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路覺得自己很倒霉,作為一個小有資產的油膩中年男,他向來小心謹慎,白石塔莫名變異,他本來是不想在情況未明之前去湊熱鬧,只是打算遠遠拍個照就算了,但無奈的是,他剛搭上手的妹子,卻是一個好奇心極度旺盛的作死小能手,非要拉著他湊過去看看。
這一湊,就湊出事來了,那個妹子沒有進來,但他進來了。
一進來,袁公路立刻就覺得很不妙,周圍所有的景色都帶著一種讓人壓抑的毛骨悚然感,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只跌落獵人陷阱之中的小白兔。
袁公路對自己的這種預感非常確信,因為,他經商之余,也長期修持玄學,諸如強化腎功能的氣功啊,能夠強化腰部運動能力的瑜伽靈修啊,能夠提升床上戰斗力的煉丹術啊,他都稍有涉獵,之所以修行這些,是因為他是一個古老傳統文化的愛好者,和他的身體情況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搗鼓了這么多年下來,也讓袁公路的靈性與精神,比正常人要稍微強那么一點點,對許多事情有更為清晰的潛意識判斷。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極端的不祥,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旁邊的草叢,隨時可能蹦出一只蓋倫,掄起大劍QWER一套,那邊的水坑,也似乎下一瞬間就有只馬里奧管道工跳出來,掄起管鉗打爆自己的狗頭。
總而言之,就是處處皆兇險,走到哪都有被GANK的風險。
接下來的,也印證了袁公路的預感,陰風忽來,電話鈴聲響起,然后袁公路因為平時業務繁忙,電話打得多,所以下意識的接了電話,然后,他就接到了來自于菩提老祖的電話。
這個聲音是否真的從手機中傳來的,袁公路沒辦法確認,因為,手機并沒有顯示通話,而那窸窸窣窣的詭異呢喃之音,也仿佛直接回蕩在心扉之中。
當聽到菩提老祖四個字時,袁公路腦海就嗡的一聲,有些空白。
怎么說呢,自歷史篡改事件以來,菩提老祖四個字就是居高不下的熱點,堪稱全民討論,畢竟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也是最明顯的超自然事件。
但是,討論歸討論,歷史篡改事件雖然也的確干涉到了現實,但這種干涉,更多在于歷史與資料層面的修正,并沒有太多影響到人們的生活。
日升月落,日子照過,不管網絡上的瓜有多猛,主導生活的,還是互聯網之外的柴米油鹽這些瑣碎事情。
袁公路現實中也經營著一些生意,也挺忙的,要抽時間去管理這一塊,菩提老祖的這個網絡大瓜,他舔了幾次后,也就漸漸失去了興趣,將之納為交際時的談資,已經沒有多去關注了,也從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與菩提老祖這四個字扯在一起,而且還是以如此詭異的方式聯系在一起。
菩提老祖這個穿越者不是已經穿越到秦朝去了嗎,難不成他在秦朝那邊瘋狂攀科技樹,已經點出了超時空科技,能夠在兩千多年前的秦朝,打電話給兩千多年的自己?
話說,這種電話應該算是恐嚇電話吧,自己應該能夠去舉報菩提老祖吧…
修持過禪定功夫的袁公路,猛然發現自己有些不對勁,思緒發散,飄忽不定,游離于半夢半醒之間,然后身體也變得非常僵硬,仿佛鬼壓床一樣。
唯有那窸窸窣窣的詭異呢喃,猶如蟲子,在他的大腦神經之中蠕動爬行著,將那充滿災厄與不祥言語烙印其中。
“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而你們踏上的也是一場絕望的旅途,但你們無需恐懼,如果說人生是一場游戲,那么這場游戲注定不會有勝利者,因為不論是誰,最后都會死!也正因為如此,死亡前的掙扎,才是如此的耀眼,所以,用你們的掙扎,去改變世界線吧!”
