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懂世故不世故
因為萬長生居然飛快的畫完，就像拿著一部大屏手機，還是不能放大的那種屏幕，給主持看一眼小速寫本。
真的只是看一眼！
他就翻頁了：“其中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為這尊佛像提供可以傳說的各種細節…”
這下連郭槐生的茶杯都凝固在嘴邊。
他發現萬長生太懂了！
超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中，還有點狡黠的那種明白。
連主持都笑了，本來正想伸手說再看看，都立刻歡顏傾身：“小施主請說？”
萬長生在速寫本上又開始迅速勾畫佛頭，就是如來佛頭上著名的那一堆肉髻，這是傳說中佛祖頭頂因骨肉隆起，其形如髻：“一般來說，這乃佛祖三十二相之一，對吧，最為尊貴之相，但是…我們可以在額頭正中，做兩個特殊的漩渦卷，您可以講述這與眾不同的標記來源，是不是跟這座寺廟有什么關聯。”
主持感覺找到了知己：“對！非常好！”
萬長生手繪超快的結果就是，頁面上多了兩個漩渦卷，明顯看著就富含深意的肉髻。
許橈只能是不明覺厲！
可惜主持的話音剛落，萬長生又翻頁了：“菩薩裙帶飾上繪制烏龜圖形，玄武嘛，這個可以寓意長壽，怎么談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頁面上自然就是那袈裟帔帛上的局部了。
就像萬長生給歡歡畫的那張像，他現在對于這種中心區域清晰，周邊一步帶過的簡單處理手法很嫻熟了。
只看見傳統烏龜紋樣的造型，飽含古韻，讓人覺得莫測高深的那種。
兩位站在旁邊的法師都鼓掌了：“對！小哥畫得好哦！”
主持也換了凡人方言：“硬是要得！”
郭槐生索性放松了欣賞萬長生神鬼莫測的發揮。
“這必然是鎮寺之寶，背面不能空著吧，來段不可解讀的梵文經書，那就更適合各位見什么客說什么話，譬如這梵文中暗含了您這得道高人的二字，一定能討得貴人開心吧？”
三位和尚重重點頭！
萬長生竟然在本上隨意寫了幾個梵文又翻頁：“所以各種佛字都是能賺錢的…”
展現了張單筆勾線的佛字！
只要是小學生，也能學會寫佛字，這個不稀奇，但是如果這個字是順著外邊緣輪廓，這樣一筆勾出來，最后這鐵絲框成合攏的字還竟然是草書，那就只能說是嘆為觀止了！
這是佛門小畫手要在寺廟墻上時不時表現，佛祖在我心頭坐的小把戲。
按照祖宗傳下來的竅門練熟了即可，平時在觀音廟前廣場上擺個攤位也能賺不少零花錢給歡歡。
但用到現在，恐怕就不是賺的零花錢了。
萬長生翻頁極快，因為他畫得也快，往往是人家可憐的和尚頭只看了一眼，他就翻頁。
剛要叫他慢點，新的一頁又勾住人了。
這會兒面帶微笑的把硬板速寫本封面一扣回來，笑嘻嘻：“只要您這價錢給得足夠，我們這種有說法的細節，可以一條一價的給您添加上去，九九八十一難都能給您湊齊了。”
說完把本兒揣褲兜里，示意自己的新師父。
郭槐生都聽得有點入迷，還愣了下才笑著煞有其事點頭，就差捻胡須了：“對，鋼筋混凝土內部施工，外部金屬銅面光滑鍛造無接縫，避雷針、順風口一應俱全，保質保修，絕對能夠讓貴寺名聲大噪，香火更盛！”
萬長生一唱一和：“這就回到最開始那個問題，您這座寺廟花大價錢準備塑像，目的是什么，有更大的名聲，讓善男信女更加油然而生敬意，才有更旺盛的香火，做幾百個普通羅漢塑像，都比不上一尊大佛來得足夠震撼，全省全國各種寺廟，千年名寺數都數不清，怎么才能讓人家千里迢迢來這里拜佛，那就要有足夠的噱頭，我們就擅長這個。”
