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李再光

　　每一名來參加雛鳳宴的天驕，都可以邀請一名前輩作為自己的隨行者，這是雛鳳宴長久以來的規矩。

　　但大荒李家已經在一條路上走到黑，此次又擺明了就是來鬧事，自然不可能遵循這條規矩。

　　所以明面上，李一世的隨行者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但實際上大荒李家卻是早已通過鳳鳥五族的人讓不少李家人也都進入天穹梧桐秘境，其中自然便有他的三叔，李再光。

　　于腥臭難當的黑氣之中，隱隱是一雙銅鈴般的血紅色大眼。

　　伴隨著大地的轟鳴聲，一頭膚色深青近墨、頭上有黑色獨角的巨牛便從彌漫開來的黑霧里沖了出來。

　　它發出一聲牛哞聲。

　　瞬間氣勢便得更加的猛烈起來。

　　只見這頭黑色獨角巨牛猛然朝著青玉沖了過來——它的體型比青玉的原型還大了三倍有余，正面沖鋒之下，甚至不需要依靠境界的氣勢壓制，僅僅只是體型上所帶來的強烈沖擊造成壓迫感，就已經逼得青玉渾身發顫。

　　“嗚——”

　　青玉發出狐鳴尖叫聲。

　　一道強光在她的面前散發而出，化作一個光罩。

　　葉晴、奈悅、妙心等人，此時也齊齊出手，幾乎所有人都是拼盡全力。

　　沒辦法，眼前這只巨牛的氣勢實在太強了。

　　“砰——”

　　黑牛的獨角撞在了青玉以莫大靈氣凝聚形成的光罩上，但這個光罩卻是連兩秒的時間都沒有頂住，幾乎是在被獨角觸碰到的瞬間，就徹底碎裂了。

　　宛如一柄餐刀切向黃油。

　　火焰、寒冰、劍光、飛劍、佛手印…

　　全部也都打向了撞破了光罩后的黑角巨牛。

　　只是不管是什么術法、劍技，甚至就連妙心的佛光手印，此刻卻一點效果都未能發揮出來——甚至都沒有打中這頭黑色巨牛，就已經齊齊湮滅消失了。

　　唯有赫連薇的御劍術所控制的幾柄飛劍，才刺中了這頭黑色巨牛。

　　只是以赫連薇的實力，這些飛劍就算刺中了也沒用，因為連牛皮都沒能破開，只是發出一陣叮當作響的聲音，所有的飛劍就都和赫連薇斷開了精神聯系。

　　肉眼可見般的，所有飛劍的劍身都迅速被染上了一層墨色。

　　而在肉眼不可見的地方，這些墨色更是以驚人的速度直接順著赫連薇的神識朝著她的神海蔓延過來。

　　污染！

　　嚇得赫連薇強行斷開了這些精神連接。但如此一來，便也等同于自己放棄了這一部分神識烙印，當即便噴出一口鮮血。

　　下一秒，青玉只來得及微微側過身子，躲開了巨牛的獨角，然后就被巨牛給撞飛出去。

　　一陣痛哼聲，此起彼伏。

　　“三叔…”

　　這個時候，李一世才敢上前。

　　其他人見到是李一世的三叔過來，也再一次聚攏過來。

　　黑色巨牛顯化出人形。

　　是一名穿著黑色戰甲、一身英武的中年男子，那漫天彌漫開來的黑霧此時也伴隨著黑牛化作人形，化作了一條黑色的斗篷，披在了對方的身上。

　　這名中年男子身高超過兩米，赤手，但給人的感覺卻非常的兇狠，宛如洪荒猛獸。

　　他低頭望了一眼李一世，眼里有著毫不掩飾的兇色：“你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不可一世的李一世，此時也不敢開口反駁，只是低著頭，一臉的低眉順眼。

　　李家年輕一代，屬他天資最強。

　　但往前幾代，卻是他的這位三叔號稱第一，除了幾位更早時代的龍子外，就連后來幾位龍子也都被這位李再光壓得死死的，其在妖盟之中的名頭，完全不下上一世代的太一谷弟子——這已經不是橫壓一世，而是橫壓了好幾世代了，因為哪怕是后來之人，也未能超越李再光的功績。

　　這一點，也是后來大荒氏族會以李家為尊的原因。

　　若非李再光身上殺孽過重，在洗清這一身殺業之前不宜橫渡苦海的話，他也不會到現在還是道基境了。

　　而李家之所以會著重培養李一世，除了他的天資外，也是為了讓他來接替李再光的位置，成為李家的下一把刀。

　　當然，此舉做法自然是有利也有弊。

　　在第二紀元時期，瑞獸、妖獸、神獸、圣獸、兇獸都是有著相當明確的劃分。

　　例如妖獸，指的便是那些被修士們奴役的強大獸類；兇獸則是無法奴役、只知本能和殺戮的牲畜。

　　而若是有妖獸得到點化，洗去野性、兇性，自然便可得瑞獸的稱呼，它們大多也都是修士的坐騎、寵物。

　　至于神獸和圣獸，這兩者皆是由天地氣運顯化誕生，只是職責方面各有不同。

　　大荒李家一族的本體，乃是兕。

　　兕這種生物，于第二紀元時期是瑞獸所屬，乃是當時稷下學宮當代宮主的坐騎。只是后來，隨著紀元破滅，在面對生存壓力的逼迫下，兕也不得不重歸妖獸的行列，與蜚、夔、軨共同組成了如今的妖盟八王氏族之一，大荒氏族。

