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乍起

　　8月的華爾街，依然是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大批身穿定制西裝的金融界人士，帶著捧著咖啡的助理，意氣風發在大樓里進進出出。

　　各知名機構的大堂里，那些前來洽談業務和尋找機會的人，濟濟一堂，并在旁邊穿著制服的警衛看過來時，馬上賠上一個笑臉。

　　其實，等在這里的不少人，以美國民眾的便準來說，都是絕對的高收入人群，只是，華爾街的標準，和普通民眾的標準顯然又不一樣。

　　幾千萬幾億乃至幾十億的身家，在華爾街這些公司面前，統統都是渣渣，全都不值一提。

　　當然，如果你在身家不菲的同時，還是一家市值或者估值同樣很高的企業的創始人或者負責人，那才有可能得到華爾街的尊重。

　　這個世界上，最現實的，永遠是金融行業，他才不鳥什么綜合實力之類的因素，他只看兩點，你有多少錢，你的公司有多少錢。

　　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依然和往日一樣，帶著朝拜的心情，頂著大太陽，到這條稱得上窄窄的街上朝圣，近乎虔誠的在華爾街的象征和吉祥物，也就是那尊銅牛那合影。

　　面帶艷羨的看著在旁邊的那些大樓里昂首闊步，旁若無人的進出的精英們。

　　抬頭看著這些有些歷史的大樓上的窗戶時，都帶著敬仰的心情，好多人都幻想著或者憧憬著能坐在那些窗后，手上做著動輒就是幾千萬、上億的交易…

　　哪怕不能做那樣高額的交易，那能在這條街上的這些大樓里，有一個位置，對很多人來說，就是一種成功。

　　這可不是一般的街，這是真正的世界金融中心的心臟。

　　這條街上，哪怕是一個新進員工的收入，都會讓很多殷實的中產家庭心生羨慕。

　　他們全然不知道，這些樓上的有些人，此時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

　　貝爾斯登，原來的明星基金經理，現在公司和用戶眼中的罪人，拉爾夫塞歐菲，看著窗外依然燦爛的陽光，看著樓下依然熱鬧的場景，總覺得自己看到的這一切，非常的玄幻。

　　或者是，是我所經歷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管理的兩只基金的實質性的破產，來自用戶的憤怒聲討，讓他這些天，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理由，到酒吧去買醉。

　　只是，在那里碰到的同行們，依然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過著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日子。

　　這也和華爾街的傳統相關，華爾街的冒險家們普遍認為，只要音樂還在播放，大家就要盡可能的隨著它的節奏起舞。

　　現在，音樂依然一如既往的強勁。

　　所以在酒吧的時候，塞歐菲總覺得，我或許只是遇到了一個暫時的困境，下一刻，所投資的那些證券，又會和以前一樣，能給自己和公司和用戶，帶來高額的回報？

　　然而，一回到辦公室，系統里的數據，再一次明白無誤的告訴他一個冰冷的事實，他就是處在一個冰冷的谷底，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沒有脫身的希望。

　　當灌下去三杯咖啡以后，有一個問題，他依然沒有答案，究竟是我和現實脫節了，還是現實與這個世界脫節了？

　　他又一次撥通了資產管理部門最高主管的電話。

　　“嘀嘀”聲后，那邊淡定中帶著疏遠的聲音響了起來，“塞歐菲，你有你的工作要做，我有我的工作要做，讓我們都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好嗎？”

