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四十二...”
“...”
“一百一十七...”
手指滑過劍刃,原本清利的刃面,被糊上了一層厚實粘稠的血痂,發散著濃的足以讓人反胃到吐出來的味道。
可即使是手指用力的摩擦,易依舊費了些力氣才將劍刃擦凈,七度洞悉目鏡下,諾克薩斯人表情盡數落于心中,
原先的猙獰血腥,趾高氣揚現在都化成了難以言說的驚惶。
易就那般傲然站立在人群中央,只是一個簡單的抬手動作,就讓面前離的比較近的幾個士兵嚎叫著后退栽倒在地,那原本用來屠戮艾歐尼亞人的利器,現在卻好似垃圾一般被隨手丟在了一旁,
任由易悠然的擦拭著劍刃,喉間發出“嗬嗬嗬”的聲音來。
這些人已經被嚇破膽子了。
易平靜的做出了判斷。
這就是傳聞中在整個大陸上無惡不作的諾克薩斯人么?
竟然如此的弱。
殺他們耗費的精力還不如我擦拭劍刃的來的費力呢!
望著在太陽下顯出一抹暗紅的劍刃,易心中充滿了蔑視。
除開卓絕的劍法外,易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從出生以來就沒有離開過群山環繞的無極村,他到過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山中。
可是和其他孩子那般,他的心中也憧憬著那些錦衣玉帶的劍客,以刀劍為名,行俠義之舉,再將自己的故事化作詩歌與篇章傳唱在人們的口中,就好像無極劍派中存放的一些古籍中記述的那般。
在下山之前,他的心中早已經做好了苦戰的準備,甚至他在來的路上暗暗下定了決心,若是能保護那些無辜的人,他一定會死戰不退,甚至為此而犧牲,以全心中的理想。
可是當他單人獨影殺入諾克薩斯人陣中之時,他才猛然發覺,
對手竟然如此的弱!
只是如同從前練習的那般,隨意的揮動劍刃,挪動腳步,諾克薩斯人就好似等待收割的麥子那般,排著隊被他一一砍翻。
只是短短的十分鐘,他便殺死了上百人,可是相比起耗費的氣力而言,卻只是九牛之一毛。
這一下,這位少年劍圣瞬間有了強大的信心。望著如同潮水一般涌來的鐵甲洪流,他好似海中礁石一般巍然不動,任憑諾克薩斯人如何施為,也不過是他輕輕一個跳躍騰挪的功夫就輕易化解的。
“只是可惜了這些村莊,和這些無辜的人們。”縱使他已經如同無數詩文書籍中傳唱的那般,成為了一個大英雄大劍客,易的心中仍然對自己的遲誤有些不滿。
若是自己當時沒有被劍派的教條束縛,心中猶豫迷惘前去無極塔中問詢,而是第一時間下山趕來,也許會多一些人能免于刀劍加身,被自己救下。
“著實可惜,可恨!”
帽子下的易咬了咬牙,對這些乘船而來入侵鄉土的諾克薩斯人心中充滿了恨意,
“既然這樣,唯有多殺些諾克薩斯人,來祭奠死去的生靈了!”一念至此,易再度提劍,沖入了人群。
...
諾克薩斯人崩潰了,
在面對這樣恐怖,無法碰觸的敵人時,即使是心智最堅毅的戰士心中也會生出一絲懷疑:
他真的是人么!?
難道他是永生不滅的神靈,從神界而來懲戒作為入侵者的我們?
心中有了這樣的懷疑之后,諾克薩斯人毫無疑問的潰敗了,
上千人被易尾隨著追殺,好似趕集的鴨子一般,扯著嗓子哭嚎著,任憑伊西絲如何跳腳憤怒也無濟于事,
而伊西絲的行為就好似黑暗中的燈火,雞群中的仙鶴那般,引起了易的注意。
于是乎,就在伊西絲暴怒的詢問身邊僅存的幾位侍官艾彌斯坦的援軍何時到來時,一陣涼風拂面,
伊西絲暴怒的話語被硬生生的截斷,
“踏踏踏...”幾聲重重的砸地聲響起,伊西絲瞪著渾圓的雙眼,驚駭的看著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侍官,下一秒就軟倒在地沒了生息。
而就在下一瞬間,她只覺得微微一痛,緊接著視線就陡然飄到了天上,那瞪大的雙眼,俯瞰著大地,看到了自己站立在地面的身體,也看到了那神出鬼沒的人影。
“我怎么...?”腦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下一秒,意識便徹底陷入了黑暗。
而沒了伊西絲的呼喝,士兵們潰敗的更厲害了,
戰爭也從赤果果的殺戮變成了一場比賽逃亡的游戲,勝利者是跑在最前面,跑的最快的那個。
可是今天的這一幕對于很多諾克薩斯士兵而言無異于是一場噩夢降臨,
身后不斷的傳來聲嘶力竭的尖叫哀嚎,每當這時,士兵就會竭力的榨著體內僅存的能量,恨不得多出一雙腳來讓自己跑的更快一些,同時他們的心中也在乞求著神靈:
“讓惡魔的屠刀落在自己的戰友身上吧!羊靈保佑!”
