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一行,并沒有叨擾多久,只是,在他們走后,院子里還是挺熱鬧,一家人都給自己放了假,三個兒媳婦圍在一起,熱鬧的閑聊,就著桌上的那幾盤花生瓜子還有水果,老大梅國勝把那些看熱鬧的老人家請進來喝茶,一向穩重的他這會也挺興奮,也沒心思做事。
收到最多恭維的梅建中,反倒是最冷靜的一個,他把留在這的馮振昌叫到一旁,“也是拖你們的福,我這把老骨頭才有這樣的待遇,不過,老話都說,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一個縣長,這樣大張旗鼓的來看我這樣一個糟老頭子,估計求的不是小事,他們可以高興,”
他指了指那邊的兒子和兒媳,“你要頭腦冷靜點,我知道一平現在公司辦的不錯,不過,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不要頭腦一熱,就答應了他們什么要求。”
“爸,我知道,再說,我就是想答應,也沒那個權利,你放心吧,一平他們想的周到,連他自己在內,這些事不是哪一個人答應了就有用的。”馮振昌又一次為兒子的安排叫好。
老實說,自己兒子開的公司,小舅都能當上副總裁,他這個老子卻沒有在集團掛什么職務,他當初是嘆了幾口氣的,不過現在看,幸好是這樣,不然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會煩死他。
“那就好,還有,你們要囑咐一平一聲,和這些當官的打交道是免不了,但是,我們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要和他們牽扯的太多,不要給自己找事,我雖然沒做過生意,但我知道,做生意,要么虧要么賺,或者是不賠不賺,簡單,官場上的事就復雜得多。”
當你對好多事都不太在意之后,反倒能很清楚的看其中的利弊來,現在的梅建中就是如此。
“爸,這點你放心,一平用不著我們囑咐,”他壓低聲音說,“一平其實和市里的方市長也有關系,方市長的侄兒就在軟件公司里,我聽他說,他侄兒通過方市長幫公司在市里做了一筆生意之后,一平后來特意囑咐,不要再靠這種關系來拉生意。”
梅建中聽了直點頭,“就該這樣,別人現在幫你,以后不要你的回報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這樣看來,一平還是讓我們放心的,”
馮振昌也點頭,要不是受自家兒子的影響,他在這些當官的面前,也不會像現在這么冷靜,一個在土里刨食幾十年的農民,突然被一個縣長奉為座上賓,幾句恭維話一聽,那還不是有求必應?
“玉萱也不錯,這幾年也變的很多,一年比一年沉穩,一年比一年踏實,挺好!就是她也不小了,毛主席去世的前兩天出生的吧,今年又屬龍,算起來二十四了,是到了該找個婆家的時候,他們年輕人不操心,你們做父母的要放在心上。”
“我們也沒辦法,秋萍經常催,她都說不急,”馮振昌也有點愁這事,幸好女兒是在省城,要是還在老家,二十四五歲的姑娘還沒出閣,那真的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我和秋萍這兩天剛好要去省城,一定再催催她。”又到了該去沒收一分錢加盟費用的鄉親們開的面館去看看的時候,今年,面館加盟的也越來越多,不能砸了牌子。
但凡是領導視察,總免不了各種會,各種發言,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鎮政府不大的會議室里,擠得滿滿當當的,趙縣長坐在居中的一張桌子后,“鎮里我來的不多,就剛才走馬觀花的看了一陣子,進步還是很大,就是這樣熱鬧的一條街,在縣里其它的地方就不多見。
街上熱鬧,說明好多問題。
首先是開店的人多了,為什么開店的人多了?因為買東西的人多了,為什么買東西的人多了?因為老百姓日子好過了,口袋里有了幾個錢。
所以,這街上熱鬧,不僅僅說明商業不錯,同時說明我們的農業也發展的挺好。
還有,街兩邊的房子,也新建了不少,包括前面的那兩家上規模的工廠,這都是很大的進步,這都是大家努力的結果,特別是對我們這樣一個地理位置不占優勢的鎮來說,能有這樣的成績很難得,所以,我要先代表縣委和縣政府,對大家的工作表示感謝。”
會議室里馬上響起一陣掌聲。
但是,聽領導講話,著重要聽的,是他在“但是”后面說什么。
果然,趙縣長接著就話鋒一轉,“當然,問題也不是沒有,”他笑著指指外面,“這一路過來,街上,包括那些拐角的地方,都干凈得過分,但是平時,是不是像這兩天這么干凈呢?”
“鄉下人家,也不是只有來客人的時候,才把家里家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對我們共產黨的政府來說,這應該是基本要求吧,目前鎮子的規模還不大,我們經濟落后有各種客觀的原因,但是衛生落后,總沒理由吧!”
