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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德祥這些天尤其忙,他們去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見他們進來,示意他們先坐下。
和蔡德祥同齡的市家具廠的同事,大多數這時都在家里含飴弄孫,他也算是有想法的,能自己找塊地辦個家具作坊。自己做事,大事小情都要過問,本來就忙,這兩天,為了一件事,更是著急上火。
對外說是廠,其實就是個家庭作坊。作坊里的人,除了他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還有另外收的幾個徒弟。
為了做事方便,原來一家人都住在廠里小樓的二三層,就大兒子結婚后,住一起不方便,于是和媳婦一起搬回了廠里分給他和老伴的那套房子里。
去年有了孩子以后,大兒媳婦時不時的總跟他說,是不是能把現在的這個院子買下來。
老人都說多子多福,他現在是越來越覺得多子多煩惱。
大兒媳婦這樣說的目的他很清楚,把這里買下來,市家具廠分的那套房子,理所當然的歸他們所有,蔡鑫和蔡虹現在肯定不好和他們爭。
他也是不堪其擾,再一想,能把這塊地買下來也不錯啊,按他的身體狀況,還能做些年,廠子總是租地方,也不是長遠之計,于是就和街道辦常打交道的老汪提了提。
誰知道老汪聽他這么一提,頓時豎起大拇指,夸他有想法,有見地。改革進行到現在,特別是南巡講話發表以后,那些熟悉政策,或者是吃透了政策,并對政策有信心的人中,也有不少預測到了,未來地價肯定會大漲!就是什么時候開始漲,能漲到什么程度的問題。
他糊里糊涂的背了個表揚,回到廠里,琢磨了幾宿,終于明白過來,現在租的這快地,還真是一定要拿下來!有了這快地,即便將來生意做不成,兒女們也有個依仗,就把這塊地轉賣了,也比一般人過的好。
不知道、沒想明白不說,想明白了,他立馬把買地這事放在了首位,能把這事定下來,得頂他做多少生意啊!
于是通過老汪,他在外面酒店請了洪主任幾次,聯絡了下感情,這次的家宴,本來是想正式探探口風,沒想到都準備好了,老汪突然說洪主任來不了。
馮一平聽他電話里說的,好像正是街道辦的某干部。“什么,洪主任來不了,怎么了老汪,不是都約好了嗎?”
“哦,哦,好的好的,你當然要來,怎么會不歡迎,一定要來啊!”
他放下電話,對蔡磊說,“洪主任有事來不了,就老汪一個人來。”
蔡磊往椅背上一靠,馮一平都聽到了椅子發出不看重負的咯吱聲,“這洪主任還真難請!”
“不要多想,他估計是真有事。”
蔡德祥起身坐過來,擠出來一個笑臉,“呵呵,一平是吧,不好意思,怠慢了啊!”
馮一平忙站起來,“是我不好意思,來的冒昧,叨擾了!”
“坐坐,不要客氣,隨便點,就當家里一樣!”蔡德祥把他按在椅子上,“來省城這么些天,去過哪些地方,感覺怎么樣?”
“省城挺好的,很大,而且發展很快,我明年如果再來,肯定會大變樣!”
蔡德祥本來是隨便聊聊家常的,聽馮一平這么說,還真有了點談的興趣。一個十來歲的農村小孩子,就能看到這些方面,還真讓他有些刮目相看,“哦,你說說,這個變化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好,工地越來越多,工廠越建越多,這樣我們村里的人,出來打工也好找工作。”蔡德祥聽了點頭,“對,這些越建越多,工作機會肯定也越來越多。”
“不過,我們老師教我們說,事物總是兩面的,這件事也一樣,也有不好的方面,”馮一平話頭一轉。
蔡德祥這時坐直了身子,目光熠熠的看著這個小朋友,“哦,還有不好的地方?你且說說!”
“其它方面且不說,我坐車上看了,工廠越建越多,占地也越來越多,地總量是有限的,這樣一來,地價肯定會上漲,將來想在省城安家,肯定不容易。”這些話,馮一平想都不用想,二十年后誰都知道的事。
蔡德祥他們聽了可不一樣,現在能想到這些問題的,絕對都是有頭腦的人,他先是想,義良把要買地的事和他外甥說了,不可能啊,這事目前就他自己在運作,連兩個兒子都瞞著,也正準備今天晚上說開的。
他轉頭問梅義良,“一平就一直在鄉里讀書?這是第一次來省城?”
“是啊,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梅義良也覺得馮一平這些話說的很有見地,這些問題,他平時是想都沒想過的。
“不容易,不容易啊不容易!”蔡德祥聽了,連說了三個不容易。搞得馮一平都在想,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配合的臉紅一下下呢?可他畢竟不是專業演員,想臉紅就臉紅,現在還真做不到,只能做像所有被大人夸獎時,那些謙虛的孩子該有的表情:露出一個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澀的笑容來。
馮一平考量過,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出這些話,會讓人驚訝,但不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也想在小舅心儀對象的父母面前,露那么幾小手,主要還是為了給小舅長臉,為他加分。
“您過獎了!只是老師在課堂上總教我們要善于觀察,善于思考,善于總結,我自覺不自覺的有時總這樣做,我總結出來的這些個人的看法,您不見笑就好!”馮一平一臉謙遜的說。
“不不不,同樣的事,好多人看到了,但沒想法,有些人看到了,有想法,但想法是錯的,只有少部分人看到后,馬上就有了正確的結論,這是難能可貴的!你有這樣的特質,一定要保持和發揚下去。”蔡德祥很是觸動,拍著他的肩膀,鄭重的對馮一平說。
他沒辦法不觸動,他也是歪打正著,才弄清楚了地價將來會大漲的事。你一個第一次出遠門的農村孩子,看一眼就想明白了,這讓他情何以堪?他有些沮喪的想,難道我這六十多年,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不過,馮一平的這些話,也讓他更堅定了想法,這塊地,無論如何也要弄到手。
他用力把手里的煙,在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按熄,“大磊,陪我去迎迎老汪,義良,你帶一平先玩著,開飯的時候再過來。一平啊,今天就不要回去,在廠里玩幾天,伯伯閑下來還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