可是也許艾歐尼亞的土地不在羊靈的保護范圍內,屠殺依舊在繼續,失去了戰斗意志的諾克薩斯人,反而更加輕易的被易追上殺死。
這樣的噩夢持續了將近兩刻鐘。
一路被追趕到臨近海岸線的敗兵才看到了海岸邊沙灘上,高高豎起飄揚的艾彌斯坦大旗,隨之而來的,是緩緩結陣迎面而來的軍隊。
“是將軍的親衛隊!”不知是誰先叫喊了起來,隨后這些人激動的大喊大叫,腳下跑的更快了。
而遠在海灘上,大纛屹立之下,艾彌斯坦在一眾人的護衛下,高高立于馬上,看到了潰散的敗兵,也看到了人群之后墜著的鬼魅身影。
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手掌重重的敲在了腰間挎著的寶劍上,伊西絲怒罵了一聲:“這該死的伊西絲!”隨后抽出了長劍,斜斜的指向前方,怒聲道:
“諾克薩斯沒有逃跑的士兵,親衛隊聽令,前進,給我殺掉敵人和所有敢于沖陣的潰兵!”
“諾克薩斯,死戰不退!呼哈!”隨著沖天的吶喊聲響起,大纛緩緩前移,而艾彌斯坦的親衛隊也隨之豎起了堅盾,握緊了武器,緩緩發起了進攻。
第三百一十四章手中的劍 初晨的太陽,在群山間如同花朵一般綻放出耀眼的光彩,驅散了云霧,昭示著新一天的來到。
無極派的劍客們早早的便從塔間的睡鋪里起來,拿著長劍在塔前的空地上演練著武技。
而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嘈雜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目光轉向,所有人也不禁口中發出了驚呼 只見廟宇高塔外的院墻上一個身影驟然出現,倒提著一把卷了刃的長劍,頭戴七度洞悉目鏡,身上濃厚的血腥氣味,即使是相隔了近十米也能聞的清楚。
“易!你怎么...你沒事吧?”易從院墻上輕輕一躍而下,無極派的劍客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隨著易的步伐流轉。
監督的劍派長老皺了皺眉頭迎了上去。
“苦行師父。”易單手立在身前反握著劍柄躬身行禮,卻被苦行攔了下來,“你這副模樣是...你不是下山去了嗎?難道遇到了什么不測!?”
苦行有些驚訝,易的實力他是知曉的,在天賦和努力的雙重加持下,他在劍術方面的成就即使是許多長老也不得不自嘆弗如,不然易也不會被稱為“少年劍圣”,更是被伊法收為弟子親自教導。
昨日易下山的舉動他也知曉,甚至派內其他的劍客也都知道,只是他們都是以為易受到了伊法的準許下山歷練,許多人私下議論時還一邊羨慕一邊贊嘆:
也許等易歷練歸來,那少年的稱號就要拿去一半了。
可是沒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天,易就以這般模樣歸來。
苦行感知了一番易的氣息,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身上,心中稍稍安定了些,看來事情并沒有太壞。
而易也在眾人的目光下,緩緩取下了連著帽子的目鏡,露出了遮掩的面容。
年輕的臉龐,下頜處微微續了一縷短須,額間淺淺的,由兩道印記組成的徽印,這是無極劍派的標記。臉上滿是油膩,那是汗漬流出風干再流出,如此反復幾道之后形成的模樣。
取下頭戴的帽子,易深深吸了口氣,將昨日在塔尖之上看到的事情,與他昨日下山后的動向娓娓道來。
而隨著他的敘述,周圍圍上來的同門師兄弟們,臉上先是愕然,隨后是壓抑的憤怒,再之后是快意的向往。
這一切的情緒都在易話音落下之后陡然爆發了出來。
“鏗——!”長劍輕吟,一位年輕的劍客狠狠的攥著手中的長劍,大聲叫喊道:“那些諾克薩斯人真的太可惡了!易師兄做的好!”
