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用意
竹林幽靜，暖風和煦。
一名容貌秀麗的紅衫少女盤膝端坐于竹林之中，膝上是一張古琴。
修長的食指輕輕的撥動著琴弦。
琴音悠然。
幾只毛發干凈的小貓小狗，躺在女子的身側，似在休寐。
旁邊，甚至還有兩條青蛇。
但是突然間！
紅衫少女的右手拇指在撥過第三弦時輕輕一挑。
“鏘——”
原本悠然的琴音意境，陡然一變。
竹林之內，似有大風吹起。
風速漸急。
風溫漸冷。
幾只小貓與小狗，陡然睜開雙眼，然后站了起來，它們面向紅衫女子的前方，呲牙炸毛。旁邊的兩條青蛇，也盤身而起，蛇信急速伸縮，顯然也已經做好了捕獵的準備。
紅衫女子的手腕一挑之后，右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兩秒。
然后，手腕輕輕一旋，右手落于琴弦之上，猛然一拂。
琴音錚錚，宛如沙場戰將的軍鼓。
滾滾雷音響動，猶如金戈鐵馬，氣吞萬里。
幾只小狗率先奔行而出。
它們只是輕輕躍起，空氣里產生了一陣漣漪的顫動。
小狗轉瞬間就化作了鬢毛燃燒著烈焰的雄獅，咆哮著沖鋒出去。
緊接著，又是幾只小貓奔行而出。
跑著跑著，就化作了兩只通體純白的猛虎。
前方竹林里，傳來一聲微微的咽嗚聲。
似是走獸悲鳴。
緊接著一道人影，緩緩從竹林中走出。
正面的兩只白色猛虎，恰好在這時撲了上去。
可這人，卻并沒有止住腳步。
依舊向前。
但同時，也伸出了一只右手。
看似隨意的一掃，卻有一股勁氣在其身前噴發而出。
兩只猛虎就這么撞上了這道氣墻。
來者，穿墻而過。
陽光照落。
這人竟是一名白衫女子。
彈琴之人，琴音未變，又急幾分。
兩條青蛇也跟著彈射而出。
可蛇形尚在半空之中，就遽然化作兩條三丈青蛟，張開血噴巨口，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朝著女子咬去。
女子依舊未曾止步，但卻終于抬起雙手。
緊接著，只見纖纖素手左右一錯，卻是同時拍擊在了兩條青蛟的頭部，將它們打飛出去。
白衫女子依舊向前。
可兩條青蛟，卻是自頭部開始，寸寸龜裂。
那名紅衫女子似是終于無計可施。
她的右手猛然拍在琴面上，整個人朝著白衫女子飛撲出去。
身后，琴弦依舊。
空氣里泛起陣陣漣漪，一柄柄青銅劍當空浮現。
紅衫女子、青銅劍，化作一道風暴，統統襲向白衫女子。
這一次，白衫女子的右足微微一頓。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然后她又繼續邁步前行。
紅衫女子終于撞上了白衫女子。
可卻并未出現血腥的一面。
白衫女子就這么穿過了紅衫女子——后者在撞上白衫女子的那一刻，就已化作一縷青煙——然后，青銅劍、竹林、古琴，所有的一切統統都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終于，白衫女子止步了。
在她的視線盡頭，位于一塊交疊的巖石上，一名姿色明艷的宮裝女子正面向自己跪坐著。
她的身側，是一套茶具，上面只有兩只玉質茶杯。
白衫女子再度邁步。
但只是一步，卻已立于宮裝女子身側，然后就這么坐下。
“你又輸了。”坐下之后，白衫女子那毫無表情的面容，終于露出一絲笑意，“羅小小。”
“王姐。”宮裝女子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白衫女子并非別人，正是太一谷行五弟子，王元姬。
“你太在意細節了。”王元姬微微搖頭，“我們家老八說過了，幻陣，首重一個幻字。追求的是感知的蒙蔽、扭曲，只要把對方的感知扭曲了，你就算丟一條蛇出去，他都會以為是一條龍。”
王元姬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才接著說道：“可是你的幻音，卻有些本末倒置了，你更在意細節上的處理，彈琴人的臉色變化與反應，白虎的撲咬、火獅的沖鋒，甚至還有蛟蛇的飛掠…有些東西你沒見過，你也沒接觸過，你根本就無法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所以你再怎么追求這些細節，始終會有違和感的。”
“可是…”羅小小似乎想說什么。
“沒什么可是。你現在的幻音，對付那些修為不如你的，根本就沒人走得出來。而對付那些境界修為和你差不多的，也已足夠應對。可如果遇到修為比你高的，或者是像我這樣足夠敏感的人，那就毫無意義了。”但是王元姬卻直接開口打斷了，“你以幻陣入音律的想法，就連我們家老八也贊不絕口，所以給自己多一點自信吧，從感知這方面下手，別再去追求細節了。”
說到這里，王元姬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才神情古怪的說道：“你最后那些青銅劍…”
“怎么樣？我這可是仿照你家三師姐的。”羅小小一臉興奮的說道，“當年見她出劍那一幕，這可真是畢生難忘！”
“不止你難忘，當年見過那一幕的就沒人能忘。”王元姬沒好氣的說道，“但是我還是建議你，不要弄這個了。”
“啊？”羅小小一臉愕然，“為什么？”
“唐師姐畢竟珠玉在前，你這仿照的，對付沒見過世面的人足夠了，可如果是見過世面的，怕是一瞬間就會讓他們察覺到違和之處，你的幻音就不攻自破了。”
聽到王元姬的話，羅小小一臉頹然：“好吧。…不過唐劍仙真是厲害，她到底是怎么想出這一招的。”
