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后視鏡里再也看不到機場工作人員的身影,劉繼忠臉的笑容便淡了下來。三寸人間 沈雪心細一些,她拉著劉繼忠的手,“老公,這次也順道去趟瑞士吧,你這表帶了一年,也該換了,”
送他們去酒店的這車,還是機場提供的,司機也是機場的員工。
“好,”劉繼忠在沈雪的手拍了一下,夫妻這些年,這樣的默契自然有,“到年底了,我們當把航空公司今年的盈利預支了,”
“逛完巴黎,去瑞士,訂制兩塊情侶表,”
開車的司機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好像壓根沒聽到后座那對夫妻的對話。
而在主導了這場表演之后,沈雪也沒有再說話,幸福的依偎在閉目養神的老公身邊,看著這座天際線高聳入于的國際化大都市,離自己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有一些東西,正非常清晰的從自己身體里離開,越來越遠,也許,不會有再重逢的那一天。
她突然翻出墨鏡帶了起來。
對這座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都市,沈雪在心里也曾經有過不少想象和安排。
對她這樣一個喜歡生活在聚光燈下,并且確實也在一段時期內,是生活在聚光燈央的人來說,她自然覺得,眼前這樣的一線城市,才和自己最相配。
對于自己如何正式在這座城市亮相,是在幾個月前,她都還有好多種難以取舍的方案。
但現在,她終于不用再為此糾結、煩惱了。
盡管劉繼忠從來不讓她為公司的事操心,也很少在家里和她面前,談起公司所遇到的困難,盡管她最近兩年也一直沉迷于當富豪太太,很少過問公司的具體情況。
但到了一定的時候,有些事,終究是瞞不住的。
而一般來說,年底,恰恰是這些事的高發期。
她和劉繼忠此行,是準備在這里轉機去巴黎,趁著圣誕購物季,去那個知名的購物天堂掃貨。
實際,他們此行有避風頭的意思。
劉繼善再三反對,但劉繼忠再三堅持的那件事,在年底,終于徹底爆發了出來。
東成集團最大的地產項目,現在已經陸續交房的東城大廈,這幾個月來,麻煩不斷,不斷有業主發現,自己所買的房子,竟然還有其它也付了款的買家。
這幾個月以來,遭遇東成一房多賣的業主們,多次和東成交涉,但始終得不到明確的答復,他們的火氣終于到了頂峰,于是,月初的時候,已經有業主自發的聚結起來,準備發起集體訴訟,準備找政府主持公道。
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是,有些幸運的沒有遭逢一房多賣的業主,也發現他們的房子,辦不了產權證,因為,他們花錢買下的房子,竟然已經被東成抵押給了銀行。
被東成坑狠了的業主們,周已經聯合起來,到東成集團門前鬧了一次。
但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因為,他們依然沒從東成那里得到能讓人心安的答復。
所以他們夫妻倆這一次去巴黎購物,其實還有避風頭的意思。
對已經不年輕的劉繼忠來說,被人堵在公司不敢露頭的經歷,真的是有一次夠了。
為了不讓東成大廈的事,影響到他劉老板的聲譽,影響到航空公司的聲譽,他們還不得不花了不小的代價,把那些負面消息,控制在省內。
加政府一些部門的配合在年底這樣的節骨眼,他們尤其希望能呈現出安定團結的好局面,這些消息,其實在省里都沒怎么大規模傳播。
但外界還是有人聽到了些風聲,所以,劉繼忠和沈雪此次歐洲行,準備大把撒錢的另一個目的,是為了證明他們不差錢。
越是沒錢的時候,越是要大把的花錢,這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還真不是笑話。
雖然劉繼忠對她說過,因為到了年底,受還貸等原因的影響,集團是在資金的周轉遇到了一些困難,但這些困難只是暫時的,很快會過去。
然而沈雪知道,這次估計并不樂觀。
好歹她也曾經是省臺的臺柱子,也到一線采訪過,對新聞,還是有些敏感性。
大趨勢,好像是越來越差,而銀行的銀根,也越來越緊,加他們本來得罪了省內的銀行,接下來要從銀行融資,很難。
那出路,自然只有找其它人投資。
而東成集團,最容易拉來投資的項目,自然是讓他們夫妻一下子躋身名流的東成航空。
但鑒于老公對航空公司的看重,以及航空業的特殊性,是找到了投資,要讓相關機構批準,也不是一兩天能辦到。
屆時,也不知道遠水能不能救了近火。
可是,為什么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勢,竟然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徹底反轉,而且很可能翻不了盤呢?
