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們聽說了嗎?

　　慵懶的午后，原本該是玄界難得的休憩時間——據說以前并非如此的，但自從黃梓去了一趟萬道宮，流傳出關于“下午茶”的新名詞后，玄界的宗門便漸漸默認了申時為休息時間，通常都會在這個時間段準備一些零嘴和茶飲。

　　當然，這些都是有能耐、有底蘊的宗門才會去干的事。

　　后來也就漸漸變成了，越是名門大派，下午茶的樣式就越是豐富。

　　其中，又以東方世家為最。

　　再往后，“下午茶”也就漸漸有了“茶話會”的發展。

　　最開始，本是宗門內的天才弟子聚集在一起時的交流，多以修煉心得的探討為主，偶爾也會穿插一些見聞等。而作為一宗年輕一代的頭部代表，下面那些以這類天才子弟為榜樣的弟子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了，但他們又沒有那么多的心得體會可以交流，那可怎么辦呢？

　　于是，只能把一些見聞、傳聞、情報等等之類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拿出來說了。

　　更有甚者，例如那些世家的紈绔之流，還會談及女修之事。間或也會舉辦一些效仿“坊市拍賣”之類的事，偶爾也是真的會有精品流傳出來，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然后便漸漸有精明人開始從事這門生意，于是也就開始有了區別于坊市拍賣、黑市拍賣的“圈子拍賣”——因為這類拍賣會并不常有，且入會門檻極高。

　　不過檔次越高的圈子拍賣，內里流傳出來的競品也就越好。

　　按照慣例。

　　在這種慵懶的午后，許多結束一個上午的辛勤訓練后的宗門弟子，便會自發的聚成一個個小圈子，開始了所謂的“下午茶”、“茶話會”的閑談交流。

　　以往的交流，眾人都是天南地北的胡侃，也沒個明確的主題和開頭詞。

　　但在最近這小半年里，情況就很不一樣了。

　　聚會的小圈子，往往都會以“誒，你們聽說了嗎”或“喂，你們知道嗎”這樣的話當作開頭。

　　就好比今日。

　　天刀門一名有背景的“天驕”牽橋搭線忙活了數年，才串聯了包括神猿山莊、萬劍樓、萬道宮、諸子學宮、大日如來宗等六家玄界十八宗為主體的“圈子拍賣會”。

　　這本該是這名天驕最為得意的時刻。

　　畢竟他能夠成功串聯這么多十八宗之一的宗門共同參與一場私底下的拍賣，這些與會者基本也都是驕傲之輩——或許他們的天資肯定比不上各大宗門精心培養、資源重點傾瀉的核心弟子，但這些人的脾氣肯定是絕對不會那些人小——所以他們為了出風頭，肯定會鉚足勁在拍賣會上拿出好東西。

　　如此一來，這場由他牽頭舉辦的拍賣會自然就是大獲成功的。

　　到時候，他的名字必然會被“傳頌”出去。

　　而事實上，效果的確如這名有背景的紈绔子弟所設想的那樣。

　　拍賣會上精品不少，甚至還出現了一件極為珍貴的絕品法寶，更不用說其他較為罕見的材料了。所以競拍環節里，氣氛一度十分熱烈，競品也都拍出了讓人相當滿意的價格。

　　可以說，這場“圈子拍賣會”是大獲成功的。

　　但結果，卻并非這名紈绔子弟想要的。

　　因為有一個人，搶奪了他的風頭。

　　一位自稱是羅生門掌門的人。

　　羅元。

　　據說這個人是由萬劍樓一位弟子帶進來的，當時大家也沒有多想，都只當這個人是走了狗屎運，搭上了萬劍樓這名弟子的線，畢竟“羅生門”這個宗門，他們從來就沒有聽聞過，不是四流宗門就肯定是不入流的小宗了——畢竟大多數三流宗門，這些弟子或多或少也都聽聞一些。

　　但當競拍開始時，在場的這些各大名門的弟子，便親眼見證了一出名為“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的戲碼。

　　凡是靈植之類的拍品，這位羅掌門似乎根本就沒有放棄的念頭。

　　大概只值三千凝氣丹的單株七葉蛇信花——長得如同蛇吐信的一種靈植，有單株、雙株之別，其中以單為貴，又以如蛇信般的花瓣愈多愈好——硬是被這位羅元羅掌門給抬到了五千凝氣丹。

　　一開始，眾人只覺得對方或許跟那位想要蛇信花的他宗弟子有私人恩怨。

　　畢竟，這位羅掌門隨后又以完全超出競品正常價格的高價，接連拍下了對方想要的幾種靈植。

　　但很快，其他人就發現，并不是這位不入流宗門的掌門跟對方有仇，而是他跟所有想要競拍靈植的修士都有仇。

　　再往后。

　　這些本是一臉戲虐之色的宗門弟子，很快就收起了臉上的戲虐之色，漸漸流露出凝重之色了。

　　他們并不是蠢貨。

　　“圈子拍賣會”的安全保障雖說沒有流動坊市的“黑市拍賣”那么離譜，但同樣也好不到哪去，有不少人就準備等事后再對這頭肥羊下手，畢竟他已經拿出數萬的凝氣丹來競拍這些靈植了。