　　但哪怕如此，兕之一族一開始也是謹守本分，從不逾矩。

　　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以及妖族和人族之間的矛盾紛爭，所以兕之一族才會漸漸變成如今的模樣——在第三紀元人族崛起的那些年，兕便已經不算是瑞獸了。但之后他們也發現，殺孽過重的話會導致苦海容易沉淪，因此在幾經測試后，才想出了“磨刀”的計劃。

　　李再光，便是兕自啟用這個計劃后，真正成型的第一把刀——當然在他之前，其實也有過許多嘗試，只是最終結果都失敗了而已。不過也由于這些失敗的經驗累積，最終才導致了李再光的成功。

　　可以說，兕之一族將所有注定會牽連到孽業的事都集中交給“族刀”來處理。

　　如此一來，雖說兕之一族便能夠不涉任何因果，這對于橫渡苦海之事自然是大有卑益；但相對的，因為所有孽業都集中在“族刀”一人身上，便也等同于是這名“族刀”放棄了自己的晉升之路。而且想要成為“族刀”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擔任的，必須得天賦足夠強的人才行，否則的這柄刀還沒用幾次，那就要折了，這就不符合兕一族的利益了。

　　李一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張狂，因為用他的話來說，便是“既想成為氏族之刀，那便要有舉世皆敵的勇氣”，所以他才改名李一世，不可一世的一世。

　　最尊敬的人，也便是眼前這位一身煞氣的三叔。

　　“對不起三叔，是我沒把事情辦好。”李一世依舊低著頭。

　　而周圍其他妖族之人，也都聽聞過李再光的名頭，此時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蘇安然呢？”

　　李再光掃了一眼倒地的眾人，然后開口問道。

　　他并沒有刻意的壓低自己的聲音，也沒有板起臉，但因為他殺性太重，所以哪怕只是隨意的一問，也帶給人一種陰冷的氣息和極其強烈的恐怖威壓感。

　　“他…醒過來了。”李一世開口說道，“不過他的狀態…有些奇怪。”

　　“奇怪？”李再光皺了一下眉頭。

　　瞬間，在場的人就更是感到一陣膽戰心驚，深怕這李再光會突然暴起發難，直接把他們都給打死。

　　但只有李一世知道，自己的三叔并不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

　　殺性太重的人，固然會容易墮入魔域，進入修羅界，成為只知毫無理性的殺戮工具。但實際上，如果能夠抗住那種徹底放棄自我意識的殺戮欲望，那么其修為進境的提升就會非常快，而且也會變得特別擅于戰斗，別說同階無敵了，甚至越階殺敵也并非不可能之事——當然，境界差距不能大到離譜的程度。

　　例如，道基境就永遠不可能殺得了彼岸境。

　　世人只知王元姬去過一次修羅界，是從修羅界里殺了一條血路回來，所以皆以為她便是當之無愧的殺神。

　　但實際上，李一世就知道，自己的三叔甚至在修羅界闖出了名頭，三大修羅王甚至都曾對他拋過橄欖枝，只是一心為了氏族所以才沒有成為第四位修羅王而已——這也是李再光沒有橫渡苦海的原因，因為以他如今的情況，一入苦海便只能沉淪殺欲之中，徹底墮入修羅界，成為第四位修羅王。

　　“無妨，我來解決好了。”李再光很快就又舒展眉頭，沉聲說道，“我觀影過蘇安然的一次出手，若他蘇醒的話，你的確不是對手。…這些人，也不留了。”

　　這些人，指的自然是青玉等人了。

　　若是在其他時候，就算是李再光也不敢隨意對這些十九宗嫡系直接下此毒手。

　　就算真的迫不得已要下手，也肯定會做好萬全之策，避免被人尋到己身。

　　但現在，玄界擺明了就要大亂，而且如今秘境內還有一群頂峰彼岸境大能大打出手，整個秘境都混亂成這樣，別說是天機了，恐怕就連這些弟子身上的一些特殊保命秘法都不一定能夠發揮效果。

　　“是。”李一世點了點頭。

　　不過，在真正的動手之前，他還是望了一眼白一山，然后開口說道：“白一山，你去把青玉殺了。”