通訊就此結束,但袁公路還是屹立原地,僵硬了許久,這才緩緩恢復了身體的控制能力,然后他左右環顧。
有些人渾身冷汗,神色茫然,有些人已經癱坐在地,大口喘氣,還有些人明顯精神狀態出了一些問題,大喊大叫著,宣泄著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袁公路記得,新版秦朝歷史,是一個強者為尊的時代,鐵拳無敵始皇帝甚至能夠力壓神魔,幾乎天下無敵,網絡吃瓜群眾紛紛猜測,菩提老祖穿越到這種高武秦朝中,按照穿越者的常規套路,必然是修的絕世武功,擁美游江湖,走上了武破蒼穹之路。
這只是吃瓜群眾的猜測,但眼下看來,猜測已經得到了驗證。
那菩提老祖的修為之深,已是功參造化,僅僅是聆聽他的聲音,都足以讓人心智混亂,精神理智遭受重挫,當真恐怖如斯。
袁公路不由得想到:“難道,這就是玄幻小說中的強者威嚴,強者氣勢嗎?果然強而有力啊,弄得我到現在腦子都還嗡嗡作響的。”
和菩提老祖通完電話,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強者之音帶來的各種負面效果中,久久無法自拔,許久之后,才總算恢復了一些,然后,也有許多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有人不由得大喊到:“我知道了,這里就是世界線大災變,我們現在正在菩提老祖在歷史書中說過的超時空網絡游戲中!”
“這真的是游戲?那我們要是死了,會不會復活啊。”
“應該…也許…會吧!?”
第三次歷史篡改事件,菩提老祖在歷史書中為世界線大災變這款游戲打,自然引得眾所周知,但當眾人真的來到這個世界后,卻很難將之當成一款“游戲”來看待。
一切都顯得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人感到恐怖!
但不論感覺如何,呆在原地也不是個辦法,眾人紛紛行動起來,作為擁有作死小能手天賦的他們,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冒險因子,很快的進入了狀態,開始分配隊伍,然后開始商議怎么處理。
而袁公路卻沒有參合進去,而是直接脫離了大隊,獨自一人離開。
袁公路自己也知道,這個時候落單,簡直是一種自尋死路,就和恐怖片里那些被編劇強行降智的龍套一樣,但是沒辦法,袁公路覺得,他要是繼續留在團隊,估計死的更快。
也許因為多年修持的緣故,袁公路偶爾驚鴻一瞥之時,會看到一坨扭曲不定,深邃而不可名狀的的黑暗存在。
那黑暗如此自然而然的存在于眾人周圍,仿佛他一開始就在那樣。
雖然都只是眼角余光掃到,等到正兒八經去看,又什么都沒看見,但三番兩次察覺到后,袁公路便已經暗下決心。
那也許只是附近建筑物廢墟投影下來的陰影,也許只是自己杯弓蛇影,但不管如何,他不覺得留在原地會是好事。
而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有一個理由,這一片地區他很熟。
穿梭于廢墟之中,袁公路心中的涼意越來越盛,雖然環境大變,但是,袁公路依舊可以通過周圍尚未徹底崩塌的建筑物,倒在地上,被掩埋在草木之中的路牌,看到了自己曾經熟悉的景象。
記憶中完好無損,繁華的街道,變成了荒蕪而死寂的廢墟,這一幕幕,皆象征著某種不詳。
心中的焦慮感越來越重,袁公路剛開始是快步而行,隨之漸漸變成了慢跑,最后是快跑。
袁公路之所以對這里很熟,是因為他就有一個店面在這里,他一個星期總有幾天會在這里逗留。
穿過大街小巷,袁公路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店面。
建筑保存的還算完好,門窗緊鎖,只是被苔蘚和曼藤所攀附,看起來像是空置了許多年,袁公路走過去,輕輕撫摸著卷簾閘門,然后撥開曼藤,看著鑰匙孔,緩緩從褲兜里掏出鑰匙。
“這只是游戲而已,鑰匙應該打不開的,我這是想啥呢…”
雖然轉動的很費力,但鑰匙真的打開了鎖,這一瞬間,袁公路瞳孔猛然收縮,呆滯了一下,然后他猛然將卷簾門拉起來,然后走了進去。
店內布局皆是如此的熟悉,一切皆是出自于他的手筆。
袁公路的店是賣古董的,也賣工藝品,至于到底是賣什么,就要看客人是什么人了,袁公路左看右看,當初可能發生了地震一類的事故,許多古董和工藝品都摔到了地上,但還是有許多東西完好無缺,但這些還完好的東西中,有些袁公路很熟悉,有些卻很陌生。
袁公路無暇多看,他快步走向后面,修持是需要地方的,這店面后面,就有一個專用的禪室。
推門柜臺,后面是一個小單間,袁公路走進去,一進去,就僵住了。