“對!”
“就是就是!”
“就應該將他們統統殺死!”
那人的話語引起了眾人的一番聲討,大多數都是對諾克薩斯人殘忍暴行的控訴,還有一些人叫囂著要跟著易一起下山,將他們徹底的解決干凈。
這一刻,似乎眾人都暫時的將無極劍派的立派宗旨忘記了,也忘記了那不染血污、不見濁世的信條。
一直到苦行開口,眾人才稍稍平復了情緒,
轉頭看了看眾人眼中按捺不住的激動與躍躍欲試,苦行微微搖頭嘆息了一下,易的言辭并沒有多好,甚至常年沉默的練劍讓他表述能力有所退化,
可是就是這樣的話語,卻讓那些平日里矜矜業業謹守無極信條的劍客們激動不已,對易那番一人獨挑一軍的英雄之舉心生憧憬。
甚至苦行那修行了幾十年的劍心,在隱約之間也有一絲跳動,也許若是年輕個幾十歲,他也會像眼前的這些“孩子”們那般,激動不已吧?
可是苦行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與身份,按捺住情緒,苦行看了一眼前身姿挺立不見疲態的易,而后開口道: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只是...”
目光微微一凜,掃向身側,這樣的目光讓剛才還激動不已的那些劍客們紛紛平靜了下來,
見到這樣的情況,苦行才繼續開口道:
“只是你們不要忘記,加入無極派之后傳道師父教授的戒律,信條。”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沉默了下來。
無極劍派傳承悠久,雖然在艾歐尼亞聲名不顯,但是在無極村這個地方,卻是有極高的威望。
這里的孩子,每一個人不論年齡大小,在兒時最大的愿望就是加入無極派,成為一名劍客。
而他們自然也不會忘記,在加入無極派之后,在寶塔中面對著無極創派祖師的畫像時,跪地起誓的記憶。
不染血污,不見濁世。
這份信條在他們十幾二十年的人生中,占據了重要的地位,在潛移默化之中,他們自然而然的心中有一番憧憬,那就是像初代祖師那般,以孤傲圣哲自居,觀天地之變化納入己身,修無上劍術,窺探超凡之境。
無極的劍術有多強,以他們的水平還不曾探知到高深之境,但是他們都曾經見過掌派的當代劍圣伊法于日上中天時,在塔尖之處持劍起舞的姿態,
靜若枯木,動若雷霆,一招一式宛若天神,那一幕也成為所有人畢生追逐的信仰。
而現如今,他們聽聞了易的敘述,知曉了在群山之外,在艾歐尼亞鄉土之上,戰火連篇,諾克薩斯人暴行不斷,荼毒生靈。心中激憤不已,可是當那份情緒按捺下來之后,他們卻不自覺的心中產生了猶豫,
是遵從祖師的命令,恪守信條,
還是仗劍下山,保家衛國?
這些生在山間長在山間的孩子們,最遠也沒有走出過群山,對山外世界的幻想,也只是存在于書本與一些村民的口述之中,甚至許多人對保家衛國的信念也只是停留在懲奸除惡之上。
所以此時的他們,不自覺的心中茫然,沉默了下來。
而此時的易也是如此。
面對苦行師父,面對著數十雙茫然的目光,易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他仗劍下山,面對諾克薩斯人一人戰一軍之后,他的心中仿佛有了一絲明悟,那既是對自己,也是對無極劍術的明悟。
練劍,學劍,所謂何?
為了追逐更高的成就,為了看一眼最高處的風景。
可是當手中的劍,面對需要保護的無辜民眾,面對需要懲奸除惡的敵人時,又該如何選擇?
易的心中,在經過一番持續一天的鏖戰之后,已經有了一絲光亮,可是眼前的諸位師兄弟們,他們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心中的道 習劍是會流血的,這一點即使是無極劍圣也無法否認。
而比流血更加恐怖的,便是倒在劍下,失去生命。
在經過一日的鏖戰后,易的觀念也在逐漸改變,至少他已經不再認為諾克薩斯人是毫無抵抗能力的“弱者”了,
至少諾克薩斯軍中的某些人,就不是那般可以輕松對待的。
易回憶起昨日的戰爭,
那些堅定的面孔,即使面對著他的劍,依舊勇敢的發起攻擊,
那樣的勇氣即使是身為敵人的易也無法否認,
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白發的女軍官...
