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明當然知道,此時黑石那200多億美元的債權人,實際上就是馮一平。
在康明斯開口之前,勞爾德第一次嚴肅起來,“史蒂芬,”他站了起來,“我們的時間都很緊張,現在的局勢,你也看到了,不會給我們多少時間來進行拉鋸式的談判,”
“這么說吧,今天的這次會談,必須也一定要把大致的框架定下來,”
他沒有說,如果蘇世明現在就走,接下來會這么樣。
蘇世明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但手上的動作依然沒停。
勞爾德這話,威脅的意味,可以說很濃很濃。
但蘇世明意思也很清楚,不然呢?
這么多年風風雨雨的走過來,我還會被你的幾句話嚇住不成?
徐斌不由得看了勞爾德一眼,可不好這么不歡而散。
勞爾德此時沒有看徐斌,他看了蘇世明那邊一眼,
但只那一眼,剛才還一副就要走人的樣子的蘇世明,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手也聽了下來。
勞爾德看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開口幫腔,然后被蘇世明喝止的那位手下。
蘇世明這下是真的緊張了起來。
他死死的看著勞爾德。
勞爾德笑了笑,昂起了頭,竟是一副懶得解釋的臭屁模樣。
蘇世明此時真是想罵出來,你個死禿頭!
加里科恩輕輕的開口,“史蒂芬,如果接下來市場上傳出黑石無力歸還貸款的消息,你覺得,事情接下來會怎么發展?”
“評級機構,會不會下調對黑石的評級?”
那是一定會下調。
別說有了這樣的理由,就是沒有這樣的理由,只要高盛肯花錢,評級機構還不會下調對黑石的評級?
我們通常所說的華爾街,組成它主體的,主要是這么幾個團體,五大投行,兩大金融集團,三大證券保險公司,三家評級機構。
在次貸肆虐過后的這會,五大投行只剩下高盛和大摩這兩個難兄難弟。
兩大銀行集團,就是花旗,以及,也就是小摩。
三大證券保險公司,分別為美國國際集團AIG;美國市政債券保險集團AMBAC,以及最大的債券保險商MBIA。
三大評級機構,就是穆迪、標準普爾、惠譽。
這四大集團,既是華爾街核心,又正是構成這條金融鏈條主要部件,而很明顯,在這個鏈條里,投行顯然處于強勢地位。
基于那樣的理由,高盛只要示意一下,那三大評級機構無論是出于公心還是私心,那都得下調黑石的評級。
科恩繼續輕輕的說,“評級下調之后,黑石的股價會出現怎么樣的變化?”
徐斌再一次覺得大開眼界,竟然再一次這么赤果果的威脅嗎?
就是他這個金融行業的局外人,也明白如果一切按照科恩所說的那樣發展,結果會是什么。
因為無論是貝爾斯登,還是雷曼,還是美林,或者其它所有此前沒能挺住的公司,都經歷過這么一個過程,而接下來,自然是股價狂跌,然后,投資人紛紛撤回投資…
之后,昔日的那些牛哄哄的公司,便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低價賣身,但如果沒人對它感興趣,那就唯有破產一條路。
而對破產公司的負責人來說,公司破產,帶來的可不僅僅是財務上的損失,就像雷曼的富爾德一樣,他還將會面臨著眾多的訴訟…
蘇世明又狠狠的瞪了那位不會說話的手下一眼,希爾頓就希爾頓,你為什么要特意點出希爾頓背后有黑石?
你是在提醒和引導他們嗎?
正因為有這樣的擔心,所以他剛才才喝止了那個家伙。
但他其實也明白,自己這算是遷怒。
自己最擔心的事,勞爾德他們一定不會放過。
他此時有了一個明悟,去年,真不應該上市。
去年IPO,他的主要目的,是募集更多的資金,資金雖然募集了一些,但也讓出了那么多股份,而且還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相比上市之初,黑石的股價,也已經縮水了5成,如果評級公司再下調他們的評級,那么,股價一定會跳水,而他們,必將面臨著萬劫不復的局面。
勞爾德…我記住了你們。
但作為同行,他其實理解勞爾德他們的作為,在華爾街,什么不是無不用其極?
他重新坐好,再一次看向康明斯,“康明斯,說說你們的條件,”
“對待所有的合作伙伴,我們一向是講求雙贏,”康明斯笑。
到了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已經勝券在握。
聽了他這話,蘇世明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雙贏?
那你倒是說說,按你們的提議,我們贏在哪里?
勞爾德對“雙贏”這個詞,也有些過敏。
在和馮一平合作的過程中,雖然馮一平一直都留有余地,他們自身確實也有不少收益,勉強算得上雙贏,但總體來說,如果要用一個詞來總結他的感受,那絕不會是雙贏,而是,憋屈!
那種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算計得一清二楚,在很多時候,你不都不都遵從對方意愿的感受,真的讓人感覺非常之憋屈。
現在好,看來有人會比我們還要憋屈,勞爾德此時止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所以,針對黑石所欠的那205億美元的貸款,我們可以考慮減免一部分,”康明斯終于做出了實質性的讓步。
蘇世明微微的點了下頭,這才算有些誠意!
“減免的比例呢?”他馬上問道。
“具體的比例,我們接下來再說,”康明斯笑瞇瞇的不給一句準話,那當然得從95折開始談,“同時,我們同意,黑石用手中持有的其它商業物業,來沖抵剩余的貸款,”
蘇世明馬上留意到了“沖抵”這個詞。
這就意味著,那些商業地產的價值,一定要打折,我…人,怎么可以這么貪婪?
只是,他看著坐在一邊的勞爾德和加里科恩,又有什么辦法呢?
剛才誰說債務人更強勢?
他如果看過《白毛女》,那就會知道,在有些時候,債權人,也可以非常強勢。
他想了一下,“我們原則上同意這樣的方案,那么,接下來,我們可以談具體的減免比例了嗎?”
這個秋天,馮一平收獲的,是來自各個方面的碩果,同樣在這個秋天,劉繼忠收獲的,是一連串的苦果。
國慶前的這個傍晚,他正在家里,等著老婆下樓。
上個月從首都負氣回到省城之后,原本說去借高利貸,但算一算自己所需的資金,以及將要付出的高額代價,連一向果決的他,都難以下那樣的決心。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兩個方面努力,和高利貸在談的同時,還想盡辦法的和銀行接觸,今天晚上,就是一次非常關鍵的會面。
“繼忠,”盛裝的沈雪,從樓上走下來,“走吧,”
今天精心打扮過的沈雪,讓劉繼忠眼睛也亮了一下,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讓他覺得難堪的屈辱。
婚后,他當然帶沈雪出席過一些應酬,但那些應酬,都是商界同行之間的應酬,在那些應酬上,他劉繼忠劉總,是中心人物,是被大家恭維和討好的對象。
晚上這樣他處于被支配地位的應酬,他此前從來沒有帶沈雪出席過,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帶沈雪出席這樣的應酬,但是這一次,他卻不得不破例。
“老公,你今天真帥,”
旁邊的沈雪卻沒有劉繼忠這樣的想法,說起來,她其實還挺喜歡這樣的場合。
她挽著劉繼忠,“走吧,我們去把他們拿下,”
拿下嗎?劉繼忠此時還真沒有那樣的信心。
從家門口到車上,從家到酒店,從酒店門口到近電梯…他幾次想開口讓老婆回家,但最后,卻只是暗暗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