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漫長青色的草場,是一個巨大的斜坡。
斜坡下有一條貫穿精靈王城的溪流。
除了陽光和流水,這里沒有其他精靈或玩家的蹤跡。
不可能有人知道王鶴會來到這個地方。
這里城市內少有的密談圣地,是王鶴之前當評委時偶然發現的。
晨曦城不缺水源,長耳朵們也沒有釣魚的興致。相比其他能輕易下到河流的道路,他們很少來到這里。
所以,這里是屬于發現者的寶藏。
“怎么樣?環境不錯吧。”王鶴像是將自己得意的寶物分享給他新認識的半身人。
但很明顯,那名半身人沒有興致。
她依舊有些些焦慮和不安。
王鶴覺得有些奇怪,她這種在現實世界里可以稱得上是“怪物”的個體,難道也和他們普通人一樣有害怕的東西么?
和現實世界的異類智慧生物和平接觸,這是第一次。
“不用緊張,像我這樣放輕松就好。”
王鶴坐了下來,雙手墊著頭,躺在青草墊著的斜坡上,感覺到皮膚上植物柔軟刺感。
他顯得非常愜意,趁機真的休息起來。
他的旁邊,同樣躺著一只打著哈欠的肥貓。
卡瑪揉了下眼睛,眼前這個偷懶的異界人類,真的就是那名與現實世界的組織有牽連的神秘的代行者么?
她有些不可置信,緊張和焦慮感卻因為王鶴無戒備舉動消失了不少。
王鶴偏過頭,朝左上方仰視了一下那個不高的身影,補充道:“談話就要有一個輕松的氛圍,板著臉你是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結果的。和我一樣,放輕松。”
他拍了拍附近的草皮,示意對方也躺下。
“喵。”巴倫搖著尾巴,像是附和了一句。
“巴倫!你看天空中的那朵白云,像不像埃達絲女神美麗的容顏?”王鶴望向天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指向某處。
“喵?”巴倫有些不明所以,抬頭打量著王鶴指的方向。
卡瑪看著這奇異的一幕,沉默了片刻。慢慢走近,學王鶴一樣躺在斜坡上,試著放松自己。
午后陽光有些刺眼。
因為臨近濕冷的河邊,又意外地有些有些溫暖。
王鶴發現她躺下后,笑著說道;“這就對了。既然來到了這邊的世界,就請好好享受。”
“這里有無數你未曾見過的風景,有無數你未曾碰見的人。與善惡無關,沒必要將情緒和負擔帶過來。”
“就像你們這些‘玩家’說的一樣,把它當成一場游戲就好。”
王鶴側過臉,看著不遠處處于同一水平線的半身人,再次望向天空,說道:“你有什么想問的么?”
卡瑪立即提起了精神:“我一直很疑惑,你們為什么要入侵我們的世界?”
王鶴思索片刻,回復道:“注意,不是我們,是邪惡陣營的神祗。我們的女神的目的是和平,而邪神的欲望與完全相反。”
“還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聽人說你在那邊的世界,好像不是一般的平民。卡瑪,你有什么隱情么?”
王鶴口氣很隨意,就像是和朋友在交談。
兩人就在斜坡的草坪上躺著,望著天空。
柔和的風拂過,此處平靜的世界里沒有太多的紛擾。
因為王鶴的態度,又或者那神秘組織的命令,卡瑪雖然猶豫,但最終她還是回答了。
“…你的那位信徒朋友應該知道。我們是黑暗世界的居民,本應該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和你們這里不同,我們世界的人類掌握了技術,讓一般人經過訓練就可以獲得超常的武力。”
“他們從根源和種族上就是弱小的。沒有能力的人類憑什么成為世界的主人?”她越說越激動。
“先天擁有血脈和傳承的我們,具備強大力量的我們,憑什么要被隨時能夠碾死的人類追得東躲西藏?我們聯合起來,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
卡瑪像是宣泄一般說完,才意識到不對。
王鶴制造的環境太過放松,躺著說話就像是和空氣宣泄。
她忘記了,身旁這個NPC可是善良陣營的代行者,同時也是一名人類。
她心頭大駭。
“這樣么?真是可惜。”王鶴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卡瑪小姐,你們的世界怎么樣,說起來和我沒有多大的關系。”王鶴挪動了下身體,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在我看來,你在這邊只是一個半身人,還是非常弱小的那種。”
“我的能力只能管到我觸手可及的東西。”
只見他忽然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所以,你也和‘紅龍’他們一樣,想要來到這邊的世界避難么?”
王鶴將紅龍的目的直接拋了出來。
“什么!”卡瑪坐起身來,滿臉驚疑地打量著王鶴。
“就是這樣。”王鶴再次躺了下去。
“這是一條能避開災難的捷徑。我這邊會接納你們,給你們安排合理的身份和庇護。”
“如果按照之前從‘外來者’身上得到的消息。‘紅龍’僅僅提出了一萬個來到這邊的個名額。可想而知,你們的技術有限。大部分人已經被放棄了。”
“拿一個我最近剛學習到的你們的世界觀念來說,現在‘紅龍’就像是一條‘方舟’,而你們只有一萬個前往這個世界逃難的名額。”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么途徑完成的跨位面傳送,但這就是事實。”王鶴將自己所掌握的情報串連在一起,說了出來。
只有事實,才經得起推敲。
他準備用這個事實套出更多的真相。
卡瑪忽然想起最近接到的大量任務。
似乎都是些要求調查,抹殺和紅龍組織有關聯的個人和勢力的任務。
聯想起王鶴的話,她沉默了。
他們組織的領袖,那位超凡的領導者,紅龍組織的最高議員之一,難道為的僅僅只是爭奪這條方舟上的一枚門票?
