
梅秋萍和幾個侄媳婦一起準備瓜果茶水,因為家里一般只有老兩口兩個,平時他們并不留飯,都是到明天,也就是臘月29的中午,在村里工廠的食堂里,從省里的酒店調一個廚師團隊來,給大家置辦一餐中飯。
因為聽說馮一平明天中午會出席的緣故,今年報名參加的人很多,這其中,還包括市、縣、鎮三級的領導。
根子上就是農村人的梅秋萍,心里其實也喜歡每年底這樣的熱鬧,或者說是排場。
只是,在今天幾次給馮振昌倒茶的時候,對他都沒什么好臉色。
雖然她現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也希望是能和兒媳婦一起操辦,但這樣的事,為什么非得在孩子過年的時候一說再說?
你就是一說再說,能讓他聽你的嗎?
聽山上別墅那邊的人說,馮一平連黃靜萍母子倆都不找,只找了肖志杰和王昌寧一起喝酒,她就覺得心痛,因為她清楚,兒子一向就不喜歡喝酒。
馮振昌對老伴帶著怨氣的眼神視而不見,高聲的和一屋的人聊著自己的看法,“我們這一代就不說了,也只能做現在的這些生意,但是下一代,可一定要花力氣培養,”
“我看,一平他們的重點,還是高科技的方向,我聽他說,就是未來的面館,都有可能是自動化的,”
他的話自然有人附和,一個論輩分是馮振昌孫輩的村里人說,“是的是的,一平叔剛收購了一家英國的公司,那是設計芯片的,聽說連原來的諾基亞,現在的蘋果手機的芯片,都由那家公司設計,”
“要說這些生意,不要說做,連是什么我們都搞不清楚,”
馮振昌點頭,“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大家現在做的這些生意,賺錢當然也賺錢,但要說更有前途的,當然還是這些高科技的東西,”
“一平也和我說,我們這一代,花半輩子一輩子的功夫,算是把家里的經濟條件改善了,現在論生活水平,在國內至少也是中等或者中上…那我們的下一代,就應該要在其它的方面,趕上國內的水平,”
“這個方面,主要是受教育方面,我們也不說趕潮流,就一定要出國留學,至少也要在國內讀個不錯的大學,畢業了,能做些比我們現在的生意,技術含量高一些的工作,”
“哪怕是接班做生意,也要帶入一些新意來,這才是一代勝過一代…”
“退一萬步說,哪怕以后他們還只是和我們現在一樣的開面館,一群大學生開的面館,再怎么也該比我們這些初小水平的人開的面館要好吧,”
“從整個社會上看,開面館的都是大學生,這當然也是我們這個社會的進步…”
他顯然是準備過,結合自己和兒子聊天時的一些話組織而來的這番話,讓大家不停的點頭,只是想著孩子接班自己生意的,還是占少數。
他們這群人,最是知道馮一平的眼光,既然馮一平現在把重點都轉向高科技,他們當然希望下一代最好也是這樣。
又有人問起,面館是不是準備上市的問題,這時,梅秋萍空手走了進來,“大家先坐,一平有電話找他爸,”
看著老伴笑臉背后的火氣,馮振昌乖乖的跟著梅秋萍走到廚房,“怎么了?”
“怎么了?“梅秋萍低聲爆發起來,“一平說不能在家里過年,今天就得走,”
“啊!”馮振昌一下子愣住。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有些話算了,別說,你總是不聽,現在好了吧,連年都不在家里過,”
侄媳婦他們過來勸,“嬸,還是別說了,一平一會就到家,還是想著給他帶點什么吧,”
“他這是要干什么?”
文華回答了馮振昌的問題,“小叔說德國有一家公司快要倒閉,歡迎我們去收購,”
“德國的公司?”
“是的,做芯片的德國公司,”
馮振昌對這事,完全沒概念,他只是知道,自己是被老伴借機訓了一通。
梅秋萍猜到了他的想法,“你看我干什么?你還不服氣?這樣的事,為什么一定要一平親自出面?”
大家這時都聽到了直升機的轟鳴聲,文才從樓上跑下來,“小叔回來了,直升機正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