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你什么時候有了你很強的錯覺
“呼。”敖蠻輕輕的吐了口氣。
他知道，從王元姬第一次強勢破局，攪亂了他的計劃開始，他就已經掌控不住這頭狂獸了。
尤其是在他將所有能夠動用的人手全部都派遣出去圍殺，結果還是被對方殺出一條血路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成為一個殘疾人了——所有耳目都被解決的他，如今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情報的來源。
自然，對于王元姬是否已經徹底知曉了自己這邊的全盤計劃，敖蠻也沒有太多的信心。
他的本意，是想透過言語上的交鋒來試探王元姬對自己的計劃已經知曉到什么程度。
蜃妖大圣的存在，是否已經暴露。
但是很可惜，王元姬守得滴水不露，他任何有用的情報都沒能打聽出來。
尤其是，他居然被宋娜娜的魘火所燒，現在已經不復巔峰時期的戰力了。
想到這一點，他的心中就有些微的悔恨情緒。
之前他就不應該躲在龍門后，應該在王元姬開口的時候就第一時間帶人出來的，這樣還有一戰之力…或者說，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簡直就像是案板上的肉。
敖蠻不喜歡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他都自詡為碧海氏族里最聰明的人…之一。
盡管他很不想承認，但是自己的三哥的確比自己聰明些。只是相比起對方明明很聰明但卻并不喜歡用腦子思考，反而喜歡用武力來解決問題，敖蠻始終認為，用腦子來解決問題要比用武力解決問題更有檔次一些。
或者說，更具優越感。
至少，在今天之前，敖蠻都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現在？
“呼。”敖蠻再度輕輕的吁了口氣。
他如果不想在這里和修羅交手的話，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滿足對方的胃口——盡管這對敖蠻來說，的確是一個非常大的恥辱，但是看了一下起碼能夠壓制住己方三人的王元姬，然后一旁還有一個宋娜娜和蘇安然、魏瑩，敖蠻無論如何都不想在這里和對方打起來。
如果能夠如此簡單的解決問題…
“你還想要什么？”敖蠻再度開口。
“我想想…”王元姬的嘴角上揚，然后開始獅子大開口，“碧海龍鱗五枚、黑蛟心臟和獨角各十個，還有…”
“別太過分了！”敖蠻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怒容。
黑蛟心臟和獨角還好說。
這兩種材料對于妖盟而言并不算稀有，尤其是對他們碧海氏族來說，畢竟黑蛟氏族正是屬于他們碧海氏族管轄的族群。所以不管是戰死的黑蛟，還是其他原因而死的黑蛟，從尸體上遺留下來的各種材料必然都會有所儲備的。
畢竟妖族不同于人族。
經歷過被獵殺的年代，妖族普遍的一個思路，就是如果自己身死的話，那么所有能夠當作材料的東西都是可以留給后人使用的。這一點，其實說白了，跟人族如果有修士戰死的話，就會給后人留下法寶、符篆、功法等等遺產是一個道理。
只不過妖修能夠傳承給后代的遺產，基本上都是屬于他們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罷了。
當然，哪怕就算不是黑蛟氏族成員的遺留物，那種未能化形的野生黑蛟妖獸也是不少——這類妖獸身上的材料，和黑蛟氏族遺留產物的唯一區別，就是效果要略微遜色一些。
所以不管是黑蛟心臟還是黑蛟獨角，只要王元姬沒有指名的話，這里面的操作空間還是不小的。
但是碧海龍鱗，其價值就截然不同了。
能夠稱龍鱗的東西，在妖族的世界里并不缺乏。
蛟龍的鱗片也是龍鱗。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妖獸都跟龍族有那么一點沾親帶故的血脈，所以它們身上的鱗片也是可以稱為龍鱗的。
可王元姬說要碧海龍鱗，這就等于是直接指名了。
整個玄界里，只有碧海氏族才會出產碧海龍鱗。
因為這是屬于真龍一族的產物——哪怕就算是蛟龍、角龍、應龍等等從龍，從他們身上剝離下來的鱗片，都不能稱為碧海龍鱗。唯有從秉承天地氣運誕生的真龍一族身上的鱗片，才能夠叫碧海龍鱗。
