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事,在下琢磨良久,也一直不甚明白。”趙烈斟酌著道:“亞一帶甚是荒蕪,堪稱蠻荒之地,人口稀少不說,距離也太過遙遠,大掌柜何以不惜代價的向亞擴張?”
“無利不起早。”魏源笑道:“能值得爵爺如此大動干戈,必然有著巨大的利益,爵爺以前不是說過,波斯灣有黑金?”
“方才大掌柜也說了,西北擴張動靜不宜太大,否則會引起歐洲各國不安,須的見好收。”趙烈試探著道:“大掌柜可是打算分幾步走?”
“一口吞下亞,目前來說確實不現實。”易知足緩聲道:“咱們目前沒有這個實力,吃的太快,會被噎著,所以,必須分幾步走,西北軍分兩路,一路向西南進入布魯特(吉爾吉斯)一帶的富饒之地,一路向西,進入大玉茲(哈薩克東部地區)。
在解決了來自英法的威脅之后,咱們再繼續向西南向西擴張,逐步掌控亞,實則,亞各國,本是屬于我大清的藩屬國,正確的說,咱們不叫擴張,而應該叫收復。”
頓了頓,他接著道:“亞不僅是資源豐富,更是戰略要地——世界級的戰略要地,曾經有人將亞喻為世界的心臟,誰控制了亞,誰能控制世界。
當然這話稍稍夸大了一點,亞的戰略地位還沒重要到如此地步,如今已不是陸權時代,而是海權時代,亞的重要性已經大幅降低。
從地理位置來看,亞是歐亞大陸的連接地帶,是歐亞大陸的結合部,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來,亞是周邊各個大國競相爭奪的獵物,匈奴、突厥、國、阿拉伯、沙俄都先后控制過亞。”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海權時代也終有向陸權時代回歸的時候,如今正向海權時代過渡,沒人重視陸權時代的戰略要地,俄國也正處于衰弱階段,咱們正好撿個便宜。”
略微沉吟,魏源才道:“這便宜怕是不好撿,亞既是戰略要地,俄國一旦緩過勁來,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俄國是咱們最大的敵人,現在是,將來也是!”易知足沉聲道:“咱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削弱俄國的機會,不要怕打仗,這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在我看來,隔三差五的打一打,有利于保證軍隊的戰力,也利于刺激軍事工業的發展,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嘛。”
話才落音,林美蓮進來稟報道:“大掌柜,吳軍門來了。”
易知足看了看表,站起身道:“二位先生先去忙罷,我得去寶山。”
院門外,身著軍裝的江蘇提督吳云棟軍姿筆挺的等候著,江蘇提督是朝廷應易知足所請特意增設的,吳云棟從吳淞總兵遷升為江蘇提督,干脆將提督署衙設在了海新城,距離總理衙門并不遠,
見的易知足出來,他連忙敬禮道:“大掌柜。”
“走罷,別誤了點。”易知足腳步不停的道,對于吳云棟他沒什么客氣的,一眾行商子弟,吳云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這些年一直負責海的防務,很得他器重和信任。
兩人出了門徑直了四輪馬車趕往火車站,他們此行是前往寶山,易知足做火車自然不會是坐普通車廂,他有自己的私人專用車廂,登車廂,落座之后,吳云棟才試探著道:“新式火炮能否趕在戰爭爆發之前列裝?”
易知足點了支煙,才道:“沒問題,從這個月起,可以陸續更換新式火炮。”
聽這話,吳云棟不由的大為興奮,新式火炮的威力他在連云港見識過,當即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若是一色的新式火炮,管他幾國聯軍,定然讓他們有來無回。”
“別高興的太早。”易知足道:“我可不希望戰火蔓延到吳淞口,畢竟寶山一帶全是工廠,此番整改吳淞炮臺,更換新式火炮,重在威懾......。”
吳云棟登時有些泄氣,嘀咕著道:“又沒戲?這么安逸下去,那幫兔崽子可算是廢了。”
“那能讓他們廢了。”易知足笑道:“抽調一半兵力去馬尼拉,那里急需炮兵。”
一聽這話,吳云棟急了,合著是給別人訓練?他連忙道:“大掌柜,吳淞炮臺可是海最為堅固的屏障......若讓敵人趁虛而入,后果不堪設想。”
“空缺的兵額,你抽調各地精銳補充,招募新兵也行。”易知足道:“連云港的火炮訓練基地已經擴大規模,老帶新,有一年多時間足夠了。”
“一年多時間?”吳云棟道:“大掌柜不是說今年有可能爆發戰爭?”