之前還有點擺架子的主持，這會兒已經心悅誠服，只腆著臉小心翼翼：“再給…看看？”
換萬長生拿喬了：“給錢，簽合同拿定金，我們能畫了更詳細的圖紙送給您一疊，您抱著睡覺都行，這么大一張張的，現在您不也說了，只是個建議方案么，那就還不是您的，得給錢，對吧？”
雕塑系系主任已經無話可說：“對…知識版權，我們帶著誠意來，就看貴方是不是有誠意了，要不我們先到寺里轉轉參觀下，您幾位商量下？”
三位和尚只用目光對了對，估計心里明白再也找不到這么牛批的設計了，幾乎招招要命的戳到他們心里，把他們的心思懂得再明白也沒有。
主持最后轉頭對萬長生：“請問…小師父，有過什么之前的案例么？”
萬長生笑著點點頭：“寧州觀音廟，我做的。”
三位和尚臉色都變了，簡直狂喜那種：“真的？寧州觀音廟，是您做的？”
萬長生點點頭：“您可以到那寺里問任何一個僧人，是不是我。”
都不用問萬長生的名字，光是看他泰然自若的淡定中帶點傲然的派頭，和尚eo跟o、fo已經信了，歡喜的雙手合十：“定了定了，您這方案預算是多少…”
萬長生滑頭：“哦，這是郭總跟你們談的事情，我現在還是跟師兄一起去參觀調查下應該把這尊大佛擺在什么地方吧？”
只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絕不瞎伸手到不熟悉的領域。
郭槐生竟然好好的喝了口茶，才沒站起來送自己的學生出門，實在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這都幫自己把業務竄到這種地步，要是在自己手里跑了上鉤的大魚，那才是真的不要混了！
許橈更是一臉臥槽你大爺的眼神加強行控制表情，陪著萬長生出來走進寺廟，看陪同的和尚被萬長生勸走了才東張西望的小聲：“你…太牛批了吧？”
萬長生已經回到天真無邪的大一新生的形象：“我在寺廟長大，知道他們成天想什么，碰巧罷了，這就是郭教授叫我來幫忙的原因，因人善任，是教授給了我發揮的機會。”
許橈定定的看幾眼萬長生：“我覺得你…在制作上面，可能更出彩吧？這次的單子肯定便宜不了，現在老郭會要一筆草簽定金，但具體的報價跟最終方案還有個回去搗鼓的過程。”
萬長生笑：“我肯定想多參與郭教授的教學方案，但我真是做菩薩做得想吐了，你要是方便的話，郭教授安排給我們的工作，我們一起來完成，你挑大梁我敲邊鼓好不好？”
許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提成…哪怕我們是學生，不是按照商業規矩提，也起碼有幾萬十幾萬！”
萬長生吃驚臥槽打石頭原來這么賺錢：“哦哦哦，那就更應該師兄挑大梁了，我從來沒做過這么大的東西，更不知道怎么做這么大，還請師兄多照顧，畢竟我正兒八經是國畫系專業，這么說吧，我在國畫系很可能要專攻兩個專業，新派國畫跟篆刻，雕塑只是我愛好學習的羨慕，主攻還得在國畫系。”
研究生深深的看兩眼大一新生：“我已經在雕塑系呆了七年，大三才開始跟著老師出來接業務，研一才跟上老郭，有時候也挺自豪，覺得自己很牛逼了，可看看你，我才明白什么叫人情通達知世故，學到了。”
萬長生也不在聰明人面前裝懵懂，笑著摟對方肩膀，指前方：“花光寺下對云沙，欲把輕舟小釣車。更看道人煙雨筆，亂峰深處是吾家…同樣的景，看在不同人眼里就是不同的感受，不通世故肯定活不下去，深于世故又不是什么好話，心懷謙卑，不慌不忙，往前去吧。”
許橈看著這比自己年輕六七歲的大男孩，背著手走進清晨煙雨中的寺廟里。
反復咀嚼這最后幾句話，趕緊邁開腳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