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姬笑靨如花。
真正的笑靨如花。
她的發色微紅如血,膚色卻變得宛如白霜般雪白明亮,臉頰上則有著奇異的黑色紋理,這些紋理構筑成類似一朵盛開鮮花的模樣——看起來就好像有人用墨水在一張宣紙上描繪出一朵鮮花那般。
盡管詭異,但卻反而為王元姬增添了幾分異域美感。
“呦呵,這就不行了啊?”王元姬笑道,“你怎么這么沒用啊,這才多久就體力不支了。…你們碧海氏族都是像你這樣的軟蛋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太沒意思了,枉費我一直以來的高估。”
“怪…怪物。”
面對王元姬的冷嘲熱諷,另一邊的敖成卻是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而且還有著非常明顯的虛弱感,就如同重病臥床多年的人一樣。
而事實上,敖成此時的情況也的確沒有好到哪去。
他那翩翩公子的形象早已盡毀,不說披頭散發的形象,他身上的衣物也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整個人看起來并沒有比凡俗的乞丐裝好到哪去。不過真正讓人感到可怖的,是他胸腹間的一道長疤,宛如猙獰的蜈蚣纏身。一道淺淺的冰霜覆蓋在這條“蜈蚣”上,倒是勉強起到了止血的作用,只不過從身體上傳來的痛楚,就不是這種冰凍所能夠緩解的。
而透過這道覆蓋在可怕創口上的薄冰,隱約間似乎還能看到他的內臟和胸骨。
敖成的左手捂著自己胸口上的冰晶,蒼白的臉色上布滿了驚懼。
這就是天榜第五的實力?
可是,空不悔也沒有如王元姬這般恐怖啊!
敖成在驚懼的臉色下,隱藏著的深深的疑惑。
“你走不掉的。”王元姬臉上笑語晏晏,若非敖成臉上的驚懼之色極為明顯,尋常人根本就看不出王元姬出手如此狠辣,“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你想看我的修羅訣,我可以給你看,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但前提是,你要做好隕落的代價。”
敖成艱難的咽了一下口水。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
身上這道可怕的傷口幾乎讓他喪失了一半以上的戰斗力,僅存的真氣也需要消耗過半用以防止身上的傷口惡化,以及保持頭腦的清明,避免被修羅域的力量所滲透,從而影響到自身的理智——敖成的領域空間,只能勉強維持在周身一米的范圍,早已不復之前那般還可以和王元姬的修羅域分庭抗禮。
“世人是真的低估你了。”
這一次,敖成的這句話才透露出一種真正的心悅誠服。
并不像之前他見到王元姬那會時說的,還帶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修羅域和修羅訣的加成,沒想到居然能夠發揮出如此強大的疊加效用。等你入了地仙境,證得阿修羅王身,恐怕這世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制衡你了。”
王元姬依舊面帶微笑,并未因為敖成的話而在內心產生任何波瀾。
古井不波。
這是王元姬此時狀況的真實寫照。
說其傲慢也好,說其自大也罷,王元姬從來就不會因為外界任何人的任何評價而做出改變或者妥協。
但是只有太一谷的人才知道,王元姬的性子才是真的冷靜到近乎于冷酷——或許,這就是名將之后的性格:外界的喜怒謾罵于她而言,就如清風拂面,并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她喜歡謀而后動,并不會因為內心的一時心緒而做出任何不理智、不恰當的行為。
真正的做到了“面對朋友時如春天般溫暖、面對敵人時如冬天般冷酷”。
不過只要是人,就終究會有弱點。
王元姬并非圣人,自然也不是無欲無求。
她唯一的死穴是太一谷的同門,當然她的逆鱗也同樣如此。
所以,對于敖成的這句話,王元姬有點想要發笑。
她從不低估自己的實力,但是也不會真的目中無人。
且不說玄界還有多少隱而未出的天才、大能,就說如今同境界的修士里,王元姬就很清楚自己絕不是上官馨和唐詩韻兩人的對手。哪怕就算是對上葉瑾萱,除非是以性命相博的話,她的勝算才有可能達到五成,如若不然的話,她其實也打不過葉瑾萱,畢竟她所修煉的功法非常特殊。