易輕輕嘆了口氣,若非她的拼死抵抗,也許自己不會就這樣以“失敗者”的身份回到派中。
是的,易失敗了——當然這是在他看來。
在單人獨劍殺死了上千人的軍隊后,易遭受了最嚴酷的挑戰,那只人數約為三百人的軍團,以及數位實力不凡的女軍官。
在她們的奮勇抵抗下,殺戮了一天的易最終感覺到了體力的枯竭,
而敵人卻持續不斷的涌來,好似無窮盡一般,
無奈之下,他只能握著卷刃的長劍,脫離了戰場。
而另一邊,艾彌斯坦望著那個恐怖的劍客離去,也大大的松了口氣,沒有下令追擊。
當然,在艾彌斯坦看來,那個劍客是毫無疑問的勝利者。
這樣的狀況讓易感覺到了不甘,那份從心底深處生根發芽的萌芽之道,讓他感覺到了急迫與不滿。
若是自己平日能再努力些,修行再刻苦些,
也許就能撐到斬殺那個白發女軍官,以及那個指揮官女將軍了,那樣也許就能保護更多的人了吧?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易回返劍派,準備開口請求師兄弟們一齊下山施以援手的時候,臨出口的話卻被遲遲無法說出。
習劍是會流血的,可是戰爭是會死人的。
而一番戰斗之后,他更加確定了這點。
若只是他自己一人,他逐漸明了了心中的劍道,為了劍道心道,他甘愿如同撲火的飛蛾。可是若是讓他帶著師兄弟們一起下山,那么隨著戰爭的進行,必然會有流血犧牲。
人力是有窮盡的,若是到了那時候,在戰場上多幾個像白發女軍官那般的存在糾纏住他,到時,也許...
迎著無數雙目光,易垂下了眼瞼,沉默不語。
苦行雖然不知易此時心中所想,但是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糾結茫然,于是用帶著嚴厲與教導的聲音,亦如數十年來的那般,開口道:“不若去問問伊法劍圣。”
“是。”易輕嘆一聲,緩緩邁開步子,朝著寶塔行去。
“不用換一身衣裳么?”走過盧恩的身邊,少年聞著易身上刺鼻的氣味低聲問道。
“不用!”易腳步不停的走過,沿路的師兄弟們紛紛讓開了道路,就這樣注視著易推開了塔門,沒入了其中,耳畔旁縈繞著那句隨風飄來的話:“就這樣就好。”
一直到易的身影消失,大門閉合,苦行沉默了許久,望著大門,抬手捋了捋胡須,眼中帶著欣慰與嘆息:“看來,易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
大門閉合,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望著靜謐如往常的大殿一層,易的腳步在臺階前微微停頓,抬頭望去,一路向上的樓梯,沒入了拐角處,沿著拐角層層向上,木質的樓梯經過了數百年的歷史,非但沒有腐朽,反而依舊如新,就好似塔頂大殿內,懸掛在墻上的那副壁畫像,
“無極之道,在我心中永存。”默默念出了這句話,以抬腳向上。
“蹬...蹬...蹬...蹬...”浸濕了血污的靴子在木質的樓梯上,留下了一個個淺淺的灰印,靜謐的塔內好似只有他一人,
沿著樓梯拾級而上,聞著塔內飄揚的淡淡檀木香味,易的心隨著樓層的上升,變得寧靜無比,
一直到站在了頂層的大門前,易的心已經好似平湖一般波瀾不驚。
“我的道是什么?”
這個問題,早在一年前,他的劍術到達瓶頸陷入停滯的時候,易就一直在思考。
一年以來,他遵從伊法長老的指示,沒有再像往常那般晨起舞劍,午夜冥思,日瞰云霧縹緲,夜觀星辰隱逸。
而是靜靜的,好似一個平常人那般,每日立在高高的塔尖之上,任憑山風吹拂他的衣角,任憑下方師兄弟們練劍如火如荼。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是對于一個年輕的少年而言,卻好似金子般珍貴,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如此做了下去。
他的心被束縛著,他也在迷惘著,劍道是什么?
