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住得可還習慣?”
“還行。”蘇安然笑了笑,“比我們早先住的地方,要好上許多。”
“那就好,那就好。”
一名身形魁梧的年輕光頭男子,臉上不由得露出憨厚的笑容。
蘇安然和宋玨也回以一笑。
畫面看起來頗為和諧。
但實際上,蘇安然和宋玨早就已經過了通過對方臉上的表情來判斷對方情緒的時期——玄界的老狐貍一抓一大把,如果只是簡單的通過對方的表情就來判斷對方的真實想法,早就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這是蘇安然和宋玨來到海龍村的第二天。
眼前這名體型魁梧的光頭男子,正是如今海龍村的村長。
因為妖魔世界的特殊性,所以這里的聚集地首領并不是祖傳制度,而是能者居之。
張海,是海龍村的第十三代村長,他的曾祖輩和父親也曾是海龍村的村長,嚴格意義算下來,他還是個標準的衙內。
只不過這等衙內身份,在海龍村并不少,除卻張海的張家外,還有徐家、曾家、趙家等,都是祖上曾有人擔任過海龍村村長家族。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消逝,這些家族有起有落,但終究也漸漸發展成一個規模頗大的家族,如此一來自然也就造就了海龍村的興盛和強大。
在海龍村的海龍神社,可是有四間寶物殿,分別供奉著張家、徐家、曾家、趙家的祖輩所使用過的名器——妖魔世界,神兵總共也就九把,如此一來自然也就導致名器的珍貴性,所以通常在一些大家族里,名器就如同鎮壓一族氣運的神兵,不可輕易動用。
“對了,怎么沒看到程兄弟呢?”
“他還在信坊等回信呢。”張海笑著說了一句。
“原來如此。”蘇安然點了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多問。
雖然他不太清楚為什么寄信出去后要一直在信坊等回信,但他知道張海在這里設了個陷阱,正打算引誘自己深入詢問相關問題,所以蘇安然自然不會如對方所愿。
見蘇安然似乎沒打算多問,張海臉色平靜如初,但眼里還是有一抹遺憾。
一旁的宋玨全程都在旁觀,只有張海把話題轉移到她這里時,她才會開口回答幾句,但話題也很快就會結束,并沒有給對方深入交流的機會——這一點倒是相當符合宋玨此時的身份人設:作為妹妹的她,在有兄長在場的情況下,自然輪不到她過多的發言;那怕就算被揭穿第二身份,作為武士身份的她自然也沒有多言的資格;同理在第三層身份中,她是神社大巫女,這等應酬問詢之事自然也沒資格勞煩到高貴的她,或者說,起碼張海的身份還不夠格和她平等對話。
蘇安然給宋玨設計的人設,可不是腦子一抽就想出來的,而是完全遵從了宋玨的性格特征進行的設計,力求不管哪個層次的身份暴露,都不會讓任何人產生懷疑。
只不過如此一來,氛圍自然都顯得相當尷尬。
所以張海并沒有逗留太久,彼此又交談了一小會后,他就選擇告辭離開。
作為這臨時住所的臨時主人,蘇安然起身相送,雙方又在門口拜別后,蘇安然很快就轉身返回。
只是,當雙方同時背對彼此之后,不管是張海還是蘇安然,兩人的臉色瞬間都變得陰沉下來。
“他在試探我們。”回到屋里,宋玨率先開口說道,“估摸著程忠這次沒出來見我們,應該也是在懷疑我們了。”
“很正常。”蘇安然點頭,“不過也怪我自己大意了,之前在天原神社那邊,看程忠的表現也就沒有太在意,原來那家伙從那時開始就在演戲了。”
之前蘇安然還沒反應過來,此時看到張海的表現后,他才猛然醒悟過來。
信鳥的信息傳遞,自然不慢,畢竟是這個世界唯一一種傳訊手段,尤其是信鳥還有一定的妖魔血統,這也使得信鳥能夠在入夜的時候繼續趕路,不至于像人類那般必須尋找庇護所。
但程忠已是兵長,如果他不顧一切的趕路,除了入夜時必須尋找一個庇護所休息外,并不見得速度就會比信鳥慢多少。
以蘇安然的估算,大概也就是跟信鳥前后腳的時間差。
如此一來,在程忠趕到海龍村將消息傳遞給張海后,他們就應該繼續啟程,而不是在這里逗留耽擱時間。
甚至極端一點來說,程忠完全可以帶他們按照原計劃趕往春風莊,然后把牧羊人尾隨偷襲的事情告訴春風莊的莊主,由他派人前往海龍村,然后程忠繼續帶著蘇安然和宋玨一路前進。如此一來,甚至能夠在自己等人抵達軍武山時,恰好加入軍武山的會議召開——蘇安然可不信遇到這么大的事,軍武山會連個商討會議都沒有。
但是,程忠沒有選擇此種做法。
而是在海龍村這里浪費時間。
蘇安然和宋玨都不是蠢人,之前沒留心也就罷,此時心中起疑,哪還會沒有發現前后矛盾之處。
“怎么辦?”宋玨詢問道。
蘇安然沒有立即回話。
他皺眉思索。
“不按照原計劃行事,我們直接找程忠攤牌。”
“攤牌?”宋玨有些驚訝。
原本蘇安然之前的計劃,是在海龍村這里打探關于軍武山、高原山的位置,之后如果程忠不愿意同行的話,那么他們就撇下程忠自行前往。雖說沒有程忠這個領路人,他們想要參悟軍武山的傳承知識恐怕很難,但蘇安然相信終歸會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借閱”也是可以的。
但現在發現程忠另有打算,蘇安然自然不可能繼續按原計劃行事了。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雖說在有太一谷一眾師姐在場的情況下,蘇安然也挺樂意當蛀蟲,但現在他既然是主事負責人,那么自然應該承擔起責任。更何況,這一次的行動里,他同樣也是有屬于他自己的目的,因此幫助宋玨解決關于拔刀術的后續傳承問題,實際上也等同于是在幫助自己。
這一點,蘇安然還是拎得清的。
“還記得我們的第二層身份吧?”