易知足語氣輕松的道:“戰爭爆發之后,也得有個過程,大舉入侵,至少要到明年。”
吳淞炮臺布局如今已經大變,由原先分散式的炮臺改成了三大炮臺群——東炮臺、西炮臺、獅子林炮臺,依然是以楊家嘴口的西炮臺為主炮臺。
易知足一行下車之后徑直來到西炮臺,自去年寶山水泥廠正式投產以來,吳淞炮臺開始全面進行大規模的改建,所有的炮臺都用鋼筋水泥構筑成全封閉或者半封閉式炮臺,指揮部、彈藥總庫、小庫,裝配彈藥房、兵房、塹壕、掩體等設施全部都是用鋼筋水泥或者是巨石、青磚等修筑,連路面也用水泥全部硬化。
用鋼筋水泥構筑成全封閉或者半封閉式炮臺有著超強的防御力,即便是遭遇六十四磅重炮轟擊,也不會坍塌,除非是被重炮連續轟擊十多炮,但這種情況基本是不可能!
陪同隨行的工程師一邊走一邊對各種設施進行詳細介紹,下下轉悠了一圈,仔細檢查了一番下來,易知足心里很是滿意,略微沉吟,他才道:“工程隊修整兩日,然后分為兩隊,一隊前往虎門,一隊前往馬尼拉。”
吳云棟則是叮囑道:“炮臺改建,更換火炮,都要注意保密,這段時間,西洋各國必然會大量收集情報和刺探軍情......。”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寶山洋人眾多,各國商船往來頻繁,如此大的動靜,還有什么秘密可保,虎門估摸著也沒法保密,真正能保密的是馬尼拉。
在易知足忙著做著戰前的準備之時,京師紫禁城卻是一派歡慶,懿嬪——葉赫那拉·杏貞生下了皇長子——載淳。
咸豐雖然廣納妃嬪,而且也一直很努力,但所出甚少,直到去年麗妃才生了個女兒,載淳是第一個兒子——皇長子,平常百姓尚且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更別說是一國之君了,對于咸豐來說,子嗣之重要,是排在首位的。
道光二十七年大婚,整整八年時間,才得一子,不說咸豐欣喜萬分,滿朝武也盡皆歡顏,京師闔城下一片喜慶。
易知足接到電報,卻是良久無語,咸豐一生子嗣稀薄,也三個兒女,后面那個兒子不足一歲夭折了,這個載淳是咸豐唯一的兒子,也是后來的同治帝,但卻是個短命鬼,不到二十歲死了。
載淳的出生,實際也意味著咸豐帝時日無多了,同治帝是六歲登基,也是說,六年之后,大清的實際掌權者,是同治帝的生母葉赫那拉——慈禧太后。
要是這個載淳也夭折了,會是什么情況?易知足含著翡翠煙嘴愣愣出神,咸豐若是無嗣駕崩,大清會不會亂?奕訢在元的支持下會不會登皇位?或許,奕訢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老七奕譞呢?老八奕詥呢?還有老九奕譓。
扶持一個傀儡,總讓慈禧掌權好吧?想到這里,他頗有些心動,后宮里爭寵手段眾多,要讓一個剛出生的皇子夭折,不會是什么難事吧?不過,這事他可沒本事,他手再長,也伸不到后宮去。
這法子不行,退而求其次,如何?易知足默然半晌,才對外吩咐道:“來人,去將惠親王請來。”
惠親王綿愉住在鎮海路,卻是好半晌才晃悠悠的過來,一進門,他笑呵呵的道:“閑著沒事,微服逛街去了,沒什么急事罷。”
“不是急事。”易知足笑著起身見禮,隨即伸手禮讓,落座之后,他才道:“最近看一些閑書,說是和珅臨絕作詩——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后身。這首臨終詩,似偈似謠,不甚可解,王爺有何高見?”