　　塞歐菲木然的聽著電話被掛斷后想起的滴滴聲，他完全能想到，對方此時一定在問候自己的家人，因為是自己，給大家帶來了這樣的麻煩。

　　現任資產管理部門的董事長兼執行官，上任才沒多久，或者說兼任才沒多久，那是公司高層出面，到雷曼兄弟公司請過來的一位專家，雷曼兄弟公司的副董事長杰弗里·萊恩。

　　萊恩負責重振公司的資產管理業務，恢復貝爾斯登的形象，當務之急就是確保賽歐菲的兩個風險基金的妥善安置，避免投資人利益收到較大損失。

　　萊恩所頂替的理查德·馬林，也就是賽歐菲原來的上司，擔任他的資深顧問，而賽歐菲，此時實質上已經被排除在外。

　　所以，賽歐菲有些茫然的坐在那，我還有什么工作好做？

　　來救火的萊恩，此時的日子，也非常不好過。

　　本來處理這樣的事務，對他來說，是駕輕就熟，只要籌措資金，拯救上述兩只對沖基金，避免其資產被債權人低價拍賣，以便將損失減至最低，他就算是大功告成。

　　而對他們這些投行來說，內部籌措資金的辦法，也很簡單，出售旗下其他基金資產就好。

　　問題是，此時貝爾斯登旗下其它基金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坦白說，目前只有兩只基金需要拯救，而不是更多的基金需要拯救，就已經是幸事。

　　在電話里讓賽歐菲專注于自己的工作之后，他覺得，他自己其實也沒有什么工作好做，拯救這兩支基金，而讓貝爾斯登的損失降到最低的最好辦法，就是宣布這兩支基金倒閉。

　　他收起手下們所給出的最后的解決意見，拿著一個文件夾，找到了貝爾斯登的CFO，山姆莫里納羅，“山姆，我們覺得，最好還是放棄吧，”

　　在神情肅穆的莫里納羅面前，此時因為雷曼兄弟還狀況良好的萊恩，顯得有些輕松。

　　“我理解你的顧慮，也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抱歉，我們盡力了，”

　　這是他能給貝爾斯登最大的同情。

　　話說回來，對華爾街的巨頭來說，誰還沒有虧損過呢？

　　頭上的白頭發都多了不少，看起來好像也瘦了不少的莫里納羅收起那份方案，“謝謝你萊恩，”

　　“只是，我們必須等，”

　　“等？”

　　“是的，等，”莫里納羅說。

　　他相信，雖然這個問題，并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從萊恩輕松的態度，就可以窺見一斑，但這個時候，一定也有同行，遇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問題。

　　如果是由其它的同行，先宣布這樣的結果，貝爾斯登再跟進，雖然損失，依然免不了，但卻不至于讓公司的聲譽遭受太大的損害。

　　因為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人們往往只對第一個出現的人印象深刻。

　　跟在其它同行之后宣布，那其實就在對外界說，看，這并不是我們的錯，這是我們這個行業所遇到的問題。

　　他非常清楚，聲譽，這個看起來虛無縹緲的東西，對他們這樣的金融機構來說，有多么重要。

　　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

　　他非常清楚，現在的狀況，看起來雖然難，但肯定不是最難的時候，接下來的日子，才是最難的時候。

　　那樣的時候，他們更需要這樣的好聲譽，以免有更多對貝爾斯登失去信心的用戶擠兌、贖回。

　　面對那樣的情況，就是一家運轉良好的金融機構，都會無法應對，何況是他們這艘看起來已經漏水，還有更多的地方看起來即將漏水的破船。

　　在這樣灰暗的日子里，一個難得的好消息是，這一次，他們并沒有在等待中煎熬太久。

　　8月的第二天，大洋對岸的歐洲同行，德國工業銀行宣布盈利預警，他們旗下的一個規模為127億歐元的萊茵蘭基金，以及銀行本身少量的參與了美國房地產次級抵押貸款市場業務，而可能遭到巨大損失。

　　為了避免引發太大的不良影響，他們對外的聲明中，只說在對資產負債表進行審計之后，發現總資產中有62億歐元資產為“困難”證券。

　　并說，“風險可控”。

　　但德國央行召集德國銀行同業商討拯救德國工業銀行的一籃子計劃，無疑表明了他們的狀況，遠不是他們聲明中那般輕松。

　　馮一平的電話馬上被打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