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蝴蝶很美,終究飛不過滄海
這種感覺很奇怪。
就像萬長生到現在還沒把自己當成是藝術家，思維中總還嫌棄你們這些搞藝術的都不太正常，太放縱自己的情緒。
鐘明霞居然跟他類似。
林楚妮悄悄給杜雯發視頻的時候評價：你發現沒？她身上也有萬長生那種看似熱情積極，實際上暗暗保持距離的疏遠。
杜雯呵呵：區別大了，一個是小地主自視清高的距離感，一個是沒有家庭背景的習慣性謹慎。
確實是就連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鐘明霞都沒多熱烈，甚至因為萬長生不在，她又恢復了些拘謹。
先期到達的馬振宇已經帶著兩三個影視組的成員協助劇務把商務酒店定好，但幾乎所有人都只是放下行李，就馬不停蹄的前往拍攝場景地熟悉。
拍攝配套后勤的組，更是忙著指揮幾輛器材車艱難的鉆進巷道，期望能把設備盡量靠近些再搬運裝卸。
其實就在鐘家所住的宿舍一樓，劇務組租了一間面積較大的私人搭建平房，改造成能夠讓攝影機、燈光設備展開的室內拍攝場景，所有里面的布景物件，都是從周圍幾棟宿舍樓里面借或者買來的。
這樣既能拍出原汁原味，還能隨時調用配套環境。
雖然劇本設置的小優家在二樓。
演員們跟旅游團似的嘆為觀止，仰頭四顧這破舊到走廊都有點變形的老建筑，明顯感覺到相比鋼花街道，這里少了些戾氣。
可能不像城里能看見那么大的物質差距吧，沒那么多憤怒。
這會兒人山人海的都擠在巷子里面看拍電影。
劇組有豐富處理這種局面的經驗，在街道外面不大張旗鼓宣揚，但走進來很正式的掛著“平京戲劇學院電影拍攝劇組現場”的橫幅，再拉了隔離帶，工作人員很客氣的給圍觀人群說打擾了。
這樣能有效的擋住點熱情好奇。
男女演員們都戴著墨鏡，無論年紀，看上去都充滿藝術仙氣，有兩位在著名電視劇里面亮過相的老戲骨被認出來，迅速引發成片驚嘆。
但最驚嘆的當然還是出現在他們中間的鐘明霞。
上次帶著萬長生回來的時候，還只是感覺找了個跟這里完全不一樣的男朋友。
現在竟然參加拍電影了？！
還好看不出來是主演，以為只是露個臉的小龍套，旁邊的女演員不比她漂亮得多？
鐘明霞帶著江竹清上樓去自己家，小聲叮囑：“我沒有說是主演，盡量不讓家里覺得有壓力。”
江竹清盡量想象：“這么好的事情，還有壓力？”
鐘明霞沒讓她看見自己的訕笑：“你…沒經歷過，不懂窮人的謹慎，任何這些看起來像天方夜譚的事情都可能是陷阱，可實際上這些謹慎在外面的各種套路面前，總是會輕而易舉的上當。”
江竹清低聲：“我覺得我和你過的是兩種不同的二十年。”
鐘明霞不以為然：“習慣了就好，主要是被套路一回就算是毀了，所以要謹…”
話還沒說完，她媽出現在樓梯口，眼神果然不是驚喜熱烈的那種，充滿懷疑：“真的要拍電影啊？莫是豁鬼的哦！”
鐘明霞堆笑淡化處理：“哎呀，就是賺點辛苦錢，我打電話都給你說清楚了的嘛，那個事不要提哈。”
鐘媽媽又打量江竹清，驚嘆人家的美貌如花：“哇，這就是演電影的明星嗎？好漂亮，跟畫報上面一樣！”
女三號表情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可能覺得鐘明霞的演技估計就是這么練出來的。
鐘明霞帶她就是為了證明這個劇組還比較靠譜，這么清純漂亮的女生都在，自己就不算什么了。
江竹清對簡陋清貧的家里沒嫌棄，還認真觀察體驗。
可鐘媽媽在走廊上探頭看看下面盛況，終于找到機會悄悄問：“那…小萬曉得這個事情不呢？”
鐘明霞驕傲：“這個活兒就是他幫我找的，他還不是在這里面做事，不過不經常來。”
鐘媽媽終于放心了點：“你們還是小心些，二車間那個王嬸被人誆去做啥子電商，買了一堆偽劣產品在家里，哭都哭不出來。”
鐘明霞再三叮囑：“不要提我跟他的事情，千萬不要提。”
鐘媽媽潑辣但簡單：“好好跟小萬過日子，我說他看起來好像跟你爸一樣老實…你們那個錢還在噻？”
鐘明霞肯定不敢說已經變成善款了：“在…他拿去做事了，我給你說個事情，我們準備今年盡量賺點錢，給你和爸在街上買個房子，你先莫到處說。”
這一刻她眼里的甜蜜是真的。
鐘媽媽驚喜：“真的？”