禪室之內,還有另一個他。
面容一模一樣,但卻身穿道袍,盤腿跌坐,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捧丹爐,背后一張宣紙貼在墻上,一個碩大的道字,頗有韻味。
雖然長相一模一樣,但這道袍之人,卻是面如死灰,一眼便能讓人看出,這人已死,所剩的僅是遺骸。
袁公路的目光,沒有過多的停留在這個疑似自己的尸骸身上,而是將目光放在了尸骸之前。
尸骸之前,放著一張宣紙。
看到這張紙的那一瞬間,你可以拿走桃木劍,這是我最寶貴的遺產,千萬別碰丹爐,不然我會立刻尸變,那三角泳褲藏身在嘉寶健身房那邊,你去過幾次,應該知道在哪里,還有,那三角泳褲有一個弱點,你只要掏出兩百塊錢,說要向他它一節健身塑形課,它會給你一次機會,抓住這個機會,善用桃木劍,你就有機會降服它,閱后拿劍速走,不要多想,不要多問,立刻…
袁公路感到極其驚悚,但卻福至心靈,猛然伸手,抓住那桃木劍,抽出來后轉身就走,當他跑出禪室的時候,卻感覺一陣陰風迎面吹拂而來,視線猛然一暗一亮,仿佛有什么東西與自己擦身而過。
袁公路本能的轉頭,那禪室的光線漸漸暗淡了下去,好像真的有什么東西進去了,但這不要緊,重要的是,那個疑似自己的尸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毛,牙齒也變長,滿口獠牙突出嘴唇之外,眼皮也還在輕輕的顫動著,似乎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
袁公路那小心肝撲騰撲騰的跳啊,也不敢再看,懷抱桃木劍,飛速逃離!
禪室之內,陰風四起,黑暗裊繞。
于黑暗中,一只手伸了出來,靜靜的翻開了那頁宣紙,背面還有字。
我不知道您是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畢竟我的禍福木劍只是神兵專賣店買的普通二階神兵,雖能預知一些未來的禍福,但也只能看到一些短暫的碎片,雖能前瞻,但后患也極其慘烈,不值得您窺探,就留給那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我吧,而這個丹爐是我耗盡全部身家買來,專門孝敬您的禮物,還請看在禮物的份上,助我完成“守尸蛻生玄章升仙法”。
屹立在黑暗之中的墨煌看見這些信息,似在思考,良久之后,再度伸出手,拿起了丹爐。
丹爐離手,遺褪猛然睜開眼,已經沒有瞳孔與眼白之分,只有如墨的一片,渾身白毛猛長,不只是牙齒,就連手掌指甲都猛長,而且指甲漆黑如墨,看起來似蘊猛毒。
而后,身體更是驟然出現高度腐爛的現象,腐爛的血肉不斷異化重組,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膨脹起來了,絲絲縷縷的濃水滴落地面,竟出現了腐蝕性的青煙。
墨煌對這般異象視而不見,只是審視著手捧的丹爐。
丹爐表面銘刻著經文,正是那“守尸蛻生玄章升仙法”。
“呵,藏遺骸,拜陰詭,鍛惡骨,鑄尸性,吞血肉,噬性靈,在世升仙臺,守尸而長生,雖是說道家修者經常被佛家一脈蔑稱為守尸鬼,倒是沒想到,我居然還能真正看見一頭正兒八經的道家守尸鬼,或者說是尸仙。”
墨煌沒想到,內測第一場,居然意外觸發了這種略帶奇遇性質的劇情,而且還不是玩家觸發的,而是他這個游戲運營人員觸發的。
末日來臨,雖是滅絕性的大災厄,但生命總會尋找出路,總會有人想盡辦法的積極自救,哪怕是渺茫,也會努力而為之。
這個未來的袁公路,就是這樣的人,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躲過了神兵瘋狂之災,然后,他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布置好所有的一切,最后在這個禪室中靜靜的死去。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擲的放在了未來,放在了這“守尸蛻生玄章升仙法”之中。
“布置了這么多,你僅僅是想活下去嗎?”
墨煌凝視著這頭白毛腐爛尸僵,淡淡的詢問著,他沒指望這頭已經蛻變為異物的尸骸回答他,但是,出乎預料的是,這頭白毛腐爛尸僵,卻緩緩的張開嘴:
“在世升…仙臺,守尸…而長生…”
已經跑開許遠的袁公路,這一刻不由自主的回頭,他隱隱約約聽到了一聲不甘的吶喊,那聲音,異常的熟悉。
“很不錯的執念,那么,我成全你!”
墨煌緩緩伸出手,緩緩撫在白毛腐爛尸仙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