正常情況下，真龍一族每千年才會剝落一身舊鱗。
而這樣一身舊鱗必須得經過四十九天的祭煉，才能凝聚出一枚碧海龍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材料之一。
整個碧海氏族，算上老龍王在內，也僅有十一位。
但是歲數過千的也僅有五位。
王元姬開口就要五枚碧海龍鱗，敖蠻覺得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而是異想天開了。
“過分？”王元姬笑了一聲，“那是你還沒有聽到我后面想要的東西呢。”
“不管你還想要什么，碧海龍鱗是絕不可能的。”敖蠻沉聲說道，“我現在覺得是你毫無誠意。”
“我本來就沒有誠意啊。”王元姬咧嘴一笑，神色顯露出幾分猙獰，冷漠的眼神看得敖蠻內心一陣發寒，“是你要阻止我進龍門，可不是我要阻止你們進龍門。…你要先搞清楚這個條件。”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敖蠻回了一聲，“你如果只要一枚碧海龍鱗，那還可以商議。你想要五枚，那是絕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我肯給，只怕你們太一谷也吃不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里面的原因。”
王元姬黛眉微蹙。
她知道，敖蠻這話說得很對。
碧海龍鱗是玄界最頂尖的泛用材料——不管是鍛造法寶、打造兵器還是煉制靈丹，碧海龍鱗都可以入用。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導致了碧海龍鱗在玄界是屬于非常珍稀的特殊材料，唯有鳳凰真血才能與之相提并論。
玄界哪怕就算是十九宗，想要求得一枚碧海龍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傳聞太一谷拿到五枚，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只要傳出去的話，必然會形成一個以太一谷為中心的巨大漩渦。
這一點，敖蠻清楚，王元姬同樣清楚。
所以敖蠻說的這句話，還有一個潛臺詞。
——我就算真的給你五枚碧海龍鱗，我也會把這消息徹底宣揚出去，你還想要嗎？
“那好，我只要一枚。”王元姬也不含糊，直接就把話說死，“黑蛟心臟和獨角的需求翻一倍。”
“可以。”想了想，敖蠻點了點頭。
“另外…”
“你最好適合而止。”敖蠻臉色一沉。
王元姬不理敖蠻，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六師妹要闖一次龍門，你讓出一個名額給她。…我可以保證，她不會阻撓你們碧海氏族小公主的儀式。”
“這不可能！”敖蠻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了。
蘇安然楞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就徹底反應過來了。
他們是知道龍門里面現在有蜃妖大圣在，但是敖蠻并不清楚他們是否知道這個情報。但是不管他們是否知道，對方顯然都絕不可能放魏瑩進龍門，這是對方的底線，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的底線。
可是自己的六師姐，真正需要的，就是進入龍門，幫助青龍進行升華儀式。
如此一來，等于是說雙方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妥協的余地。
除非…
對方愿意拿出一滴真龍血。
但這一點，就又牽扯到另一個問題。
真龍血，對于碧海氏族而言，就如人族修士的本命心血一樣。減少一滴，雖不至于元氣大傷，但百年內也休想功力精進，必須得不斷重新打磨根基，將這虧空的心血彌補回來，才能夠在修煉一途繼續有所精進。
因此，如果他們一開始就開口要一滴真龍血的話，那么結果不用想也知道。
可在繞了一圈，把真正核心需求隱藏起來后，結果就很有可能不一樣了。
“那就是沒得談了？”王元姬面色一冷，“你應該很清楚，修道之路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龍宮遺跡每隔幾十年上百年才會開啟一次，所以…你是想斷我師妹的修煉之路？”