現實如狂風將她的野心熄滅,混亂像雜草在她心里滋生。
她有些瘋狂,一度想通過殺戮來緩解內心的憤怒。
但在這邊,她只是一名掌握生活技能的半身人裁縫。
別說王鶴,她可能連那只肥貓都打不過。
王鶴露出了一絲同情,但還是繼續說出他猜測到的殘忍真相:“很遺憾。因為這個秘密,恐怕當你回到你們世界的瞬間,你就會被追緝,被那些人類控制,盤問,甚至永遠都不能見到明天的陽光。”
從一開始家族被威脅,卡瑪就陷入了必死的局面。
組織絕不會容許一個級別不夠的外人得知他們的目的,盡管他們不敢保證王鶴是否會告訴她。
在邪惡陣營的人看來,只有徹底死去人才能保守秘密。
最好連靈魂都不要剩下。
而王鶴此前已經表態,讓組織派出使者。
這名使者肯定不是卡瑪。她的生死完全不在組織的考慮范圍內。
她的家族即使知道真相,也一定會立刻放棄她,選擇備用的繼承人。
“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王鶴沒有說完。
她應該能夠明白,王鶴現在是在陪她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
卡瑪渾身顫抖,眼淚不自覺地跌落下來。
她明白,自己已經被宣告了死刑。
只要下線,等待她的必然就是無底的深淵。
恐怖彌漫在她心間。
她殺過不少人類,看到過無數人死前的“可笑”表現。
但是,她從沒有預料過有一天她自己會如此恐懼。
她像是一只被玩弄在組織股掌間的爬蟲,弱小至極,無力抗衡。
一切掙扎都只是徒勞。
邪惡,并不意味著不懼怕死亡。
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
“亞伯!”
“你有什么條件?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擁有的一切都可以提供給你!”
“救我!”
王鶴側過頭,看著已經站起身,越發瘋狂的半身人,沒有言語,并再次轉過了身。
“啊啊啊啊啊啊!”她看到王鶴的舉動,忽然抱起頭,撕扯其自己的頭發,像是絕望了一般大聲吶喊著。
她跪在地上,然后又痛苦地翻滾著,試圖借助這些來減緩她對未來的恐懼。
“不可能!憑什么?憑什么這個世界要這么對我?”
“該死該死該死…所有人都該死!”她心靈的黑暗面浮現出來,暴虐而具備攻擊性。
王鶴被吵得不行,回過頭。
他看到因為翻滾,卡瑪灰袍下露出的帶著現實世界風格的漂亮的洋裝,忽然想起了她的身份。
黑薔薇,就是網傳的那名裁縫手藝精湛NPC玩家。
她能在游戲中輕易做出現實世界風格的時裝而深受玩家追捧。
在他翻視頻攻略時,好像是有過這么一個廣告。
“這家伙或許是個人才。”王鶴托起下巴。
忽然,他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卡瑪小姐,你這件衣服是自己做的么?”
“…”她趴在草坪上,皺著眉打量著王鶴,下意識點了點頭。
“恭喜你!”王鶴拍起了手。
“喵喵。”巴倫學著王鶴躺著拍起了肉爪。
“現在,你被雇傭了!”
卡瑪的視覺里,系統提示框彈出,上面是一個象征著她唯一希望的雇傭任務。
看完任務的報酬,她有一種錯亂感。
“任務報酬:當你選擇接下任務,亞伯-NPC會向你許下一個承諾:
看來你的生命還能延續很久,有裁縫的能力就請為我工作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么得救。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個人的愛好?
裁縫?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但還是迅速的接下這個性命攸關的任務。
“亞伯,你沒有騙我?”她仍未從錯亂感中脫離,馬上問了一句。
這關系到她的生命。
“我向神起誓,你還能活很久。”王鶴說完,向后一仰,呈大字型倒了下去,再次望向天空。
“真是個好天氣。”他說了一句。
“是的,真是個…”卡瑪昏昏沉沉地應了半句。
“吾主,這名半身人睡著了。”巴倫站起來繞著卡瑪警惕地轉了一圈,出聲提醒道。
王鶴觀察著這名異類。
卡瑪眼角上掛著象征苦痛的淚水,嘴角上卻掛著象征喜悅微笑。
她單純只是累了。
王鶴有些無奈朝巴倫說道:“給她半個小時休息時間,然后喊起來干活。”
“有大生意要來了。”王鶴看著內城的方向,瞇起了眼睛。
無論是哪一邊的世界,都將由他這名NPC開始顛覆。
這盤棋,是他的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