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以梅建中的心境,大壽過成這個樣子,也是非常舒心。
倒回十年前,他不過是鄉下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還隱隱有些為養老發愁的老農民,現在過個壽,不但驚動了鎮里、縣里的領導,連市里的領導都記得,親自派干部送來了壽聯。
更難得的是,鎮里的老百姓都自發來了一大半,這樣的待遇,更是讓他激動欣喜,就是放眼全國,估計都沒幾個人能有這樣的待遇。
所以,這個壽,他真是過得老懷大慰。
他很清楚這樣的原因,在大家的賀壽聲中,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暑假,穿著一條不合身的褲子,泛黃的、上面有破洞,甚至補都沒法補的汗衫的外孫,低著頭囁喏跟自己要幾塊錢買稿紙和寄掛號信時的情形。
想起爺孫倆提著兩個黑色塑料袋,冒著太陽,從鎮上往回走的情形…。
自己沒留意,但現在想,那會外孫的眼里,應該就滿是希望吧!
自己這一家,馮家沖的那一家,包括鎮里今天來賀壽的這么多家,鎮里、縣里、市里的這些殷勤的領導,都是因為自己的外孫,他們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和好政績。
那會,誰能想得到這個?
梅建中老懷大慰,兒女們卻不輕松,不但要招呼來的那一兩桌大小官員,還要招呼好那些暫時還在等的客人,然后安排再開一次席。
之后,還要招待今天幫忙的村里人和省里酒店臨時調來的那些人,等到晚上終于能歇下來喝口茶,已經十一點多。
梅建中今天精神特別好,這時候也還沒睡,對著滿屋的后輩,提了一句,“不管是秋萍你們,還是慧慧,你們都要記住,今天這樣的日子,是怎么來的,”
這話過年的時候還不好說,今天說,再合適不過。
慧慧舉手,“我知道,是因為平哥,”
看來梅義良夫婦在家里沒少念叨這事。
梅建中摸了摸小孫子的頭,“我是沒做你們這么多事,但我知道你們的本事,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你們會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老蔡正由兩個兒子陪著進來告辭,接了一句,“親家你這話說得對,我是清楚,比我有本事的人多得多,但他們居然都沒我這把老骨頭混的好,這都是因為一平的緣故,”
梅建中起了個頭,也沒再接著說什么,兒女們都這么大年紀,也都好顏面,為了免得他們太膨脹,有些話是要說,但提點一下就好,不然估計會起反作用。
“難得上來,不多住幾天?”
“要準備秋交會,我得提前去趟深圳,不過,親家,等我這次回來,我們倆也好好去轉轉,去海邊,一平那邊的酒店不是建好了嗎,我們就去那玩,至于家里的這些事,我們操心了這么多年,也該放手了,他們自己應該也能掂量,”
說這話的時候,老蔡也看了自己兩個兒子一眼。
對嘉盛來說,他們這些人,現在搞不好就會成為阻力。
蔡虹真的到馮家沖拿了不少土產,從干辣椒到火腿、各種臘肉,裝了滿滿三大箱子。
臨出門的時候,馮玉萱把車鑰匙給她,“舅媽,我跟爸媽說幾句話,一會過來,”
蔡虹一愣,難不成從中秋到現在,這事大姐和姐夫他們提都沒提?
“好的,不急,”
“爸,媽,”爸媽體諒自己不問,馮玉萱覺得自己應該主動一點,“上次我說帶人回家的事,對不起,”
梅秋萍看著馮振昌。
馮振昌沒看女兒,“這個事,我當時是很生氣,這不是小事,怎么好這么兒戲?”
“不過你媽說得對,發生這樣的事,你最難過,我們做父母的,不好再責怪你,”
“婚姻大事,首先是你的事,鞋合不合腳,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們兩個呢,對待你,就像對待你弟弟一樣,不干涉,電視里面也都這樣演,長輩去干涉兒女的終身大事,結果往往都是好心辦壞事,”
“但是,不干涉不代表你不用征求我們的意見,你啊,是看起來活泛,有時候其實是個死腦筋,”
馮振昌的表態,梅秋萍很滿意,馮玉萱也很感動。
“我和你爸的意思,自由戀愛,我們不反對,但是你一個姑娘家,結婚還是要按照我們這里的老規矩來,該做的事,一樣不能少,”
“你可別想著哪天領個人回來,就馬上說要跟他結婚,那樣的事,你別指望我們會同意,”
她這些話,其實是幫馮振昌說的,馮振昌聽進去了她的意見,她自然也要幫著他。
夫妻這么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上一次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沒跟我們細說,那我們就當你自己能把這事處理好,”馮振昌說。
“如果你處理不好,或者是受了很大委屈,那一定要跟我們說,哪怕是出嫁了以后也一樣,只要我們還在,就絕不會讓人欺負你,”
“就是哪一天我們不在,你弟也會做我們做的一樣的事,”
蔡虹抱著手在車邊轉圈,看到馮玉萱過來,忙關切的問,“怎么樣?你眼睛怎么紅了,你爸媽他們罵你了嗎?哥和姐他們還真是,你都這么大,他們怎么好這樣?”
她們倆,說是舅媽和外甥女的關系,其實說起來,更像是一對姐妹。
“沒有,”馮玉萱給車打著火,又不急著走,“原來這幾年,變化最大的,是我爸媽,”
“哦,怎么說?”
“他們的性子,變化很大,現在有些像小時候我們羨慕的別人家的爸媽,”
蔡虹松了一口氣,“他們能替你想就好,”
“不止你爸媽變化大,你幾個舅舅和舅媽,變化同樣不小,我記得很清楚,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們幾個還有些陰陽怪氣的,但這兩年回來,再也沒有這樣的事,”
“那是因為你碰上了好時候,我可記得以前,她們三個幾天一小吵,半個月一大吵的情形,那會外公家里,甚至整個梅家灣,都熱鬧得很,”馮玉萱說,“所以我們后來越來與不喜歡到外公家去,”
“我是運氣不錯,”彩虹點點頭,“其實不光你舅他們這邊這樣,如果我家還是像以前一樣租塊地方搞個家具作坊,哪怕能存活到現在,我家里也不會消停,”
“我那個大嫂和二嫂,也都不是省油的燈,二嫂還沒進門呢,就和大嫂爭這爭那的,如果不是我爸后來和一平一起合作,就為我爸媽原來的那套老房子,她們肯定就得打起來,”
“估計后來再為家具作坊的事,我大哥和二哥也不會好好說,”
“如果都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估計等到我出嫁的時候,什么都不會有,那那會我們兄妹三個,肯定也是形同陌路,”
“所以說,這些事,這些變化,都是因為你家的,”
“一平,”馮玉萱和她同時說。
“你在看看這路,這路邊的這些房子,房子前的這些車,”蔡虹說,“你原來想得到嗎?”
馮玉萱搖頭,“我想,肯定有很多人跟我們一樣想,”
此時的硅谷,已經是傍晚時分,馮一平還在和佩奇他們討論上市的準備工作,如果他知道家里這些人的想法,雖然不會驕傲,但多少會有些欣慰。
雖然離自己的目標還遠,但總算已經有了不少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