“我們家老頭子教的。”王元姬淡淡的說道，“當年三師姐不怎么聽話，師父說她處于叛逆期，然后就喊著什么王之財寶，弄了無數凝形劍氣，把三師姐打得鬼哭狼嚎的。后來…大概三師姐是真的腦子被打壞了，覺得那一招太帥了，于是就纏著老頭子把那一招學了過去。…后來你們所見到的那一招，是老頭子為了更契合三師姐改良的。”
“我也覺得很帥啊！”羅小小一臉興奮的說道。
王元姬一臉古怪的望著羅小小，最后一臉肯定的說道：“你的腦子可能也被我不小心打壞了。”
羅小小翻了個白眼。
她知道王元姬對于劍修都有些不太感冒，所以自然不會在這個話題上和她爭論：“不過黃谷主，真的非常厲害呢。真希望能夠想見到這種高人一次。”
王元姬想了想笑得一臉無良的黃梓，然后打了個寒顫：“相信我，這不是什么好主意。”
羅小小再度翻了一個白眼。
“對了，王姐你怎么會來我這？”
“有個小忙，要讓你幫一下。”王元姬開口說道，“大概再過一陣子，我的師弟就會來到你們仙島宗，我希望到時候你可以安排一下傳送法陣的開啟，把我師弟送回去。”
“就這點小事啊？”
羅小小眨了眨眼，不過很快，臉上的表情就變得震驚起來，甚至連那一身小仙女氣質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哎呦我的媽啊！你們太一谷什么時候招收男弟子了？”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元姬搖了搖頭，“我都上百年沒回去了，這次是被老頭子的傳音令給叫過來的。…反正這事，就交給你了，你可別把我師弟弄丟了啊。”
“丟不了丟不了。”羅小小一反之前的小仙女模樣，“對了，你師弟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子啊？豪放的？奔放的？大大咧咧的？還是溫柔賢惠的…？”
羅小小每說一個類型，身上的氣質就配合著產生一次變幻。
看到羅小小的這個模樣，王元姬頓感頭痛：“你最好別亂來，我這個小師弟現在跟瘟神沒什么區別。你如果不想仙島宗莫名其妙的卷入什么奇怪事情的話，就最好不要跟他有什么交流溝通，看到人就立即送走。”
“你…把他送入那個世界了？”
“老頭子的意思，而且還指名了世界。”
聽到王元姬的話，羅小小的臉色，終于變得凝重起來：“我知道了。”
接下來，兩人又閑聊了一小會后，王元姬就起身離開了。
等到王元姬離開后，羅小小才突然驚醒過來：“壞了！王姐沒給我畫卷！我怎么知道哪個是她師弟？”
想了想，羅小小拿出一張黃符，然后當場折了一只紙鶴。
“紅袖！紅袖！聽得到嗎？”
“大師姐，怎么了？”紙鶴內傳來了聲音。
“快，跟外門弟子說，從現在起，不管是誰途徑我們仙島宗，只要是男性，而且是來找我的，就統統給我把他們丟到傳送法陣上，然后把人都給送到九劍山去！”
紙鶴的另一邊，傳來了紅袖無奈的聲音：“大師姐，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胡說八道！你大師姐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大師姐，你不是像，你本來就是啊。”
“啊啊啊，氣死我了！”羅小小大怒，“照我說的做，不然的話，下次我就裝成你的樣子出去紅塵歷練了！”
“別！大師姐，我錯了！我馬上去吩咐！”
因為王元姬的拜訪和大意，仙島宗產生了小小的混亂。
不過這一點，王元姬自是不知。
此時，她在自己的靈梭上，正對著一張傳音符說道：“師父，一切都按照你交代的那樣安排好了。”
“那就好。”傳音符里，傳來黃梓的聲音，“接下來的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師父，真的有必要嗎？”王元姬一臉不解，“如果我不送師弟進去的話，等以后他自己真的接觸到這種事，他的修為也會更高一些，生存率也…”
“別小看你這位師弟了。”蘇安然笑道，“他在那個輪回世界，經驗絕對比你豐富得多了。搞不好，他現在已經把他所在的那個世界攪得一團亂了。”
王元姬皺了皺眉頭，然后再度說道：“可是師父，為什么要把師弟送到那個世界呢？而且還指定了時間。為此，我甚至不得不強行開啟那個世界的運轉…可能會有兩支隊伍意外卷入到其中。”
“兩支隊伍？”黃梓的聲音再度響起，“實力強嗎？”
“應該不強，可能也就聚氣境到神海境之間吧。”王元姬想了想，然后才開口說道。
“那沒事。”黃梓淡淡的說道，“我現在懷疑的，是他能不能找到那東西。”
“所以師父，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因為當年萬事樓不管用盡什么辦法都無法銷毀那東西，最后找到我，讓我把這事給解決了。…我能有什么辦法？干脆就丟給老四，讓她自己想辦法解決了，后來老四就跟我說了這么一嘴，我當時也沒太在意。不過我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吧，我尋思著，既然都已經如此，那就讓你把你師弟送進去了，看他的運氣如何咯。”
王元姬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事，最終只能憋出幾個字：“師父，你這也是心大。”
“嘿嘿，徒兒，你這么夸獎我…”
王元姬當即中斷了傳音符。
片刻后，王元姬才嘆了口氣：“仙島宗離北洲最近，這里畢竟是妖盟的地盤，希望不會出什么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