修羅訣,其前身是《萬兵修身訣》,是上官馨代師傳授給王元姬的功法。
這門功法的立意,是將全身所有部位都修煉得如同兵器法寶般鋒利。
例如劍指、掌刀、肘槍、腿鞭、腳斧、臂盾、頭錘等等。
《萬兵修身訣》是將武修修士的肉身錘鍛成十八般兵器,讓其可以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夠發揮出最強的戰斗力,完全不會受到任何干擾和限制。而且就功法的立意上來說,這門功法是能夠直指大道的功法,也就是說當修士將全身所有部位都開發完畢時,自然而然就能夠踏入道基境。
若非后來出現的變故,王元姬的修道之路本該如此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只是自從那次入魔后,王元姬修煉出修羅域,與《萬兵修身訣》這門功法的修煉路徑背道而馳。可是王元姬又舍不得這門功法,她是真的喜歡這種全身所有部位都盡在她的掌控中的這種感覺。
所以在沉淀許久后,王元姬終于將這門功法加以改進,變成了如今的《修羅訣》。
本質上,看起來似乎和《萬兵修身訣》沒什么不同。
但是《萬兵修身訣》的本意是于己不敗,有著不殺的理念;而《修羅訣》則是以殺道證道,世間萬物皆可殺。
所以誠然如同敖成所言,她的這套功法配合修羅域,才能夠真正的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她并不驚訝于敖成能夠窺破其中的隱秘,事實上能夠在修羅域內和其交手的人,都能夠看出這一點。只是玄界至今都未有風聲流傳的原因,則是因為所有看破了其中奧秘的人,都已經死在她的手上了。
這是一個整個玄界除了太一谷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的秘密情報。
因此如今天榜上將其排名列于第五,倒也并非是真的小覷王元姬。
只能說,王元姬深諳“低調發展,茍到最后”的理念。
當然,也可以說,她前面的幾位師姐光芒太盛,以至于徹底將其掩蓋住了。
但若是因此就覺得王元姬沒什么了不起,那么就會像敖成現在這樣,打開驚喜盒了。
“差不多了吧。”王元姬突然開口說道。
“什么?”敖成楞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王元姬此時說這話的意思。
“你的后手啊。”王元姬笑了笑。
然后,在敖成先是茫然疑惑,繼而醒悟驚懼,最后怒目圓睜的三重變臉環境下,王元姬身上的血氣稍微一斂,整個領域竟是開始出現一陣晃動,仿佛就像是王元姬此時遭到重創,以至于整個領域都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一樣。
甚至于為了效果的逼真,王元姬還強行讓血氣切入了敖成的領域,然后開始給他的領域注入大量的血氣,讓其領域氣勢瘋狂膨脹起來。
這一幕,咋看之下就好像是敖成突然發威,然后重創了王元姬,并且在領域的爭鋒之中壓制住了她一般。
若非身處其中的兩位當事人,任何在外界窺探的旁觀者,必然只會震驚于敖成的強大,以及即將落敗的王元姬。
但是只有被囚禁在修羅域內的敖成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王元姬的陰謀。
甚至,他此時已經徹底失去了對自身領域的控制權。
哪怕今天他沒有隕落于此,但是領域破碎的結果也是無法改變的,他就算僥幸逃脫,也必然會修為大降,沒有百年甚至更長久的時間,都不可能重回如今的境界修為。
“你是什么時候入侵了我的領域?”敖成一臉的驚慌,“為什么我全然不知!”
“你的領域都被我的修羅域壓制了那么久,你要是還能察覺到,那我不是很沒面子?”王元姬輕聲笑道,“你還真以為我會站在這里聽你廢話,和你說些有的沒有?真當我看不出來你在借機恢復體力嗎?…只是你有后手,我也想要將你們一網打盡,所以干脆將計就計咯。”
“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嗎?”
“不存在的。”王元姬搖頭,“你都知道萬事樓低估了我,就憑你和阮天、周羽,也想讓我翻船?這不是很可笑嗎?…你真以為我剛才跟你說的,我準備弄個第二名來玩玩,是在說笑的嗎?…空不悔,也是時候挪一下位置了。”
“你!”
沒有理會敖成的無能狂怒,王元姬依舊自顧自的操縱著血氣,進行著“表演”。
但是敖成此時的狀況,卻是越來越難受。
甚至他的臉上,已經不再是憤怒,而是恐懼。
對死亡的恐懼!
