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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放下和開始

  又是那句老話,任何事物總是有兩面的。

  五里坳的高速發展,帶來了很多正面積極的變化,但對一些行業,多少還是有些不好的影響。

  比如,以前的這個時候,鎮里的車站,那肯定是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攜妻帶子,大包小包的擠在這里,就為了早點擠上到縣城的中巴,好去縣城坐開往南方各地的大巴,或者是去省里趕火車。

  一般從初三開始,一直到正月二十以前,這些中巴車的司機和售票員,從天還沒亮,到月上樹梢,就一直在路上,連吃飯,上廁所,都得小步快跑。

  可是,看著鼓囊囊的腰包,那些辛苦,是很值得的,他們甚至巴不得一年到頭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何況,那會,他們也是最牛氣的,平常,很多人坐個車,都會三磨四磨的講價,你要是不理吧,他會坐下一趟,但那大半個月,說多少就是多少,能上車就不錯,誰還會講價?

  要還是有個把小氣的想少給個塊八毛的,一開口,車門馬上就打開,“不坐就下,”多牛氣!

  可是,隨著鎮里的嘉盛工業園越來越大,隨著在鎮里做各種小買賣的人越來越多,隨著買車的人越來越多,那樣的盛況,如今也只能追憶罷了。

  但從初八開始,鎮上這些中巴車的生意,特別是回程的生意,比去年同期又好了一些,這幾天,有好多說著普通話的年輕人從縣城來鎮里。

  真是外地人,不是那些到南方混了幾年,回到家里也做作的說著普通話的那些二桿子。

  好奇的一打聽,原來都是嘉盛的一些中層干部,來鎮里參加培訓,雖然有些怪罪嘉盛讓自己旺季的生意變淡,但是,與嘉盛有關的話題還是有得聊,“你是在上海公司?我有一個弟弟,在上海的鋰電池廠上班,”

  是的,這些司機和售票員的不少親屬,同樣在嘉盛下屬的各個公司上班。

  末了,這些車還非常殷勤的直接開到培訓中心門口,省得他們還要拉著行李箱,從鎮這頭走到那頭。

  作為本地人就不用這么麻煩,今天一早,爸爸就騎著摩托車,送胡珺婷來培訓中心報道,她在同宿舍的名單上,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王金菊,溫紅。

  同在省城,開會的時候,一年總能見到王金菊幾次,可溫紅,說起來95年初中畢業之后,卻再也沒見過。

  四人宿舍里的最后一位,是來自假日酒店的一位叫張彥的女孩子,她也是鎮里的人嗎?

  雖然說是集體宿舍,但每間宿舍有近十五個平方,再加上一個約莫六平方的衛生間,住四個人,還是很寬敞。

  宿舍里放著四張上下鋪的床,上鋪住宿,下鋪是放著一臺電腦的辦公桌,床與床中間,還放著兩個衣柜,房間正中,是一張小會議桌,估計是讓同宿舍的人討論用的。

  胡珺婷看著這條件,有些感慨,好幾年沒有住過集體宿舍,可是這一次集體宿舍的條件,真是最好的。

  “小家伙,來,叫姨,叫姨我給你糖吃,不會叫?那親姨一下,”

  胡珺婷聞聲迎到門口,“金菊,啊溫紅,好久不見,”

  走在前面的,是已為人妻為人母的王金菊,而后面抱著王金菊女兒的,是多年沒見的溫紅,馮文一個人,拉著兩個大行李箱走在最后。

  “胡珺婷?”溫紅看到她,同樣非常驚喜,“我們有八年沒見了吧,哇,你現在比以前更漂亮,大美女啊,說,怎么保養的?”

