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公府的書房里,靖安侯彎著腰,給陳國公倒了一杯祝融酒,倒完酒之后又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后坐在了葉老頭對面,微笑道:“葉師,現在天涼了,喝點暖暖身子。”
葉晟抬頭瞥了李信一眼。
“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信跟葉晟碰了一下,呵呵一笑:“葉師,弟子先前的預測,可都是應驗了。”
一個多月前,永樂坊著火的時候,李信就跟葉老頭說過,大將軍葉鳴有可能會回京,如今葉鳴果然回來了,讓李侯爺有些得意。
葉晟一口喝干杯中烈酒,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
“你當時還說,葉茂有機會拿到千牛衛,現在葉茂還是在京城里廝混,連個像樣的差事也沒有。”
李信也不是神仙,當初說種衡出局之后,葉茂有可能能做千牛衛中郎將,但是很可惜,半路插進來一個國舅爺,把這個千牛衛的位置搶了。
而且這個“國舅爺”,還是李信從羽林衛里趕出去的。
李信訕訕一笑:“誰也沒想到,那個謝敬這么不老實,不然弟子也不會冒著得罪謝皇后的風險,去敲打他。”
“你已經得罪謝家了。”
葉晟沒好氣的看了李信一眼:“謝家幾個年輕人,信心滿滿的進京做事,不管是山陰謝氏還是謝皇后,都對他們寄予了厚望,誰想到他們一進京,就被你弄得滿頭包,謝皇后豈能不吹枕頭風?”
李信呵呵一笑:“這件事陛下知道先后原委,枕頭風暫時是吹不動的,不過后族既然要進入朝堂,得罪了他們確實不是什么好事。”
葉晟悶哼一聲,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沒有接話。
“立足朝堂,要多交友,少樹敵,下個月皇后生辰,你備一份禮送過去,把這段怨隙化解了。”
李信點頭道:“是。”
他這個做學生的,在葉晟面前還是老實的,彎身給葉晟倒了一杯酒之后,李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開口道:“說起葉茂的差事,不出意外的話,在過一段時間,陛下就會給他一個差事了。”
葉晟看了李信一眼。
“什么差事?”
“陛下派了一千內衛,去那些北周世族抓人,現在已經大半個月時間了,葉師心里應該清楚,一千個人是不夠的。”
葉晟緩緩點頭。
世族之所以是世族,那就是因為他們在地方上擁有巨大的能量,而且各個都有自己的武裝,如果那些北周世家有心反抗,那么別說一千個內衛,就是五千個人,也未必能把那些世家統統拿住。
李信繼續說道:“這些內衛吃了虧,就會向朝廷求援,到時候那些北周世族為了避禍,就會舉家南遷,搬到蜀郡去。”
說到這里,李信呵呵一笑:“那個時候,朝廷就會另派一支兵馬去阻殺他們。”
葉晟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會讓葉茂帶這支兵馬?”
李信含笑點頭。
“你怎么不去?”
葉老頭憤怒的看了李信一眼:“好事輪不到他頭上,這種天大的壞事,你倒是想著他了?”
如今,世族時代雖然走到了末尾,但是這些大世族還是擁有巨大的民間影響力,比如說滎陽鄭氏的那個家主鄭規,就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名士,這些人好殺也不好殺。
如果有人把他們一鍋端了,就會背負天大的罵名。
李信縮了縮脖子,笑著說道:“弟子現在可是統領十幾萬兵馬的禁軍將軍,這種小事哪里用得著弟子出手?葉師你想一想,這件事整個京城里,只有葉茂一個人合適做,也只有葉師的葉家敢去做。”
京城里所有人,尤其是朝堂的那些文官,都不敢對這些世族“貴族”下殺手,因此這個差事沒有人敢接,只有葉家這種“泥腿子”,敢動手殺人。
葉晟悶哼了一聲,昂著頭說道:“這話說的是,那些人把這些世家奉為上等人,老子才不鳥他們,陛下如果要葉茂動手,那就讓葉茂去執刀就是,老子從來不怕那些大頭書生說什么!”
這老頭,平時的時候自稱“老夫”,脾氣上來的時候就原形畢露,滿身匪氣,一口一個“老子”。
“葉師威武。”
李信笑著拍了個馬屁,然后又給他倒了杯酒。
“這件事不是沒有好處的。”
李信一邊倒酒一邊說道:“要想把那些世族統統攔住,甚至殺了,最少需要上萬人,這么多人,京城里的兵是不夠的,只能從禁軍里拿,到時候弟子抽出一個折沖府給葉茂帶,等到他帶兵回京城,這個折沖府就是他的了。”
李信低聲道:“到時候,南疆戰事也該徹底爆發,葉師兄帶領禁軍右營出動,葉茂就可以作為折沖都尉跟著一起上戰場,南疆偌大的戰功,葉茂就可以跟著分上一份。”
葉晟不動聲色的喝下杯中烈酒。
“葉茂帶的動一個折沖府么?”
折沖都尉,在李信這個級別看來,已經不是那么顯眼了,但是其實每一個折沖府都有一萬多個人,折沖都尉是名副其實的軍中高層。
就拿羽林衛來說,許多羽林衛的中郎將再進一步,就會去禁軍里做折沖都尉,甚至是果毅都尉。
小公爺葉茂,真不一定能夠掌握得住一個折沖府。
李信低頭道:“趙嘉已經對禁軍右營了如指掌,真有那個時候,就讓趙家跟著葉茂一起去就是了。”
葉晟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點頭。
兩個人正在這里說話的時候,院子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然后門口傳來了葉鳴有些激動的聲音。
“父親,兒回來了…”
葉晟面無表情,很是淡然。
“去開門。”
李信笑著應了一聲,站起來去開門。
剛才葉鳴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李信很明顯的看到了葉老頭身子顫了顫,只是這老頭好面子,才擺出這么一副臭臉。
父子兩個十幾年就見了三次,哪一個父親會不想兒子呢?
李信起身走到院子門口,打開了院門。
“葉師兄。”
葉鳴對著李信點了點頭,然后抬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這位薊門關的最高軍事統領眼睛有些發紅,三兩步走到葉晟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了下來。
恭敬磕頭。
“不孝兒葉鳴,給父親磕頭了。”
葉少保聲音隱隱帶著哽咽,渾身顫抖。
他已經是大晉軍方最上層的那一撥人,而且也是五十多歲的高齡,比起李慎還要年長許多,但是此時,還是格外激動。
在父親面前,男兒到死仍是少年。
葉晟嘆了口氣,起身把他扶了起來,看到自己兒子兩鬢斑白,葉老頭也有些感慨。
“這么些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