看到自己的五師姐開始飆演技，想明白了其中緣由的蘇安然，也立即適時的將自身的氣勢爆發出來。
他畢竟是領悟了劍意的劍修。
雖然如今修為并不算高深——在一眾凝魂境強者的行列里，他一個本命境的修士就如同黑夜里的燈火一樣明亮且搶眼——但擁有劍意的劍修，和沒有劍意的劍修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因為劍修一旦誕生劍意，將劍意融入自己的劍道里，殺傷力的增幅就會變得相當的可怕。
至少，在本命境就已經掌握了劍意的劍修，的確是具備了傷害初入凝魂境強者的能力。
不過敖蠻等人，并非初入凝魂境的妖修，他們都是要么凝練出魂相，要么就是將魂相與自身結合的化相期，如他們這般實力當然不懼區區一個剛剛領悟了劍意的本命境劍修。但是很可惜的是，蘇安然的身旁還有一位王元姬，只要王元姬拖住他們，他們搞不好還真的會被蘇安然給背刺成功。
而王元姬能夠拖住他們？
敖蠻很清楚，那位修羅別說是拖住他們了，現在的她一個人打他們三個都毫無壓力。
更別說，旁邊還有一個宋娜娜和魏瑩。
當然，敖蠻并不知道，現在的蘇安然哪怕就算沒有王元姬和宋娜娜在，他也真的有辦法傷到他們，而且一個搞不好他們還很可能會翻船——畢竟藝術劍修的名頭可不是說笑的。
“你師妹是不是想要借助龍門的特殊升華，讓她的御獸獲得蛻變？”
敖蠻再度詢問一聲。
王元姬沒有回話，她就這么當著敖蠻的面轉過身望著魏瑩，當然她也因此借用自己的背影擋住了敖蠻的視野。
魏瑩有些不明所以，滿臉都寫著“懵逼”。
因為她看到王元姬只是轉過頭望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又轉回去了，整個過程她什么都沒干，甚至搞不懂自己這位五師姐到底想干什么。
而看懂了這一切的蘇安然，則顯得非常淡定。
自己這位五師姐，真的是演技全程在線。
“沒錯。”王元姬開口說道，“我師妹需要借助躍龍門的儀式，讓自己的御獸進行一次生命升華蛻變。”
“我可以給她提供另一個辦法。”
“我怎么信你？”王元姬冷笑一聲，“龍門就在眼前，我師妹只要進去就行了，但是你現在卻是千方百計的阻止我，還說要給我提供另一個辦法？你覺得我相信？”
“因為這個辦法，需要一滴真龍血，你覺得我會拿一滴真龍血和你開玩笑嗎？”敖蠻沉聲說道，“我妹妹要舉辦的儀式非常特殊，絕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擾。…既然你師妹只是想要升華自己御獸的生命本質，那么她并不需要進入龍門也是可以做到的。至少就我所知，這個辦法也是可以的。”
王元姬譏笑一聲：“一滴真龍血？你說的倒簡單。…你給啊？”
“我給。”敖蠻點頭。
這一次，王元姬就收起臉上的譏笑神色了。
她的表情切換自如到讓蘇安然相當懷疑，自己這位五師姐以前到底干過多少類似的事情了。
她怎么可能這么熟練？！
“那好。”
王元姬假意沉吟片刻，她甚至側過頭，一臉凝重的望著魏瑩——這個時候的魏瑩，哪怕再跟不上王元姬的思維變化，她也已經意識到問題了，自然不會拖后腿。
所以王元姬和魏瑩彼此“深情”對視的一幕，在敖蠻看來就是太一谷兩位弟子的眼神交流。
“你給我師妹一滴真龍血，我師妹現在就離開這里。”王元姬回了一句。
“我給你一滴真龍血，難道不是你們都離開嗎？”
“你當我傻啊？”王元姬不屑的撇嘴，“碧海龍鱗都沒給，黑蛟心臟和黑蛟角呢？…就給一滴真龍血就想讓我們都走人，你回頭要是不給我們這些材料，那我們去哪討要？…你先把真龍血給我，我就讓我六師妹走人。”
到了此刻，蘇安然已經知道自己五師姐是怎么想的了。
知道魏瑩幾乎沒有戰斗力的人…或者說妖，就只有赤麒和阿帕。
但是阿帕死了，赤麒也不可能出賣魏瑩，所以等于如今妖盟這邊根本就不知道魏瑩的情況。
之前蘇安然以為王元姬沒有讓魏瑩立即離開龍宮，是擔心她在離開的路上出事，但是現在看來，這顯然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利用妖盟不知道魏瑩如今的具體情況，然后想辦法從碧海氏族那邊詐出一滴真龍血，接著再利用拿到真龍血后提前退場的魏瑩，來降低碧海氏族那邊的警惕心。
可以說，自己這位五師姐是真的把所有步驟都已經算清楚了。
或許，敖蠻可以提前其他人兩步，但很顯然，王元姬至少可以提前敖蠻兩步甚至是三步——蘇安然甚至在想，如果之前不是蜃妖大圣出手，干擾了宋娜娜的命運線，恐怕敖蠻的布局計劃早就被自己的五師姐破壞得一干二凈了，哪還有現在在此掙扎的后續問題。