巴巴的叫他過來,說這破事?綿愉滿頭霧水一臉的迷糊,和珅他知道,但和珅臨終之時有沒有這首臨終詩,他卻不知道,況且,算是有,也不會有人敢傳播不是?
再則,易知足跟他提這首詩,是什么意思?這家伙是什么人?不可能閑的無聊去看什么閑書,再說了,算這家伙好心強,也不能找他這個宗室親王來打聽這事,也是易知足,換了別人,他直接讓人送官了!
見他不吭聲,易知足含笑道:“水泛含龍,究竟是什么意思,王爺可知道?”
綿愉搖了搖頭,“本王沒聽說過這首什么臨終詩。”
“水泛含龍應該是出自夏后龍嫠的典故,龍嫠指女子禍國,水泛含龍日,應該是龍嫠出世的日子。”易知足緩聲道:“直白的解釋,是大水泛濫成災,我想這一句,應該是包含了兩層意思。”
綿愉聽的眉頭一跳,聽到這里,他哪里還能不明白?這是沖著才生下皇長子的懿嬪去的,這種事情他哪里敢摻和,當即苦笑著道:“和珅死前哪會留下什么臨終詩,他是被賜自盡的,算能留下什么臨終詩,也不可能傳得出來不是?辦差的太監有誰敢嚼這舌頭?多半是以訛傳訛,或者干脆是捏造的。”
聽他如此說,易知足慢悠悠的道:“或許可以查一查,是不是大水泛濫之年出生的。”
綿愉陪著笑臉道:“如今四處開戰,國城還有閑心理這些閑事?況且,這些閑事,咱們也管不了不是。”
“這可不是什么閑事。”易知足道:“事關大清國運,也關系元的氣運,我今兒將話撂在這里,王爺不妨仔細琢磨琢磨。”
綿愉滿腦子迷糊的出了鎮海公府,和珅臨終前有沒有臨終詩?他覺的以易知足的秉性,真要有什么話,不可能還遮遮掩掩的,拿什么和珅的臨終詩來做由頭,這家伙根本不屑!
難不成還真有那么回事?和珅的傳說倒是挺多的,和珅男生女相,英俊非凡,耳后有胎記系乾隆亡妃轉世,想到這里,他心里有些疑惑,轉而發了封電報,著人調查和珅臨終之時收復留下臨終詩,又著人查詢懿嬪的出身之年。
懿嬪的生辰八字,他沒敢問,沒人敢細說,但出身哪一年卻是不違礙的,很快,京師有了回訊,懿嬪生于道光十五年,至于和珅的臨終詩,時間太久遠,一時半會不可能查的明白。
接到回訊,綿愉又打算發報查道光十五年有無水災,不過,猶豫了下,他沒有發報,大清從南到北那么寬的疆域,哪一年沒有水災?從道光到咸豐,沒幾年太平的!
他這時也冷靜下來,不管有沒有和珅臨終詩這回事,易知足的這番話是絕對不能輕視的,偏偏是在皇長子載淳出生不久之后,易知足說出這番話,是什么意思?這家伙不可能跟懿嬪有仇,也不可能跟父親惠徵有仇,以他如今的地位,要彈劾個官員,完全是小意思。
水泛含龍,這個他查閱了,確實是出自夏后龍嫠的典故,意思也很明白,是暗指懿嬪禍國,可問題是咸豐雖然好色,但是大清有祖制,后妃不得干政!咸豐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懿嬪干政!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腦子里猛然冒出一個念頭,難不成咸豐的龍體......?這事更不能說,連想他都不敢多想!不過,對于懿嬪的情況,應該要好好調查一下!