直到昨天,眺望遠方,看見黑煙漫天,血火交雜,那根心弦也在那時被輕輕撥動。
他想起了兒時的夢想:仗劍天涯,行俠仗義,再化作詩歌永傳。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前去了一年未曾進入的塔頂大殿。
而直到今天,現在,在昏暗的樓閣之上,聞著腥膩的氣味,握著卷曲的劍刃,他明白了伊法師父的用意。
忘掉劍術,忘掉教條,找回最初、最原始、最純粹的夢想 如同永世傳唱的英雄那般,用手中的劍,行俠仗義,庇護弱小,保護忠良,懲奸除惡。
“那才是我的道。”
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探手推開了厚重的大門,望著大殿內盤坐的三位師父,易邁開腳步,
一步,
兩步,
三步,
...
當易的腳步停駐之時,他的氣勢已然大不相同。
伊法劍圣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年,縱使滿身血污,縱使氣味刺鼻,縱使長劍卷曲,縱使血絲密布雙眼,
可是他的身姿,卻好似佇立千百年的高塔一般筆挺,
他的眼神,好似星辰一般明亮,
他的心,如同劍刃一般鋒銳無雙。
就好似伊法身后墻壁上掛著的那個人一般。
殿內的三人齊齊睜開眼睛看向易,而易也這般平靜的回視。
許久,伊法輕聲開口道:“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易。”
“是的,伊法師父。”易平靜的回答。
“你還會迷惘么?”輕輕握了握手中的劍,易臉上露出一抹自信:“不會了。”
“那么,從今天起,你便是下一任的無極劍圣。”伊法捏了個劍指,身后的高臺上,一柄長劍一聲輕吟,如蛟如龍,沖天而起,隨后直直射向易。
劍刃如幽譚中的一抹豪光,照亮了易的雙眼,可是下一秒,他的眼前似乎變幻成了一片櫻花樹林,在長劍的吟唱之下,片片櫻花離開枝頭,如影隨形。
易微微側身,長劍擦身而過,易反手握住劍柄,將其橫直身前,劍刃停止吟唱,冷厲的劍氣撲面而來,撩起了他的長發。
“劍名,幽夢。它很適合你。”
“神劍有靈,帶著它,以全新的身份,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去吧。”
望著這柄長劍,易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大殿。
殿門關閉,塔頂再次恢復了安靜。
而塔外,無數的執劍客,離開了無極村,離開了家鄉。
第三百一十六章寒意 “他究竟是誰!!!???”
帶著一行人,匆匆走進軍艦的作戰室內,剛取下頭盔置于桌上,艾彌斯坦就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吼叫了起來,
尤其是在看到頭盔上被切割到只剩半截的翎羽,好似一只無毛雞一般嘲諷著她,讓她忍不住揮動手中的鞭子將頭盔抽落,
“當啷啷...”頭盔從桌面滾落到地上,又打了幾個滾兒,停在了角落里,那半截翎羽被幾番翻滾折騰下,變得更加狼狽,幾只殘存的羽毛飄落在了地面。
屋內一片安靜。
那些跟著她的將官手下們,也不復之前的高傲,一個個垂著腦袋站在原地,心中恐懼與憤怒交織在一起。
“他究竟是誰?”這不僅是艾彌斯坦此時的疑問,也是她們這些領兵作戰有數個年頭的將官們迫切想知道的。
即使那個人已經退去,可是只要想到那個不論怎樣也殺不死的人,她們的心里就充滿了挫敗感。
有些女將官偷偷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屋內空出來一半的座位,心中不是滋味,
前面剛有個一人毀了一艘軍艦的女人,后面就來了個一人獨戰一軍的劍客?
這艾歐尼亞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存在!?
大口喘息了幾下,艾彌斯坦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心中既有屈辱也有慶幸,
若非那個叫銳雯的女軍士官拼命,再加上手下不顧一切的阻攔,那一劍也許就不是劃過翎羽,而是直直的刺穿自己的頭顱了,
想到這里,艾彌斯坦不由得開口問道:“銳雯如何了?”
屋內沉默了三秒,而后一個士兵垂著腦袋,輕聲的回答道:“啟稟將軍,銳雯軍官重傷,已經派人去喚軍醫來醫治了。”
“把能抽調出來的醫生都派過去!”艾彌斯坦輕嘆了口氣,指示到。
“是。”士兵轉頭離開了作戰室,室內也再次陷入了平靜。
所有人,包括艾彌斯坦在內,此時的眾人心中都充滿了迷茫,那個人是誰,
他會不會再來,
如果再來,我們該如何抵抗?