宋玨點頭:“我是你的武士,你是神官。”
“記住,我們是出云使者。”蘇安然說罷已經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宋玨雖然些茫然懵懂,不過她還是緊跟在蘇安然的身后。
海龍村相比起臨山莊而言,規模的確是要大了不少,估摸應該有一百二、三十戶左右,其中四大家族大概占了五十戶左右的規模——這個世界的人族發展有點等同于戰亂的舊時代,都是鼓勵多生多養,畢竟肉食并不缺乏,真正欠缺的反而是果蔬、稻米之類的五谷收成。
因此,這也就容易導致這個世界的人出現營養不均衡的情況。
習武之人,需要大量肉食不假,但是習武并不是修仙——在玄界,蘇安然甚至可以通過磕丹藥來補充身體的各種所需營養,但妖魔世界可沒有丹藥的概念。如此一來,自然也就導致了妖魔世界的村莊發展規模難以擴大,因為受到米糧方面的制約,另一方面則是營養不平衡導致的原因:這個問題才是最嚴重。
營養無法均衡,這個世界的獵魔人在不斷修煉的過程中就會導致出現許多他們無法理解的暗疾,再加上和妖魔交手時也是需要不斷透支生命力,所以獵魔人往往都是相當短命的,鮮少有能活過五十歲,除非是退居二線,且不再需要出手。
蘇安然走在海龍村的道路上,一路旁觀下來,他發現村子里完全沒有五十歲以上的人。
基本上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年,四十歲以上的都相當少見。
但是與年齡層不同的是,海龍村的村人幾乎人人佩戴武器,身上的氣血相當旺盛——這里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有組頭的實力,甚至就連番長都有二、三十名,這個規模幾乎可以說是臨山莊的十倍以上。
宋玨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因為她已經大概已經猜到了原因。
蘇安然同樣覺得這種做法也有些傷天和和過于殘忍,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多說什么,畢竟他又不打算在這個世界發展,自然沒資格去置喙什么。
一路詢問下來,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之前張海所說的信坊。
程忠和張海果然在此。
而且除了這兩人外,信坊里還有另外六人,其中四人和張海、程忠一樣都是兵長的實力,另外兩人雖只是番長而已,但氣息上卻是比陳井更加強橫,也更加年輕——陳井恐怕突破到兵長已是極限,但這兩人如果有足夠的機遇,或許可以嘗試一下沖擊大將的境界。
海龍村歷史上,是出過不止一位大將的。
如今的海龍村村長,距離大將就僅半步之遙,這也是為什么他可以擔任海龍村村長的原因,否則在其他幾大家的家主也都是兵長的前提下,張海憑什么就能夠壓服其他人呢?
“蘇兄、宋姑娘,你們怎么來了?”程忠看到蘇安然和宋玨,臉上有些訝異之色,顯然沒預料到這兩人會就這么過來。
“閑話不多說,我只想問程兄弟,你打算什么時候再度啟程?”蘇安然沒心思和這些人客套,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聽到蘇安然的話,其他人一時間都有些愕然,顯然沒預料到蘇安然會這么說。
這已經顯得相當不禮貌了。
“呵呵,蘇小哥。”張海見其他人不說話,便笑呵呵的出來打圓場,“我們已經傳信給軍武山了,按照章程,我們接下來必須在這里等軍武山的回信和安排,所以…程先生暫時無法離開了。”
獲得雷刀認可的程忠,只要他不隕落,將來必定是板上釘釘的柱力,所以張海提前稱他一聲先生也不為過。同理,他稱蘇安然一聲小哥,也是帶著幾分敬意,只不過這敬意究竟是表面功夫還是真情實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好。”蘇安然點了點頭,“你給我指個方向,我和我妹妹自己過去。”
“呃…”
笑呵呵的張海,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被噎住了。
他剛才話語里的潛臺詞,自然是以安撫蘇安然為主,想讓他暫時在這里多逗留幾天,所以語氣上的客套也是為了彼此面子上好看。但是蘇安然這一刻是完全將自身的霸道展現得淋漓盡致,一點也不顧忌情面,如此一來自然是讓張海的那些客套話變成一種低聲下氣的表現,這就是故意讓人難堪了。
再聯想到張海身為海龍村村長的身份,現在的他丟臉,丟可不是他一個人,也不是一個張家了。
霎時間,信坊內其他幾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其中更是有人,一步邁出就站到了蘇安然的面前。
程忠和張海兩人,臉色瞬間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