　　他們都算是身家不菲的紈绔——當然，其中也有一些是真正的天驕，又或者是真的很有錢的天驕、脾氣很大的天驕——因此自然很清楚，若他們是這位羅掌門，敢如此毫不在意價格，甚至溢價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勢在必得，那么身上的凝氣丹必然是要超過競品的數倍以上。

　　可是。

　　當這位羅掌門將整個拍賣會上所有的靈植，以總價超過二十萬凝氣丹的天價橫掃一空時，還敢對這頭肥羊動心思的人，就寥寥無幾了——以他們的身家，拿出幾萬的凝氣丹或許會比較吃力，但咬咬牙、以預支、東拼西湊等方式，還是能夠湊出這筆數量的。

　　但二十萬？

　　很多人已經放棄思考了。

　　能夠拿出如此龐大數量，而且還是一副毫不在意模樣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宗門？

　　這必然是一個隱宗！

　　但也是有幾位面色陰鷙的紈绔子弟，依舊很有想法。

　　只是，這些人在看到這位羅掌門一邊笑著說“今天如此熱鬧，我也來助助興”這樣的話，然后一邊拿出一枚唐詩韻的劍仙令，并以一枚凝氣丹作為起拍價時，在場所有人就沒有任何想法了。

　　出身隱宗？

　　跟太一谷有關系？

　　還能拿到唐詩韻的劍仙令？

　　對不起，打擾了。

　　蘇安然已經向整個玄界證明過了，唐詩韻的劍仙令有多么好用。

　　于是，這些人也就明白，為什么那名萬劍樓的弟子會帶著這位一起來參加這個非常私人性質的拍賣會了。

　　之后，羅元自然也當之無愧的成為了整個拍賣會上最靚的那條仔。

　　幾乎所有人，都圍著羅元轉。

　　“你們聽說了嗎？”

　　經典的熟悉開場白。

　　羅元也不知道是哪個人說話的，因為接話的是第二個人。

　　“那要看是哪件事了。”路人乙開口，“是藏劍閣沒了這種舊聞，還是王元姬單槍匹馬毀了四象閣東二分舵，又或者是上官馨拆了四象閣的東州分壇。”

　　“嘁。”羅元沒能等到路人甲接話，因為路人丙搶答了，“王元姬、上官馨大鬧四象閣東州駐地都是舊聞了。新消息已經是唐詩韻和葉瑾萱把魔門殺了個翻天覆地了。”

　　“你說的是一周前的事了吧？”路人丁是個美人，這讓羅元多看了幾眼，“四天前，魔門突然對邪命劍宗動手了。左道七門里有三家和邪命劍宗一起聯手，四象閣、天命宗、唯己宗則選擇袖手旁觀。”

　　左道七門，分別是四象閣、天人宗、唯己宗、邪命劍宗、天命宗、尸魂道、厲魂殿，其中前三家的實力在左道七門里是最強的，后四家又以邪命劍宗、天命宗的實力最為接近前三家，尸魂道和厲魂殿素來是被當成弟弟一般的存在。

　　天人宗是一群自詡擁有天人血脈后裔的修士組建起來的邪道勢力——主要是這群人自視甚高，不僅冷漠無情，而且還行事霸道、毫無顧忌，視玄界一切生靈皆為牲畜，所以才被歸類到“垃圾”的行列里。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天人宗這個自視甚高，完全看不起左道七門另六家的宗門，居然會和邪命劍宗站到一起，就真的相當讓人驚奇了——在玄界看來，天人宗其實也是看不起魔門的，因為哪怕是在曾經魔門門主橫壓一世的時候，他們也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覺得自己跟魔門結盟是對在對魔門施舍。

　　當時強橫至極的魔門哪忍得了這脾氣，若非魔門門主章思萱強壓著，三千五百年前時天人宗就沒了。

　　這一次，魔門跟邪命劍宗打起來，天人宗加入邪命劍宗，魔門那邊可謂是新仇舊恨，兩邊打得相當激烈，不知情都以為魔門是在和天人宗開戰，邪命劍宗、尸魂道、厲魂殿都只是被卷進來的。

　　略微提及了一些兩宗的恩怨，路人丁為此次事件蓋棺：“反正都是狗咬狗。”

　　“嘿，你都知道是四天前了。”就在眾人紛紛感慨時，路人甲終于找到了插嘴的機會，直接插了路人丁美人的嘴，“現在玄界局勢的變化已經快到相隔一天就有可能是舊聞了。”

　　路人丁美人不甘示弱：“那你倒是說說今天的舊聞啊。”

　　“今天的沒有。”路人甲搖頭，“昨天的就有。”

　　眾人一陣催促。

　　“難道你們就不好奇，為什么一直處于式微的魔門敢于突然對邪命劍宗下手嗎？甚至左道七門有三家和邪命劍宗聯手，魔門還敢繼續出征…這些你們就不感到奇怪嗎？”

　　“確實。”

　　“莫非這其中有什么玄機？”