鐘明霞趁機要挾：“只能買個小房子，你千萬別說，別問啊，萬一被知道我在跟他耍朋友，說不定就賺不到錢了。”
鐘媽媽不疑有他：“對頭，對頭，是聽說那些啥子明星不敢說自己結婚了，怪頭怪腦的！”
終于感覺把這可能翻船的場面呵護好了。
鐘明霞才開始參加拍攝，還千方百計的拜托導演助理跟各位表演老師，先拍沒有她的戲份。
這個大家都能理解，特別她還是個新人，回到自己家的環境需要有個調整的過程。
所以忙了一天，晚上鐘明霞果然信守諾言，請十多位主創人員到廠區籃球場上的羊肉串串香去吃晚餐。
上回萬長生不是在更破爛的巷子里面請大家吃蒜泥白肉么，她心安理得得很。
其實不經意間，卻給了人坦坦蕩蕩小氣的錯覺，起碼都把她跟萬長生的做法一樣看。
藝術家們果然也很欣賞這種臟攤美食。
教授講師們還紛紛說明天再帶自己的弟子們來吃。
鐘明霞獨力面對，卻沒了當主人張羅的熱烈，就是安靜的坐在邊上象征性的沾了點口味。
反倒是林楚妮他們吃得不亦樂乎，被那鮮香的麻辣味弄得涕淚橫流都忍不住嘴。
沸騰的鍋灶上面熱氣裊裊，鐘明霞坐在那有點出神的樣子，居然讓敏感的藝術家們看出來點孤獨的味道。
演她母親那位中年女演員就坐旁邊，側身壓低：“想萬長生了？”
鐘明霞愣了下，難道這么輕易的就會被看出來，連忙輕輕搖下頭，堆起笑容來吃東西。
中年女演員三十多，素顏的時候看著普通女性差不多，眼角還有點細密的皺紋，但上了日常淡妝絕對氣質美女，而化了表演妝那就看角色是什么，便是什么。
這會兒風情萬種的撥下頭發湊近些小聲：“萬長生不錯，聰明、踏實，又有最重要的才華，還有最難得的遠見大局觀，連席導都看重他，你看這劇組拍起來他更是拿捏得舉重若輕，該關注的地方客客氣氣一步不讓，但不懂的事情又舍得放手，大家私底下都說他前途不可限量。”
唉，聽聞對萬長生的贊美，鐘明霞眼底的喜悅和驕傲，哪里掩藏得住。
她那點生活閱歷，在這種成了精的戲姐眼里就跟小蔥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
已經是副教授的女演員更貼心的湊近些挾點菜：“不過自古以來呢，這樣的才子萬里無一，看著的人多呢，要么喜歡就轟轟烈烈的愛一場，要么就靜靜的按在心里根本就不要想，千萬別兩邊都不沾，毀在這上面的人多了去。”
鐘明霞接住菜，卻沒有吃。
應該還是太少有人跟她聊這種事情。
她早就習慣于把所有的心思都按在心里。
只是這些天太開心，哪怕只是短短十幾分鐘的相處。
都是她睜開眼面對生活的幸福源泉。
畢竟她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兒，哪有什么超級現實主義的真實，哪有那么多的心機城府，不過是窮慣了。
所以這些天的心情，終究跟天底下每個沉浸在戀愛中的女孩兒沒什么區別。
甚至習慣于按捺自己情緒，控制自己，忽略所有奢望的人，被撞開點缺口的時候，會像決堤的大壩那樣更加洶涌。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拿攥著筷子的手去摁胸口。
有點心酸，甚至心悸。
終于低聲開口：“我是真的喜歡他…”
副教授笑著點頭：“我理解這種情緒，也很難放下，但看出來他對你很重要，幫助你改變了很多，那么我們換個角度想想，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說喜歡他，還認為對方也喜歡自己，其實不過是在給對方添麻煩罷了。”
這句話可真夠冷酷的！
可又無比真實。
實在是身處才子佳人成堆的影視娛樂圈，這種戲碼太多太多。
為什么常說戲子無情，就因為他們在各種戲碼里面早就體會過各種人生情感，如果不把內心打磨得跟磐石一樣，怕是演不了幾場戲就能把自己的性命賠進去。
越是演得好，回頭就越擅長把自己從戲里抽離出來，抽得太多，連自己的人生都成了冷眼旁觀了。
越早點醒，越早成熟。
這是真愛才，不想看見后輩行錯踏錯才出言提醒。
職高技校文化程度的鐘明霞有點呆了。
塵緣從來都如水，罕須淚，何盡一生情？
莫多情，情傷己。
人生可不就是這樣一個個關口。
站到巔峰的人，無一不是一步步感受勘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