  三個女孩子里,現在胡珺婷確實看起來狀態最好,她很幸運,中專畢業,就直接加入了有佳,發展得很順遂。

  而王金菊,還到南邊走了一趟,被無良老板扣在廠里,沒日沒夜的工作了大半年,還一分工資沒拿到,現在剛生完孩子,體型多少有些變化。

  至于溫紅,算是她們三個里,最坎坷的一位,在南方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難免在她身上,心里留下些印記,這些印記,肯定也會表現出來。

  “哪有,你看看你們,不同樣美麗凍人?”胡珺婷笑著說,為了風度,她們同樣不太在乎溫度。

  幾年不見,三個女孩子馬上熱絡的聊在一起,至于當年的一些不快,比如當初胡珺婷溫紅之間的那點小不和,現在連當事人都想不起。

  其實,要說最不自在的應該是馮文,當初,他可是幾次三番的,借故想摸溫紅的小手來著。

  不過,他臉皮厚。

  “大家好,”一個穿著藍格子風衣,拉著一個大箱子的女孩子站在宿舍門口,有點局促的跟他們打招呼。

  “哦,你一定是張彥吧,快請進,馮文,快把她箱子接過來,”王金菊抱著孩子走到門口歡迎。

  “哇,這是你你孩子,真漂亮,”張彥摘下手套,小心翼翼的在王金菊女兒的小手上碰了碰,“好像這次來參加培訓,有好多女同事都是帶著孩子來的,”

  “呵呵,這也許是一平借故給大家多放育兒假吧,”溫紅笑著說,“你好張彥,我是溫紅,聽你口音,也是本地的?”

  “我是隔壁縣的,說話口音是相差不大,”

  張彥覺得不錯,同宿舍的這幾個人,好像是挺好打交道的樣子。

  “晚上才正式上課,要不趁現在有時間,我們一起去學校看看?”馮文提議,“我畢業后就再沒去過,”

  “好哇,”大家一直贊同,95年離校后,他們同樣再也沒去過。

  “張彥,你要不要一起,我們學校,也是馮總的學校,”王金菊說。

  一平的學校?“你們和馮總?”她指著他們問。

  “同學,同班同學,”胡珺婷拉著她,“走吧,一起,你好像比我們都要小?”

  “你們初中畢業的那一年,我剛進初中,”

  “哇,那就是今年還不到20歲?剛畢業是吧,剛畢業就進集團,真好!”那三個也就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有些羨慕的多看了她幾眼。

  馮文開的,依然是一輛面包車,能拉貨能裝人,非常適用。

  “金菊你也在省城買了房子嗎?”溫紅問。

  “聽一平說的,買了,這兩年真是辛苦死,家里開銷這么大,每個月還要房貸,珺婷就比我們輕松,”

  “哪里輕松?你們是兩個人拿工資好不好,”胡珺婷說,“不過,幸虧當初聽了一平的話,東平西湊的按揭了一套,不然,現在買,至少要多花十幾幾十萬,更吃力,”

  “那我也得趕快每一套,不然再過幾年,就更買不起,”溫紅說。

  “是得抓緊,如果錢不夠,讓家里想想辦法,在信用社借貸款都可以,”

  張彥聽了這話很高興,這幾年,老爸也經常吹噓自己當初決策的英明,沒有想著先在村里改建房子,而是用那筆錢在省城買了一套。

  最開始買的那一套,現在總價已經翻番,嘗到了甜頭的爸媽,去年又買了一套。

  整個學校,現在被一人多高的圍墻圍了起來,從外面看去,里面多了好幾棟大樓,連大門也改了方向,不再是正對著公路,改到了側面,也設了一個門衛室,馮文現在正在那里交涉。

  門衛室里的老爺子看來是個認死理的,馮文給煙他都不要,“還在上課,我不能讓你們進去,”

  “大爺,我們是一平的同學,只是進去看看,要不然,你給張校長打個電話問問?”王金菊只得抱著孩子過去幫忙。

  “一平的同學,95屆的?”老爺子馬上變了臉色,“那早說啊,”他打開大鐵門上小門,“一平他沒來?”

  “謝謝啊大爺,他忙,還在外地出差,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大聲喧嘩,”馮文說。

  早知道一平的名字這么好用,還費那么多話干嘛。

  “變化好大,”胡珺婷說。

  “面目全非,”溫紅說。

  學校現在看上去熟悉的,也就是操場邊的那些梧桐樹,和中間的那棟原來老師們辦公住宿于一體的紅磚樓,哦,還有院長他們的那個小院子,其它的建筑,通通不見蹤影。

  原來的廚房前面,現在是教學樓,和當年一樣,現在里面傳來講課聲和朗誦聲,他們原來教室的那塊地上,建起了一座四層大樓,看那些門上掛的牌子,好像是辦公室和圖書室,以及多媒體教室。