她們都知道,雖然最后那個劍客退去了,自己這方贏得了勝利,可是這樣的勝利毫無價值。
以數千人的軍隊圍攻一人將近一天,卻被敵人斬殺了有一二千人,然后施施然的離去,這樣來去自如的境況讓所有人如鯁在喉,難以言說。
而更加嚴酷的問題是,經過這一敗之后,艾彌斯坦軍團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繼續進攻,難保那個人會卷土重來,而若是被一人呵阻的消息傳開,那艾彌斯坦軍團將成為帝國,乃至整個大陸的笑柄,她的家族也會蒙受侮辱,這是比死亡更讓人感到恐懼的。
所以在稍稍安定了一些心神后,艾彌斯坦揮揮手招來侍衛開口道:“去請羅杰先生來作戰室。”
“是。”到這個時候,她又突然想起了那個中年老光棍,也突然想起了他再三說明需要謹慎對待的那兩個名字————“無極”與“御風”。
難道那個男人就是那兩派中的人么?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的艾彌斯坦有些坐立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子,手指不自覺的顫了顫:
不需太多,只要有幾個這樣的人存在,那么即使再調撥一倍的人手來,恐怕也難以完成占領巴魯鄂的任務啊!
想到這里,艾彌斯坦忍不住了,伸手招呼侍衛拿來鵝毛筆與羊皮紙,就這樣鋪在了桌面上,醞釀起了說辭————
她要給帝國軍部上呈一份報告,
這樣慘敗是掩蓋不住的,與其等軍部派人來進行問責,不如先一步自己交代了情況,讓軍部提高警惕,到時候不論是增派人手或者直接將她的軍團調離改換其他人來,她也都認了。
有上一次毀掉軍艦的事情存在,自己此時的慘敗想必也有很高的說服力,
這個群島組成的國度,真的有一些隱藏極深的東西,是帝國士兵單靠人數與肉體無法解決的,若是無法解決,或許處于危機邊緣的帝國將再次遭逢重大的打擊。
到時候...
想到這里,艾彌斯坦輕輕搖了搖頭,拿起了鵝毛筆,蘸著墨汁寫了起來。
“報告!”
剛落筆沒幾個字,艾彌斯坦就被推門進入的士兵打斷了思緒,
“羅杰先生完成任務后在昨日中午就已經搭乘回返貝西利科的船只離開了。”士兵迎著無數雙眼睛,一字一句的報告。
“這個該死的混蛋色鬼!”到這時,即使是以艾彌斯坦的修養也不自覺的罵了出來,
這個老頭真的是顛覆了她對戰爭石匠的印象,而且艾彌斯坦隱約感覺得到,這個老頭對艾彌斯坦兵團眼下的境況早有預料,所以才會卡在戰爭開始的前夕毫不猶豫的乘船離開。
憤怒讓艾彌斯坦捏斷了手中的鵝毛筆,口中還不住的咒罵著,而那些手下的將軍,以及侍衛們,都不約而同的埋著頭,聽著艾彌斯坦如同疾風驟雨般的怒罵。
一連罵了十分鐘,艾彌斯坦才喘著氣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水,眼睛卻看到了門口站立不動,有些踟躇的士兵。
“還有什么事?”稍稍平復了下情緒,女將軍重重的將茶杯磕在桌上,開口問道。
“是的將軍。”士兵抬起手,“羅杰先生臨走前留下了一封書信,指定將軍親啟。”
“拿來。”艾彌斯坦將斷裂的鵝毛筆丟在了一旁,接過了書信,撕開了火封,低頭看了起來。
過了小半刻鐘,她放下了信封,稍稍舒了口氣,揮手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書信寫的很正式,那帶著花體的文字讓艾彌斯坦稍稍有些驚訝,這樣一個看起來讓人作嘔的中年男人,竟然有這般功底,只是信中的話讓她臉色不那么好看,
因為那個羅杰,竟然半是直白半是嘲笑一般的預測了一下戰爭的進程,而事實也正如他所言的那般,
遭逢大敗,寫信求援。
這讓艾彌斯坦胸中窩著火,可是很快,門外的騷動就讓這團火熄滅。
“嘩啦”,作戰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女軍官急匆匆的跑進來,臉上帶著焦急,對著艾彌斯坦大聲道:“將軍,那個惡魔...那個人又來了,還帶來了許多幫手!”
“什么!?”
初春的天氣,已經逐漸褪去了冬日的冷冽,可是艾彌斯坦卻覺得,一股從腳底直達頭頂的寒意讓她直感覺透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