“我說這個問題,也不是要追究什么責任,今年到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在強調這個問題,衛生搞不好,其實反應的是我們的黨員干部工作態度的問題,是不是關心群眾,是不是真心想為群眾謀福利?我的看法是,對身邊這樣的事都不上心,任污水橫流,垃圾成堆,那對工作又能多上心?”
“還有一件事情,也反映出了我們的工作態度,”趙縣長喝了一口水。
“到了鎮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嘉盛櫥柜廠。
我也去不少地方考察過,說實在話,第一印象,這家工廠,除了規模不是太大,其它方面,都不比沿海的那些工廠差。
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在我們這樣的地方,能有一家這樣現代化的工廠不容易,可是,后續的工作我們做的好嗎?應該說是一般。
大家都知道,嘉盛的老板,就是我們鎮里人,現在嘉盛集團發展的很迅速,我前兩天,去了他們在省城的總部,以及首都的辦公樓參觀,從規模上講,這是一家涉及了好幾個領域,資產至少五個億的大集團公司,而且,還不斷的有投資項目,比如,我們這一次要爭取的,總額上千萬的蠶絲基地和蠶絲被工廠項目。
按理說,有鄉情,之前大大小小,在鎮里也已經辦了四家工廠,也是有交情的,鎮里的蠶農也很多,這個項目應該就是為鎮里定做的,可是,為什么嘉盛沒有順理成章的把這個項目也定在鎮里,而是和其它不少地方接洽?
不要說他們是商人,所以唯利是圖,要真的唯利是圖,他們會把工廠辦在鎮里?你們可能不知道,嘉盛在深圳建了一家更大的家具廠,不說其它的,就剛過去的廣交會,他們就接到了五百多萬美元的外銷訂單,那樣的生意多輕松!
他們致富的同時,是想為家里做點事的!可是為什么后來這些合適的項目,他們不想在鎮里繼續投資?為什么我們身邊有這樣的投資大戶,不去好好搞關系,偏偏舍近求遠,花大成本到其它地方拉投資,還總是空手而歸?
這說明,我們的態度有問題,我們的工作也有問題,。
對我們這樣一個深山里的小鎮來說,能實現零的突破,建起一家現代化的工廠,是件不容易的事,在去找其它投資的時候,這也可以作為一個樣板,可是,照這樣下去,這個樣板會不會存在下去,都成問題。
如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那誰還會,誰還敢來投資?”
趙縣長說到這,拍了桌子,王淦青的心,也一顫一顫的,領導雖然沒點名,但出現這些問題,作為鎮長,他理所當然的逃不了責任。
“之前的事我不追究,之后,我希望大家能改一改,哪怕嘉盛這一次的蠶絲基地和蠶絲被廠,不選在我們鎮也一樣。
我在首都,也當著嘉盛金總的面做了承諾,今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直接找我,我保證在一個工作日之內給她滿意的答復。
嘉盛后面還有投資更大的項目,所以,誰為難嘉盛,誰跟嘉盛過不去,就是為難我們所有人,就是跟我們所有人過不去,這話,對其它的投資商也適用。”
之前表揚的時候,說的很籠統,后來說問題,談的這么具體,參會的這些人,沒一個臉上輕松的。
“你們先去食堂,老左,你們三個留一下,”趙縣長指著他們三個說。
“縣長,我要向你檢討,”其它人一走,左書記和王淦青差不多同時開口,搞得黃承中想著是不是也要學下樣。
“好啦好啦,你們倆是都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我不是來聽你們檢討的,只要把話聽進去,以后把工作做好比什么都好。”
趙縣長攔住他們兩個,“我算了一下,嘉盛目前說的,適合我們的投資,至少在三千萬以上,你們想一想,這三千萬的投資,能為鎮里增加多少GDP?能增加多少稅收?你們不能覺得他們就是鎮里的人,就一定會在鎮里投資,這樣的想法要不得。
還是那句話,鎮里的干部,有我那么重視馮振昌嗎?”
“是,縣長,我們工作做的不到位,為了補救,我有兩個想法,第一個是,和鎮醫院商量,讓他們每周兩次,派醫生到馮家沖坐診,解決他們看病難的問題。
第二,由于馮家沖這兩年外出的人回流的很多,所以我們接下來,會幫著充實他們村小學的師資力量,解決家長們擔心的教育問題。”王淦青搶著把黃承中的兩個想法說了出來。
趙縣長聽了很欣慰,“這就很好嘛,只要立足實際,發揮主觀能動性,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黃承中雖然預料到了這樣的事,可是發生的時候,難免還是有些不爽,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就是不忍,又能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