蘇安然看著陷入沉默中的敖蠻。
“你在拖延時間？”兩秒之后，王元姬卻是突然搶先開口了，同時伴隨而至的還有身上氣勢的勃然噴發，“龍門里有什么？”
聽到王元姬的喝問，敖蠻嚇了一跳。
只不過他依舊強行保持著鎮定，淡然的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利弊而已。…當然，我沒想到的是，你比外界傳聞的要更加謹慎一些。”
“這只是一點常識而已，算不上謹慎。”王元姬淡淡的說道，“我只是不太相信你們妖族的話。所以沒有看到實物之前，我是不會相信的。…尤其是，你也知道碧海龍鱗的價值。”
“這是自然。”敖蠻點了點頭。
然后下一刻，敖蠻就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胸口一劃，開始逼出一滴真龍血。
蘇安然看著眼前這個倒霉的孩子，心中也不禁的有些同情對方。
對方僅僅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走錯了一步，讓宋娜娜的魘火逼入龍門，結果就徹底陷入了自己五師姐的節奏里，由始至終都沒有掌握到一次主動權。而且更離譜的是，哪怕對方自己丟失了主動權，可他卻還始終認為自己有一絲反抗和掙扎的余地，始終認為自己并沒有被逼入絕地。
這一點，才是蘇安然真正覺得王元姬可怕的地方。
從一開始，王元姬的目標就不是什么龍門，而是給魏瑩謀求一滴真龍血——他們很清楚，在蜃妖大圣已經進入龍門的情況下，還想把魏瑩也送進龍門這是絕不可能的。
那么如此一來，他們的目標就只能是同樣能夠讓青龍獲得進化機會的真龍血。
可如果直接開口討要真龍血，對方肯定不會給。
甚至，就連對方一開始許諾的八件龍宮秘庫里的物件，還有那些什么碧海龍鱗、黑蛟心臟等等的東西，他們也都不可能拿到，因為一開始對方就已經明說了，這些東西他沒有隨身放在身上，得等此間事了回到妖盟后，才能夠完成這筆交易。
但在妖盟即將新增一位大圣的前提下，敖蠻所許諾的這些東西，他們還有可能拿到嗎？
答案很明顯。
甚至就連那句“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也都是在王元姬的誘導下，讓敖蠻說出口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句話打下的基礎，才讓敖蠻多了一種討價還價——只要成功削減了王元姬的提議，他就是勝利者——的錯覺。而王元姬之后所借用的，就是讓敖蠻產生這種錯覺的時候，在對方自信心最膨脹的時候，由對方自己親口承諾給出一滴真龍血，這也是對方此時唯一能夠拿出來的東西。
因為不管是王元姬還是敖蠻，他們都深知現場談判交涉的第一原則：那就是最少必須拿出一點最基礎的誠意。
這就好比跟持有人質的劫匪在談判時的基本操作是一樣的。
談判專家肯定是想要營救全部人質的，而劫匪也很清楚人質的重要性，所以在雙方協商交涉爭論的過程里，由談判專家送來一批食物，而劫匪則釋放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質，這就是雙方都看得見也摸得著的“基礎”誠意——哪怕就算劫匪不愿意釋放部分人質，送食物的舉動也依舊能夠讓劫匪產生部分心理優勢，為后續行動和拖延時間布局搭建基礎。
現在的情況。
王元姬就好比是持有人質的一方。
所以敖蠻必須要送出一份彼此都看得見也摸得著的“誠意”來穩住王元姬。
至少，敖蠻是如此認為的。
可實際上，這一切卻不過都是王元姬刻意讓敖蠻如此認為。
因為就像是王元姬之前所說的那樣。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敖蠻放在眼里，甚至認為對方不配當自己的對手，她真正的對手是蜃妖大圣——敖蠻只是布了一個準備在平川進行前后夾擊坑殺人類的局而已。但這個局在被自己強勢破解之后，后面的一系列較量交鋒就已經不再是敖蠻在操縱了，而是那位如今進了龍門的蜃妖大圣。
王元姬的內心，已經感到興奮了。
將敖蠻送過來的真龍血遞給魏瑩，王元姬輕聲囑咐道：“出去之后，立即回太一谷，別做任何逗留。”
“我…”魏瑩張了張嘴，似乎打算說什么，但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