　　眾人又是一陣七嘴八舌的胡亂插嘴。

　　最后，目光又轉到了路人甲身上。

　　路人甲一臉自得，他是很滿意這種成為眾人焦點的虛榮感。

　　羅元想起來了，這個路人甲不就是為了這次圈子拍賣會東奔西跑了好幾年的那位天刀門弟子嘛。

　　“這是因為…”

　　“魔門有門主了？”路人丁美人大概是真的對剛才路人甲插她嘴的事很不滿，于是她突然絕地反擊了。

　　路人甲瞬間痿了。

　　“看來我說中了。”路人丁美人點了點頭。

　　在場眾人一陣驚呼連連。

　　于是，大家便又轉頭望向路人丁，紛紛詢問她是如何看破的。

　　“玄界對于魔門的了解并不陌生，我們大家都知道，魔門是有一個秘庫的，但具體的開啟方式，以及魔門這個秘庫到底在哪，則沒有人知道，我們唯一知道的是這個秘庫只有魔門門主才能夠打開。”

　　沒有路人甲那種喜歡顯擺的毛病，路人丁在被人問及時，便將自己的邏輯鏈說了出來。

　　“而魔門自三千四百年前，門主隕落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原因，便也是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夠開啟這個秘庫了，這才是魔門后來青黃不接，開始式微的真正原因。…按理而言，最多再過個四、五百年，魔門也就會自行消失了，但沒想到啊…魔門居然出現門主了。”

　　所有人紛紛對路人丁強大的邏輯能力表示嘆服。

　　這個時候，所有人才像是后知后覺一般，在忽視了路人丁的美色后，終于發現她也是一位諸子學宮的儒修。

　　而且還不是那種腐儒。

　　顯然是有真才實干的類型。

　　“在此之前，魔門哪怕再怎么折騰，玄界也不會有人理會。”路人丁嘆了口氣，“但現在魔門有了新的門主，玄界各宗恐怕就不會坐視不理了。…估計這次魔門突然對邪命劍宗出手，便是有想要重新整合左道七門的意思。如此看來，四象閣、天命宗、唯己宗會袖手旁觀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們應該是在等一切塵埃落定了。”

　　“有道理。”不知道是路人幾點頭。

　　“哈，魔門這個時候突然被人曝出有新任門主，真是天要亡魔門啊。”

　　“畢竟生靈養氣大陣太過傷天害理了。”

　　“有道理。”路人幾再度點頭，宛如一個無情的點頭機器。

　　“其實倒也未必。”旁聽了許久的羅元，終于開口了。

　　“哦？”路人丁挑眉，她對自己的邏輯思維、洞察力、分析能力、推理能力都相當的自信。

　　在她看來，魔門死定了。

　　但現在居然有人敢跟她唱反調？

　　很好！

　　老娘盯上你了。

　　“說說看。”她沒問為什么，而是“說說看”，這是一種相當強勢的發言，而且還帶有考校的上位者態度。

　　但羅元卻是不惱。

　　這位被人看為是隱宗羅生門的掌門笑道：“如果這位魔門門主是太一谷的弟子呢？…葉瑾萱和唐詩韻，最后的消息是這兩人打上魔門了吧？在此之后，便是魔門突然對邪命劍宗出手，那么為什么魔門要引發內訌呢？…魔門有了新的門主，那么整合整個左道七門自然也是勢在必行，可為什么就不能采取溫和一點的手段，非要如此大張旗鼓的讓我們知道，魔門有了新的門主呢？”

　　眾人陷入沉思。

　　路人丁美人若有所思。

　　“唯一的答案，便是這位成為了魔門門主的人，想以這種方式宣告魔門已經不是以前的魔門了。”羅元侃侃而談，臉上洋溢著從容與自信，讓人開始覺得這位隱宗掌門并不是個傻多速，而是同樣有真才實干的修士。

　　盡管他的修為低了一些。

　　在座的人，基本都是地仙境，或者半步地仙。

　　唯有羅元不過只是剛剛凝聚了第二神魂的凝魂境。

　　“不可能！”就在眾人深思的時候，之前那位無情點頭機器卻是在唱反調了，“你說魔門的新門主想讓魔門改過自新，我信。但魔門的新門主是太一谷的弟子？哈哈哈哈，這個笑話可真是有夠好笑的。…如果太一谷的弟子成了魔門的新門主，我就把這個涼亭吃下去！”

　　原本尚算熱烈的氣氛，頓時陷入了尷尬。

　　這人的話，已是相當不給面子了。

　　對于一群彼此喜歡“花花轎子人人抬”的紈绔子弟而言，此子發言實在太過粗鄙。

　　“喂，你們聽說了嗎！”

　　突然，有人沖入眾人休息的涼亭內。

　　“太一谷行四葉瑾萱，成了魔門門主，她假意與邪命劍宗開戰，實則是聯合邪命劍宗、厲魂殿、尸魂道，聯手對疑似窺仙盟下屬的天人宗發起圍殺。…就在剛才，天人宗已經徹底破滅了！四象閣、天命宗、唯己宗都已經臣服了！”

　　眾人一臉詭異莫名的轉頭望著無情的點頭機器。

　　“誒？你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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