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熱心的堂哥 農歷四月,是鄉下最好的辰光。
遠處山上的松樹,在這樣的日子里,變得更綠,地邊的那些經濟林,同樣一身蔥蘢,里面還藏著斑鳩,“咕咕咯”的叫。
路邊、溝塹邊,長滿了各種野草,里面還夾雜著一些叫不出具體名字的野花,蜜蜂、野蜂,還有一些蝴蝶,就在那些野花間飛來飛去,草叢里,有小蟲在叫,還有一些螞蟻,急匆匆的一會進去,一會出來。
麥子長勢很好,麥穗看上去很飽滿,預兆著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
總之,這是一個連麥子下面的那些黑土,都洋溢著生機與活力的時節,迎面吹來的風,也不冷不熱,就像新生嬰兒的氣息一樣,柔柔的,又非常清新,讓你能真切直接的感受到里面蘊含的生機和希望。
馮文那駝背的爺爺,把一頭老黃牛就系在路邊吃草,自己坐在馬扎上,忙著把早上從山上割下來的一捆葛藤處理干凈,從今年開始,鎮上的家具廠連這東西也收。
偶爾抬頭看看自家的牛,發現居然有鴿子停在牛背上,這日子好起來,連帶著這些扁毛畜生也大膽起來。
中午下班回家的人,經過的時候,有些會跟他聊幾句,“今天又割這么多?怎么還這么下力氣的做,兒子孫子都在上班賺錢,你也該歇歇,享享福了,”
“那啊,還真是歇不下來,再說,這算什么辛苦?”日子好過了,這個原來脾氣不好的老頭,性子也變好了。
老遠看著馮振昌走近,他連忙站起來,把牛朝路邊趕了趕,“五叔,回家吃飯?”
“這牛肚子鼓鼓的,家里的飯應該也都好了,一起回吧就,”馮振昌邀了一句。
馮文爺爺把東西攏了攏,牽著牛跟在后面朝塆里走,“一平他還呆在首都?”
“是,那邊人多,事情多,他不好走,”
“這還真是,當初就該硬讓他回來,不過,我聽他們說,首都那邊,現在情況好像也在慢慢好轉是吧,一平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整個馮家沖,4月20號以后,不管是在市里、省里還是其他的地方上班或者是開店的人,都沒有說跑回家來的,孩子倒是送回來幾個。
所以,村里的人,現在同樣每天必看新聞聯播,看疫情通報,說起來,首都那,只有馮一平一個人在,但首都的疫情,不止是馮振昌和梅秋萍關注,大家同樣非常關心,現在誰都知道,村里能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說起來,都是馮一平的緣故。
馮振昌自然知道不止是首都,全國的形式都在好轉,但是,這事誰說的準呢?只要每天還有新增病例,那就說明這事還沒過去,就還是有染上的可能,那他雖然理解兒子的決定,但心里肯定還是懸著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五叔,這些藤,明年肯定還收吧,”也許這才是他最想問的話。
“放心吧,肯定收,用它做的家具,銷路很不錯,”
“那就好,真是托五叔你的福,我這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現在每天輕輕松松的也能有錢賺,”駝背的老爺子一臉的笑,“這兩個月,一個月至少有千把塊,這樣的事,以前哪想得到?”
“這不也是大家幫襯著,就說你家馮文,在公司做銷售就做得不錯,他們工作做得好,廠里對藤這些的用量就大,”
這樣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人的恭維話,馮振昌也不好生受著。
兩個人在塆前的池塘那分開,馮文爺爺牽著牛去喝水,還不忘對馮振昌說,“朝陽塝上的那塊沙地,今年種了西瓜,晚上我讓老大給你挑一個好的送過去,”
塆里的人就這樣,一般不會說什么道謝的話,都是自己田地里收了點什么,就給幫忙的人家里送點什么,哪怕他家也有。
馮振昌和梅秋萍中午飯其實很簡單,一點都不符合他們倆首富父母的身份,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一個韭菜炒蝦米——蝦米也是塆里人送的,就在山旁的小河里撈的,絕對野生有機無污染,一個鯽魚豆腐湯,硬菜就是那個辣椒香蔥炒肉。
馮振昌現在每天中午定量一瓶啤酒,梅秋萍一碗湯一碗飯,桌間照例要念叨幾句兒子,“你倒是還有心思喝酒,也不知道一平怎么樣,你啊,真是年紀越大越沒主見,一平說不好回來,你就那么爽快的同意?”
到現在,對當初兩父子的合謀,她還有些耿耿于懷。
“跟你說了多少次,一平好著呢,再說,我們家這幾年做了這么多事,只會有好報,一平他怎么會輪上那些不好的事?”
夫妻兩個正例行的拌著嘴,侄子東正抱著一個大西瓜走進來,“吃著呢,”
“快坐,我去添碗筷,”
“五娘,真不用,今天吃得早,”
“那就再喝瓶酒,”
這個東正倒不拒絕,一大啤酒杯啤酒,一口喝掉一半,“五娘你還是這么省,我家里都比你吃得好,”
“有魚有肉還省?我們現在年紀大了,不像你們能吃,”
“一平今天給你們打電話了,挺好的?”
“早上打的,挺好,”馮振昌把那盤肉端到他面前,“還是你從豬場送來的,豬場還好吧,”
“挺好的,”東正高興的說,“還是一平的主意好,比養雞輕松,哎呀,當初辦雞場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撿它們下的蛋,那個累啊,”
“要注意大病,不然損失一頭豬,那頂好多只雞,”馮振昌跟侄兒碰了一杯,“有事?”