沈雪相當不解,也相當不甘。
車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劉繼忠也睜開眼,“怎么回事?”
司機朝前看了一眼,又側耳聽了一下,“臨時限行,可能是有要客經過,”
對機場工作人員來說,這樣的情景并不少見,讓本該降落的飛機,在天排著隊打轉的事,對他們來說也是尋常,何況是這樣臨時的封路?
果然,沒一會,在一輛警車的引導下,一個車隊從他們前面的路口快速駛過,目的地恰好也不遠,是不遠處的一個工地。
司機朝那邊看了一眼,想了一下,“我大概知道剛剛過去的人是誰了,”
“是誰?”摘下墨鏡朝那邊張望的沈雪馬問了一句。
她原來也想過,用類似那樣的方式,讓自己正式在這座城市里亮相。
“那邊是機場在建的2號航站樓配套的酒店項目,嘉盛假日酒店,”
“嘉盛的馮總今天剛剛抵達,這應該是他去視察施工進度,”
一提到馮一平,這位原本不茍言笑的司機有些激動。
“馮一…馮總他,還不能享受警車開道的待遇吧,”劉繼忠馬問了一句。
這么說,剛才在機場停機坪看到的那些商務機,有一架是馮一平的灣流?
司機馬完美的回答了他的質疑,“馮總在市里這樣的行程,自然會有市領導同行,”
這下,劉繼忠更不爽了。
這意味著,馮一平一定是在市里主要領導的親自陪同下,來嘉盛假日酒店的工地視察。
而自己呢,不過是機場幾個工作人員出面接待了一下,然后派了一輛車而已。
他又一次閉了眼睛。
多余睜開。
無論是馮一平,還是嘉盛假日酒店,都沒帶給他什么好的回憶。
眼不見,我心不煩。
司機這會好像打開了話匣子,“哦,劉總劉夫人,對馮總應該也熟悉吧,你們是老鄉啊,”
“是的,”沈雪笑著說,“繼忠和馮總算是老朋友了,他們以前還合作過一個項目,”
她沒說的是,那是劉繼忠主動找門去尋求合作,結果連正主都沒見到,被干脆利落的拒絕了。
“難怪劉總這么成功,原來早和馮總有過合作,”司機捧了一句。
只是,這恭維聽在劉繼忠耳,卻怎么也不是滋味,我成功,和馮一平有一毛錢關系?
“一平本來想投資我的航空公司,”他真的一副和馮一平很熟稔的樣子,“但知道我們目前不缺錢,所以沒有勉強,”
“你知道,一平那個人…”
“對,”司機看起來好像也和馮一平很熟,“馮總和人合作,一向不會占人便宜,”
“哦,對不起啊,我這話,沒有別的意思,”
“明白,明白,”心底在罵的劉繼忠臉在笑,“我們都知道,一平行事厚道,”
我為什么要這樣瞎扯呢,扯到現在居然要主動去夸馮一平?
“是,我們也非常佩服馮總這一點,馮總他很少和人爭,越是大家扎堆去做的事,那些來錢快的事,他越是不涉足,如房…”
后排沈雪笑著看著他,他連忙住口,說得興起,一時忘了后座的這位航空新貴,本是靠房地產發家。
“說馮總美國公司個月底推出的安卓,以及主導成立的那個手機聯盟,他做的,都是國內公司做不了,也沒人想做的事,”
“嗯,”劉繼忠點了點頭,又閉了眼睛。
他實在是不想再接著夸馮一平,那太難受。
談性正濃的司機只得安靜下來。
只是,一把劉繼忠他們送到外灘邊的酒店,馬忍不住跟人打電話,“我在路碰到了馮首富的車隊!”
劉繼忠這時朝江對面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了離東方明珠塔并不是太遠的嘉盛大廈。
他的腰塌了一些。
旁邊的里弄里,有些時代感的歌聲,隨風飄過來,“…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后面的那三個字,一下子擊他的心,他的心里,不停的在重復著,“好辛苦好辛苦好辛苦”…
一想到即將到來的08年,他又覺得更苦了。
無端的,他想起以前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的一句臺詞,“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他現在想說,“2007年還沒過去,我開始懷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