  對面的那一排教室原址上,是一棟五層樓,看那上面晾曬的衣服,應該是學生宿舍。

  原來坡上的兩處宿舍,同樣是宿舍,只不過靠著院長小院那邊的,規模不大,看樣子,是教職工宿舍,紅磚樓背后的那一棟,依然是學生宿舍。

  以前那些青石臺階也都不見蹤影,全變成了整齊劃一的水泥臺階。

  幾個人靜靜的走在校園里,努力想找尋當初的痕跡。但是,當年的那些歡快憂傷,好像隨著被拆掉的那些磚瓦房,一起消失無蹤,不是被隨意傾倒,就是被打碎成了原料,也許,就埋在腳下的這塊地底。

  胡珺婷站在碩果僅存的紅磚樓下,想著那個雨天,自己好像就是蹲在這兒一塊水坑里無聲的哭泣,是他,是馮一平,把自己牽了起來,為了不讓自己淋雨,他被淋成了落湯雞。

  情竇初開的女生,很容易就在心里裝下一個人,也許就是從那天起,自己就有些放不下吧。

  可是,這個老地方,都找不到往日的只鱗片爪,自己,是不是也該到了放下的時候?

  “遙想當年呢,”溫紅悄悄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哪有?”胡珺婷否認,可是,臉卻紅了。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叫邂逅,也不是每一次邂逅相遇,都能與子偕臧,緣來緣去緣如水,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胡珺婷有些詫異的看著溫紅,“你是選修了中文,還是深有感觸?”

  “你瞎扯什么呢?”溫紅的臉也紅了起來。

  胡珺婷對馮一平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在那個難堪的時刻,在大家都在看笑話的時候,他攙了胡珺婷一把,可是,他卻相當于在溫紅處于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把她拉了起來。

  只是,胡珺婷當初敢表露自己對馮一平的好感,而溫紅,現在卻連想都不敢想,因為她覺得自己沒那個資格,何況當初在首都,黃靜萍對她,同樣也是呵護備至,怎么能想那些不該想的事?

  “你們看,”張彥突然大叫了一聲,指著紅磚墻上的那個黑板報。

  黑板報的最上面,依舊留著一條消息,“我校優秀畢業生馮一平,帶領創辦的怡佳快捷酒店,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

  “這上面怎么有這個?”她有些驚訝的問。

  “你們幾個,干什么的?”身后,有個人在問。

  他們一轉身,“張校長?”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張校長給幾位學生倒上茶,“就是說,你們幾個都還不錯?挺好,挺好的!”

  “秋玲也挺好,省重點中學的優秀老師,”

  “呵呵,那也虧得有一平幫忙,”

  張彥有點小失望,馮一平當年學習和住過的地方,現在都見不到,“校長,學校的黑板報上,怎么有一平的新聞?”

  “你是說這個,呵呵,你們等等,”他從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大大的活頁夾來,“你們看,所有有關他的新聞報道,我們這都有,還有他的一些采訪和新聞片段,我們也都盡量想辦法錄了下來,”

  張彥細細的看著,最早的剪報,還是95年,最新的,就是成功上市后,馮一平從紐約歸來,在機場接受各媒體的采訪,她頓時如獲至寶,“我能復印一份嗎?”

  從學校回鎮里的路上,除了抱著厚厚一摞復印件,感覺不虛此行的張彥,其它四位,都有些沉重。

  “好像不應該去看,那樣還能留點念想,”王金菊說。

  “也沒什么,過去的總該過去,現在的這些校友,能在那么好的條件里上學,不也挺好的,”胡珺婷說。

  “我怎么覺著,你這是在找理由?”溫紅笑。

  “過去的,改變不了,但是,只要未來還充滿著各種希望不就好?說不定,下一個轉角,就會發生新的故事呢,”

  就是找不著理由,該放下的,總得放下。

  那些過去,就當作天邊的一朵云,偶爾無心投影在自己的波心,而云現在,已經有了歸依,最好也只能是云有云方向,自己有自己的方向。

  “哎,珺婷,這可是你說的,”開車的馮文笑。

  面包車剛好開過一個轉角,到了鎮政府門口,一個穿著羽絨服的家伙,剛好從摩托車上下來,“你們看,那是不是唐少康?”

  “好像真是他,”

  “對啊,他不就在鎮里工作嗎?”

  “珺婷,新故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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