“是有事,五爺,有幾人說要把譜修訂一下,這個事你有沒有功夫?”
馮家沖,隔一段時間,就會修訂族譜,這個事倒是一直延續了下來。
間隔期間的一些變動,比如有人過世,還有嫁娶,以及新生的那些后代,都要做增訂。
其中,那些生下來,之前還沒上譜的男丁,要按照輩分里的字取名,這個事,就要族里年高德重,還有水平的人來做,馮振昌以前就做過幾次。
“這個要擠時間出來,我看也不用找其他地方,在村部就行,”
“那行,這事我就先承個頭,還有,因為修譜,我這些天一直琢磨著,這幾年,我們算是興旺了起來,一平就不說,都已經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有成就的人,我們日子也都過得不錯,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把祖墳修修,”
說城里人有錢了,一般是換車換房換婆娘,這村里人有錢了,除了蓋新房,買車,很多人就想著把祖墳好好修修有些地方,后來修的那也不叫墳,都可以說是陵了。
“這事,老二是什么意見?”
“他說你做主,我問了四爺,他也說這事隨你,”
堂兄堂弟都不在家,東正做這些事很有熱情,就是在鄉下,也總有些人,想成為大家關注的中心。
“祖墳啊,我們的祖墳在哪,你知道嗎?”
“怎么不知道,就在我家那塊山隔壁,旁邊的那些田,原來就是祭田,我就想著,現在日子這么好,也是祖宗的保佑,”
“只是,你們曾祖的墳,已經不在了,”墳過百年自然平,馮振昌倒還記得自己爺爺墳地的位置,只不過,因為他們家當年評的是地主的成分,破四舊那會,他祖輩的墳,被鄉里下來的工作隊給平了。
馮家沖馮姓的祖墳,得虧是在那大山上,不然,那會肯定也避不開。
“你要是有心做這個事,我沒意見,不過,那是大家的祖宗,這樣的事,得整個村一起做,該出錢,大家一起出,別在這事上顯擺,”
捐建高中,可以自己一家出錢,修祖墳這樣的事,要是自己一家攬下來,那樣的做法,就是看不起其它人。
“行咧,我有數,還有,這事,要不要問一平的意見?”
“一平啊,不用問,他肯定也不會反對,不過,只修葺就行,用些好石料加固一下,把旁邊的那些樹木清理干凈,前面的那塊場地平整一下,最多再把旁邊圍起來就好,你不能學南方那邊的做法,我們不講那些豪華,”
“更不用找什么大師過來主持,”
“啊?”東正就是想那樣做的,風水先生都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至于規模,只要合適,那是能整多大整多大,“這是一平的意見?他怎么說也是首富了,我們幫著把祖墳修好一點,怎么不行?”
“這不是一平的意見,是我的意見,從命數上說,你要把普通人的墳,修得比古代那些王侯的還大,這不一定是好事,一般的人,沒有那個命,還享受不了那個福氣,”
雖然兒子已經有那么大的成就,馮振昌從根子上,還是一個很本分的人,飄不起來。
“你別把事鬧得太大,要是上了新聞就更不好,國家現在對這樣的事,是不提倡,也不反對,但是我們要有個度,不能做得出格,”
馮振昌這幾屆的政協委員不是白當的,至少現在也知道講政治。
“那行吧,我聽你的,”
侄兒東正一出門,梅秋萍就有些不高興,“譜有什么好修的?費時費力,一家發那么多冊,有幾個人會看?”
對修譜這事,她和女兒馮玉萱,一直以來就很不支持,無它,呵呵,她們倆在馮氏族譜上,連個名字都沒有。
比如,梅秋萍在族譜上只有這么一句,不,不是一句,只有四個字,那是在馮振昌的條目下,“妻馮梅氏,”
至于馮玉萱,那就更慘,也是在馮振昌的條目下,有且只有兩字,“女一,”
沒辦法,這事吧,上千年流傳下來的規矩,連皇家的族譜上,皇后最多也只有個姓,不可能出現全名。
“跟你們這些女人說不清,”馮振昌這會,挺有優越感。
梅秋萍不屑的撇了撇嘴,“修祖墳我不反對,可是大家要知道,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來的吧,要不是一平,”
“你打住,這些話你在家里說說就好,不要到外面嚷嚷,”馮振昌連忙攔住她的話頭,“總之吧,祖宗還是要敬,”
“再說,你怎么知道,我們生了一個這么厲害的兒子,不是祖宗保佑?”
東正出門以后,有些不甘心,現在連他也不差錢,既然要修祖墳,那自然是按最高檔的來才對,他撥通了馮一平的電話。
馮一平正準備給神奇工坊布置新的研究任務,突然接到堂哥的電話,有些驚訝,聽了他說的因由,意見和馮振昌差不多,“東正哥,難得你有心想起這件事,修修挺好,我也贊同我爸的意見,不要講那些排場,而且,我們修祖墳,主要是為了表達對祖先的敬重,其它的那些,你真不用多想,”
“有時間你來首都就知道,明清兩朝皇帝的陵墓,肯定都是當時的堪輿大師選址,風水絕對好,后來不也那樣,對吧,”
他尊重我們的一些傳統文化和習俗,也敬重祖先,但是,他當然不認為修好祖墳,就能保證他們福澤綿長。
“好吧,那就按你的意思辦,”東正有點悶悶不樂,不過,至少這個堂弟的話,他得聽,今天的好日子怎么來的,他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