來自王元姬那幾乎無窮無盡的血氣,不僅侵入并控制了敖成的領域,甚至還完全架空了敖成對自身領域的操縱,可以說他的領域已經徹底廢了,此時的他已經跌落一個境界。而且不僅如此,侵入到敖成領域內的血氣,甚至透過之前敖成與自身領域的聯系,直接侵蝕到敖成的體內,將其也一并控制住。
隨著體內的生機被瘋狂的剝離抽取出來,敖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
他的頭發開始變得斑白,身上的肌膚也開始變得松弛、失去彈性,甚至就連血肉也開始萎縮,身子骨更是不斷的縮小。然后很快,他的頭發就開始掉落,接著是牙齒、指甲,身上更是開始長出了烏青的斑點。
“這…”
“這!”
“這是!”
聲音由強變弱,前后甚至不過兩、三秒的時間。
“你竟在掠奪我的命數!”敖成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甘與驚怒,“你…你這是逆天而行!太一谷也保不住你!”
王元姬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并沒有理會敖成的叫囂:“你都說,等我證得阿修羅王身,玄界再也沒人能夠制衡得了我。那么就算讓玄界的人知道了,我脫離了太一谷,還有誰能奈何得了我?”
“不…不…不…”
敖成已經衰老得連站都站不穩,只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被王元姬的血氣鉗制住,所以此時還能夠依舊站立著。可是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種種酸痛感,卻也在清晰的表明他的這副身軀已經支撐不住了,隨時都有崩潰的危險。
“王元姬!放過我吧!我…我的命數…我…”
“反正你已經注定是個死人了,還不如把你的命數貢獻出來,為這世間做件好事。”
“不,不行,我…”
身體的衰老,真氣的流失,敖成整個人的情況已經變得渾渾噩噩起來。
他竭力的掙扎著,試圖掙脫王元姬施加于身的枷鎖。
可是之前他沒有被掠奪命數時都掙脫不開,更何況是此時已經變得如此衰老的他?
命數被掠奪,神魂也會變得衰弱。
而命數被掠奪一空,也就代表著神魂的湮滅。
那可是真正的身死道消,在這世間的一切存在痕跡都會徹底消失。
別說什么兵解成鬼修,如若世間真有輪回一說,這種神魂湮滅、身死道消的下場,也代表著他永世無法入輪回,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了。
這才是敖成瘋狂掙扎的原因。
只是很可惜,正如王元姬所言,他的下場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咔——”
頸骨斷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敖成的腦袋一歪,卻是死得不能再死。
王元姬伸手結印,將從敖成身上掠奪來的命數封存到一顆明珠內,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錦盒,將這顆珠子放了進去。
這顆珠子,自然不是命珠。
因為能夠制造命珠的,只有紅塵樓大樓主。
所以王元姬此時采集到的這顆珠子,還是要經過蘇安然的手轉交給艷紅塵,然后才能夠制成用于命陣的命珠。
“區區一個妖帥就能夠掠奪到千年命數,該說真不愧是妖族嗎…”王元姬失笑一聲,“還差六顆定命珠。”
將錦盒重新存好,王元姬抬出一道血焰,然后就將敖成的尸首焚燒起來。
伴隨著血紅色的火焰燃燒而起,一陣朗笑聲突然響起。
笑聲猖狂且得意。
“敖兄!真不愧是你!居然能夠壓制住王元姬,這次看來我們不止是重創王元姬那么簡單了,完全可以將其斬殺在此!”一道身影,從敖成的領域外破界而入,臉上洋溢著興奮之色,“這一戰之后,只怕你我的名聲都要往上提…一提…”
來人豐神俊朗,一身大氅毫不遮掩身上的貴氣。
只是臉上的神色,很快就由興奮轉為懵逼。
“敖…敖兄?”
這領域內的環境,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這旁邊正在燃燒著的血焰是誰?
還有那個巧笑倩兮的女人,似乎一點傷也沒有啊?
劇本不對啊?
“周羽,你說要斬誰于此?”王元姬面帶微笑。
周羽的臉色有些僵:“哈…哈哈…玩笑話,玩笑話。我不知道王小姐你如此雅興,竟在這里燒烤,我剛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
周羽轉身想走。
可是,周天景色驀然一變,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響聲后,敖成的領域當即破碎,只留下修羅域那充滿不詳意味的血色天地。
“王…王小姐…”
“既然來了,就別那么急著走,我們來聊聊吧。”王元姬依舊面帶笑容,只是這微笑在周羽看來卻顯得相當驚悚,“正好,我還缺了點東西,想跟你借來一用。”
“借…借什么?”
王元姬笑而不語。
但是血紅色的氣息,已經凝聚于她的右手,化作了一柄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