　　“我？”白一山愣了一下。

　　其他人此時也都紛紛看向了白一山，但他們的眼神卻顯得相當的冰冷，顯然只要白一山開口拒絕，那么第一個死的人就會是他。

　　白一山咬了咬牙，然后一臉毅然的轉身朝著青玉走了過去。

　　看著李一世的做法，李再光也暗中點頭。

　　他看重李一世的原因，并不全是因為他的天資，而是他發現李一世不管怎么打擊，只要他不死他都能夠再度站起來，并且還會吸收此前失敗的經驗。可以說，每一次的挫折都能夠給他帶來相當大的成長經驗，這才是最適合當他們大荒李家“族刀”的人選。

　　就好比此刻。

　　李一世讓白一山去殺了青玉，就是為了讓白一山立下投名狀。

　　畢竟整個妖盟都知道，赤山氏和青丘氏是堅定不移的盟友關系，而雖然青玨大圣并沒有明說，但當代青丘氏的代行青箐對青玉的尊敬也是眾所周知的，而白一山作為當代赤山氏的代行，一旦讓青箐發現他殺了青玉的話，那么這兩家不說當場鬧翻，但未來五百年恐怕是難以友好了。

　　而五百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只要利用得好，那么赤山氏和青丘氏的交惡就絕不止五百年了。

　　青玉一臉平靜的望著正向自己走來的白一山。

　　剛才那一撞，已經撞斷了她的肋骨，不僅導致她內傷大出血，現在更是連動都沒辦法動了。

　　雖然她也有大師姐給的靈丹，但眼下這種傷勢想要恢復可不是一瞬間就能恢復。不過如果沒有李再光的話，那么只憑李一世、白一山等人，青玉自認就算受到這樣的重傷，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此時，李一世等人的身邊有李再光，那么情況就不同了。

　　道基境。

　　只是這三個字，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她們這些人，連地仙境都不是，怎么可能打得過一名道基境——剛才眾人齊齊出手，但卻是連李再光的牛皮都破不開，就已經能夠很好的說明彼此間的差距了。

　　“抱歉了。”白一山自然是知道青玉的身份，但他此時也沒得選擇。

　　青玉不死，他就要死。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成為死的那一方。

　　所以白一山抬手，然后便朝著青玉的天靈蓋狠狠拍落。

　　“轟——”

　　一股氣息猛然爆發而出。

　　青玉雖打不過李再光，但可不代表她就會坐以待斃。

　　在太一谷的這些歲月里，她或許沒學到什么東西，但“臨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死戰精神，還是很好的學到了。

　　純粹的靈氣爆發所化作的沖擊震蕩波，直接就將白一山給炸飛出去。

　　這種純粹使用靈氣的手段，是每一只靈獸天生就能掌握的能力，幾乎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而這種手段，自然也就有著發動快、發動隱蔽等諸多特性，因此哪怕是李再光也無法發現。而等到他發現時，白一山已經身受重傷了，這自然是等于扇了李再光一個耳光。

　　“找死！”李再光怒吼一聲，身上斗篷瞬間化作了大片濃郁的黑霧。

　　腥臭味再度散發而出。

　　但當李再光想要利用黑霧腐蝕融化青玉的時候，他卻是突然猛然扭動，揮手一掃，原本撲向了青玉等人的黑霧陡然轉向護在了李再光的身前。

　　成千上萬道銀白色的劍氣，突然間破開了前方彌漫著的煙塵，然后瘋狂的射向了李再光，以及李再光身后的那些妖族。

　　只是因為有了這片彌漫開來的黑霧遮擋，所以這些銀白色的劍氣并沒能造成實質性的殺傷。

　　但這些劍氣，也并非全然沒有任何效果的。

　　隨著越來越多的劍氣射向這片黑霧，不斷的發出“噗噗噗——”的輕響，以及濺起了一朵又一朵的輕煙，這片黑色的濃霧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隱隱約約間甚至都可以看到黑霧之后的李再光等人的身影。

　　于散開的煙塵中，蘇安然一臉漠然的身影緩緩走出。

　　在他的身上，有著大量的劍霧散發而出。

　　只是這一次，卻不再是只局限于某一部分身軀，而是覆蓋住了蘇安然的周身，好似某種特殊的保護罩一樣。

　　而在劍霧里，隱約間似乎還能看到幾柄由劍氣凝聚形成如同晶體一般的細小飛劍如游魚般穿梭著，時不時就冒個小尖出來，然后又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的迅速躲回劍霧里。朦朦朧朧中，似乎依稀只能分辨出這些不過寸許長的飛劍輪廓。

　　至于那不斷攢射而出的劍氣，則是來源于懸浮在蘇安然兩側各五個劍陣。

　　穆雪一眼見認出來了，這就是她的加特林劍氣。

　　只不過經由蘇安然的運使，這些加特林劍氣的威力似乎大了一倍、發射速度也快了一倍。

　　手持一柄完全由劍氣凝聚形成的三尺青峰，蘇安然踏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